這時,景南風送來兩套普通侍衛的衣裳。
她可不像沈敬隨便找個人就能扒身皮換上,而是悄咪咪溜進侍衛換崗休息的耳房裏,從衣櫃裏偷出兩套洗幹淨沒穿過的,連同腰刀手弩也都一應配齊,甚是講究。
兩人把臉洗淨,把侍衛的裝束直接套到身上。
景南風不由笑道:“冷少爺真是什麽打扮都挺像那麽回事!”
陽春曉卻搖頭,挑剔道:“也就是可男可女吧!不像沈敬,長相本就是男女老幼的,所以扮什麽像什麽。”
“……你這個形容好複雜。”
眾人正聊著,就見沈敬從外頭進來,丟過兩塊腰牌:“背後編排人可不是什麽君子行為。”
“我在誇你偽裝水平高超嘛。”
沈敬哼了一聲,從地上拎起馬鞍來套到馬身上,將肚帶綁緊:“趁著天還沒亮,你倆盡快出去。萬一馬進回過神來就麻煩了。”
陽春曉上馬很是吃力,景南風托了她一把才算騎正坐穩。她抓緊韁繩在馬廄裏轉了一圈,勉強能適應,還不是很熟練。
她深吸一口氣:“行了,走吧!”
冷譽還是有些擔心,但也隻能點點頭,兩腿輕輕一夾,馬兒便撒開四蹄朝大門口飛奔而去,陽春曉則緊隨其後。
這也是在賭。
兩匹快馬一路跑出門去,就是要讓侍衛們以為是有什麽極為緊急的差使,隻能遠遠看到手中有腰牌,卻來不及攔住細問;冷譽隻需要板起臉孔大聲讓他們閃開,而陽春曉隻要跟緊了不從馬上摔下來,便是大功告成。
天際泛白,烏雲盡散,深藍的天空繁星閃爍。
牡丹坐在床邊伸了個懶腰。
馬進等人已經都走了,屋裏又恢複了平靜。秦孝安望著漸漸亮起來的窗欞,似是有些出神。
牡丹隨手拾起支簪子,將滿頭青絲隨意綰了個髻,斜披上搭在旁的大紅喜袍,緩步來到秦孝安身邊,故意嗔道:“成親頭一天就垮著個臉啊?相公是有什麽不滿意嗎?”
秦孝安猛然回過神來,顯然對她這聲‘相公’十分受用。
他笑了笑,說道:“怎麽會!沒有的事。”
牡丹在他身邊坐下,雪白的香肩半露,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美眸微眯:“陽春曉給你搗亂啦?”
秦孝安摩挲著她的手,不置可否,問道:“你了解她嗎?”
“算是吧。”
牡丹歎了口氣:“她跟你無冤無仇的,還是早點放她離去的好。那小姑娘少說有一萬多個鬼心眼子呢!你若把她強留在這,肯定會天天生事叫你不得安生!”
她的語氣中滿是寵溺,像是在描述一個天性頑劣的小妹。
秦孝安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她,許久才緩緩說道:“其實,這件事我大可以瞞著你,或者等全部結束之後再告訴你。但是,我對你是有過承諾的,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應該提前跟你說比較好。”
牡丹一愣:“你要對付她嗎?”
秦孝安顯得有些猶豫:“當然,你也可選擇置身事外,都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你們這些男人啊。”
牡丹哼了一聲,冷下臉說道:“總是自以為是,動不動就喜歡替別人做決定,好像誰都會任你擺布一樣?”
秦孝安也沉下臉來:“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不多事,而且很清楚哪些事跟自己有關、哪些無關,所以任何事情放到你身上都會變得很簡單。另外,你很清楚什麽能得到、什麽得不到,所以從不會糾纏不清,這是大多數女人都不具備的優點,非常可愛。”
對於他的當麵誇獎,她隻是挑了挑眉梢:“所以,你打算食言?”
“我剛才已經下令:格殺勿論——她不可能活著離開大同。”
牡丹兩臂抱在胸前,歎了口氣,眼神滿是失望:“我還以為你跟別的男人不同……看來,都一樣的。”
“我說過,其實我可以選擇不告訴你。”秦孝安兩手一攤:“我以為你會通情達理的。但是陽春曉在悄悄調查我,甚至已經暗中拿到了魏登的口供——她必須得死。”
“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
牡丹聳聳肩,遺憾道:“哪怕你已經下定決心,如果你願意在下令之前告訴我,起碼會顯得比較有誠意。不過,反正你也不在乎。”
“至於嗎?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秦孝安說道:“就算我不殺她,魏登也會的。”
牡丹已經不想再跟他爭執了。
她站起身,轉頭望向牆邊條案上擺的配刀,又看看牆上掛的寶劍,但都不是很滿意。
秦孝安繼續說道:“而且,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正室夫人了,我應得的這份黃金當中,也會有你一份,咱們何必要為了這點小事爭吵不休呢?”
牡丹沒有理會他,一眼瞥見隔扇後麵兵器架上他那把黑柄斬馬刀,頓時眼前一亮:比起郡主賜的那把,這把刀更長更寬,幾乎與她等高,而且份量十足。
她將刀拿在手裏,很滿意。
“誒呀,夫人。”
秦孝安見狀不由苦笑道:“夫妻那是要過一輩子的,我還要跟你白頭到老呢!何必因為一個外人鬧成這樣呢。”
牡丹一手扶刀,一手撈起長長的衣擺係到腰間,說道:“我這人讀書不多,但是講道理——做人要講信用,對嗎?”
秦孝安見她似乎是真的生氣了,便妥協道:“夫人說得對。這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我向夫人道歉。”
牡丹神色稍緩,又道:“知錯便要改,你要如何補救?”
秦孝安摸摸下巴,認真想了想,慷慨道:“下個月西域有批寶馬送到,讓夫人先挑如何?”
“我在跟你談陽春曉的事。”
秦孝安歎了口氣:“我們不談這件事了,好嗎?”
牡丹抬腿踢掉刀鞘,雪亮的刀身映照著她冰冷的目光:“我現在隻跟你談這一件事。”
秦孝安看著她,終於有些不耐煩了:“這件事已經決定了,沒有什麽可談的。”
“如果我堅持要保陽春曉呢?”
“絕無可能。”
他的話音未落,巨大的長刀在眼前一閃,仿佛一道閃電斜劈下來。
瞬間,木製隔扇、紗帳、椅子,以及兩眼圓睜的一顆人頭被斜著砍為兩段,同時落地。
“狗東西。”
牡丹罵了一句,自語道:“誰告訴你夫妻就要過一輩子的?沒聽過有個詞叫‘喪偶’麽?隻有姐妹才是一輩子的事啊!蠢貨。”
她繞過血跡抬腿剛走出地毯邊緣,足心一涼才想起自己竟還是赤腳。往左右掃了一眼,最後把刀先丟到一邊,將那無頭屍體的長筒馬靴給扒了下來。
雖然尺碼大了點,但她很滿意。於是又撿起刀來,穿著馬靴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