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少爺恨不能天天跟你粘在一塊,你說你不帶著他,非讓我跟著幹嘛呢?”
沈敬一臉不情願地與陽春曉並馬而行,後麵跟著秦孝安派來的兩名軍官。
他這一路上牢騷不斷,戲謔道:“你不看緊點,就不怕秦老虎吃了他?”
陽春曉一笑:“狼不吃菜,所以我帶羊出門是安全的。”
這是個經典的算法問題:農夫要帶狼、羊和白菜渡河,船很小,一次隻能帶走一個。狼會吃羊,羊會吃菜,於是不能同時留下一對天敵在岸上。
沈敬顯然也知道這個故事,不滿道:“他確實是菜,但我可不是羊。”
“秦老虎殺不殺你,且在一念之間。所以,我勸你別得瑟。”
“你又怎麽確定秦老虎不會啃那棵菜呢?”
“他是魏登的外甥,又是冷氏一族的七少爺,在不觸及利益的情況下,秦老虎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
沈敬認同地點點頭,又反駁道:“如果羊腦子一熱,把老虎給啃了呢?”
陽春曉瞥了他一眼:“紅隼是不是說過讓你幫我的?”
“我跟她是上下級的關係,並且,我是上級。”
陽春曉笑道:“那你幹嘛要聽她的話?”
沈敬一時語塞。
“你喜歡她。”
“喂,你不要胡說八道。”
“那你心虛什麽?”
“……你們當判官的,思維都這麽跳躍嗎?”
“哈哈哈哈。”
陽春曉一臉得意地望著他的臉——這個人吃癟的表情可是不常見。
“好吧,那你現在領著一隻羊是打算去幹嘛?”
“查賬。”
沈敬這才恍然大悟,下意識回頭看看那兩個軍官:原來帶上他們是個意思?
有了秦孝安的軍令,她在大同府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沈敬疑惑道:“你還真打算幫姓秦的找金礦?”
“你對我的不滿,是我沒有繼續幫你查陸帥的事吧?”陽春曉看看她,說道:“其實,找到金礦便找到了真相,陸帥到底是不是含冤而死,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李覓都已經招了,我認為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陽春曉卻搖頭:“魏登並不是核心人物,李覓也隻是個做賬的,而且我聽說此人酷愛音樂和戲劇,為天香樓的舞姬們創作過台本,膽小又神神叨叨的——這種性格的人,很難說他會不會在生死關頭給自己加戲,口供可信度不高。”
沈敬不由皺眉。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李覓確實是有點戲精上身……
“而且,我懷疑秦孝安一直在故意誤導你,以打壓魏登獲取更多利益——隻有金礦,才是一切秘密的根源。”
提起金礦,沈敬顯得十分猶豫。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陽春曉微笑道:“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陸昭是金礦的核心人物無疑。而他戰死的真相,也極有可能與金礦密切相關……也許,那個真相跟我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她說的很是委婉,但意思也足夠明確:現在,陸昭還是為國捐軀的英雄,但真相揭開之後可就未必了。
毫無疑問,陸昭確是員猛將,是決定西北戰事勝負的關鍵;但他為了取得勝利所使用的種種手段,並不是都能擺上台麵的。比如,他的雜牌軍就地瓜分戰利品的傳統,在朝廷看來就是一種貪汙行為。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畢竟他最後打贏了,於是瑕不掩瑜,這些實際操作中的小瑕疵,朝廷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那座金礦卻讓這一切都改變了——他到底是為了民族大義和朝廷而戰,還是為了個人利益?到底是何種動機和目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說實話,沈敬也有點含糊。
他了解陸昭:那是位非常令人尊敬的統帥,但跟傳統意義上的英雄人物,還是有點小差別……
陸昭會重用老怪,正是因為他們有個最大的共同點:為了達到最終目的,手段和過程並不重要,甚至可以打破規則。或者說,根本就是視規則為糞土,完全沒當回事。
麵對強敵,能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人都是很現實的,秦孝安和魏登都龜縮在大同城裏的時候,陸昭要領著雜牌軍在前線奮勇廝殺,畫餅沒用,隻有把真金白銀的利益擺在眼前才行。
而陽春曉這把尚方寶劍砍下去,很難說最後會不會砍到自己臉上……
沈敬有些無力地歎了口氣。
陽春曉在一旁觀察著他的反應:看來,他也不知道金礦的秘密。他現在的糾結隻是投鼠忌器,並非為了隱瞞秘密。
這倒奇了。
沈敬跟隨陸昭多年,掌管天機營,出生入死,應該是深得其信任的,怎麽連他也不知道?
那麽這存在兩種可能性:
一是沈敬實為知情人,並且他是陸昭軍派來的臥底,故意攪亂局麵打壓魏登和秦孝安,以獲取更大利益;
二是金礦的保密級別極高,隻掌握在少數幾個軍隊高層手裏,連沈敬也屬於被拋棄的外圍人員。
兩種可能性似乎都有道理,但細細推敲卻又覺得並不合理:
以沈敬的能力,用暗殺的方式除掉對手豈不更快?何必搞出這麽大動靜?金礦可不是憑一兩個人就能運轉起來的小作坊,何況還要鑄造運輸,都是需要人力的大工程!而沈敬是陸昭的死忠,整個天機營都可以托付給他,無論怎麽看都不應該被排除在外。
一定是我還忽略了什麽……
意外?
按老怪的行事風格,總是多少有點賭運氣的成分——也許他這次是遇到了小概率事件?
越是精密的設計,就越容易受到外界幹擾。有時候,即使小小的意外也會帶來毀滅性的結果。
陽春曉正暗自想著心事,忽聽沈敬說了聲“到了”,已勒住韁繩翻身下馬。
她一抬頭,正望見‘孟記商行’的招牌。這間門臉比茂德商行還要小些,一不留神就險些錯過了。
魏登在大同城內共有四家商行,東西南北各有一家,選址皆是靠近城門,顯然皆是為了接貨方便。之前出事的茂德商行位於城南,現已被查封。
沈敬說道:“時間太短了,我隻來得及大致摸上一遍,還沒有什麽發現。”
“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