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風將窗戶關好,飛身來到木板牆邊敲了兩下。

隔壁就是冷譽。這家客棧除了外牆以外,房間之間的牆壁都是用的木板,隔音很差。冷譽若不是睡的太死,一定聽得到。

陽春曉也不知她看到了什麽,但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偷偷把手伸進床邊的靴筒裏,把冷譽給她的匕首摸出來攥在手裏,像隻警惕的小貓般縮起身體藏在被子底下。

景南風的耳朵貼在門旁聽了一陣,又回到陽春曉身邊,低聲道:“還記得我教你的?待會兒那群人若是尋到咱門上,你就自己先躲起來。”

陽春曉點點頭。

看來這回出門真是沒查黃曆,也不知怎麽就惹上這種麻煩。

不一會兒,便聽那群人蹬蹬蹬上了樓,重重的腳步震得地板山響,不時地踢一腳睡在過道裏礙事的,罵罵咧咧地上了樓。

陽春曉閉著眼睛:八,十,十二,十三個人,有一個腿腳不太好,大概是個瘸子。

他們並沒有什麽針對性,幾乎是隨手推門就進,每推開一扇門便會進去幾個人。陽春曉從沒經曆過這種事,但直覺應該不是衝自己來的。

景南風也有聽腳步聲識人的本事,想來她心裏定是有數的。

陽春曉住的這間是二樓走廊盡頭把邊第二間,那些人來到門口的時候,還剩四個人。

他們幾乎未經任何思考、也毫無顧慮,抬手就開始砸門——毫不誇張,真的就是‘砸’!

陽春曉覺得門板由於外力作用下幾乎變形,甚至可以看見外頭的燈光透過忽大忽小的門縫而清晰投射進來。

巨大的聲響使她猛地一個激靈,迅速將枕頭和隨身的包袱塞進被子裏,自己則是攥著那把匕首,爬進最裏間空空的澡盆裏。

景南風說,千萬不能藏在被子裏或床下,那都是最容易被當場擊斃的地方——隻有澡盆才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雖然不知道這是個什麽道理,但陽春曉還是決定先照做再說。

門背後的景南風見她藏好了,這才伸手打開門閂,底氣十足道——

“大半夜的敲什麽門?!給你爹報喪呢?!”

門口那大漢身高過丈,又黑又壯活像頭黑熊一樣,竟是被她這一嗓子給吼得愣住。

嘖,瑛姐就是瑛姐,這氣勢無人可比。她可不是韜光養晦的紅隼,也不是大大咧咧的牡丹——那正經就是京西大名鼎鼎的‘女閻王’,匪氣逼人,天王老子見了都得發怵。

大個子身後站那人上前說道:“這小娘子怎麽出口傷人呢?咱們兄弟就是從此路過,外頭又刮又下的,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拚半間客房給咱們?”

那人說話倒還算客氣,卻不料景南風依舊凶神惡煞:

“拚你媽呢?!你個沒教養的小雜種,你是爹娘死得早、沒人教你怎麽敲門跟人商量事嗎?不會做人就早點滾下去投胎!”

話音未落,她手上一抖,那盤繩子便朝他飛了出去,如靈蛇般纏上那人的脖子、往懷裏一帶;接著探出手肘,那人躲閃不及正磕在眼眶上,慘叫一聲捂住眼睛。

麵前的大漢見狀往前一撲伸出大手想要抓她,卻見景南風身子向後一仰,順勢腳一抬正踢在他的襠下。那大漢‘誒呦’一聲彎腰捂襠的工夫,景南風提身一縱,雙手向上一探、扣住門框懸空而起,兩腿正鉗住他的脖頸,鎖死。

那大漢隻得伸手去掰,然而無論他如何拍打,她的兩腿卻是死死勒住他的脖子,紋絲不動。邊上的人想上手幫忙,卻又因太高而夠不著她。

僅是短短的片刻工夫,那大漢的臉便漲得如豬肝一般紫紅,想呼吸卻張不開嘴,兩手拍打的力氣越來越小,最後竟是眼睛向上一翻,整個人直直地向後倒下,不省人事。

景南風腳踩在他身上,彎腰抽出他腰裏的環首刀,指向剩下的兩個人:“我實話告訴你,上一個半夜敲你姑奶奶房門的,如今墳頭的草都有你這麽高了!你們倒是正好下去跟他做個伴兒!”

她手裏擎著刀,那二人嚇得連連往後退:“別別別,小娘子不樂意就算了,何必要打打殺殺呢?”

景南風以前在街麵上混的時候,便是個別人不招她、她都還要惹事生非的主兒,如今大刀在手,不見點血可是不會輕易收場的。

原先在二樓走廊裏打地鋪的,見這狀況嚇得四散而逃,連滾帶爬地往一樓去了。而此時的一樓也早就擠得滿滿當當,兩張桌子拚成一張床,到處睡得都是人。

聽到外頭走廊裏的動靜,方才在前麵已經成功拚到客房的也紛紛開門出來察看,但凡是敢出頭擋路的,景南風豈能饒過?不問青紅皂白,掄起大刀片子就往人身上招呼,對方躲閃招架的工夫,她便攻其軟肋或者襠下——最後必是一腳踢到樓下,慘叫一聲摔到地上。

一樓的人見這陣勢早就如退潮一般躲開了,就這一會兒工夫也不知砸壞了多少桌椅板凳。

陽春曉貓在澡盆裏等了一會兒,聽動靜她好像是越走越遠,便悄悄爬出來。

這時冷譽也出來了,站在陽春曉門口守著,表情複雜地看景南風毆打土匪。

“嘖,威武霸氣我瑛姐。”

柳絮也從房間裏出來了,跟冷譽一樣手裏都提著刀。不過見眼前這局麵,倒也完全用不著再出手了——就這十幾個人,竟還不夠她自己玩的。

“隻是,她這個套路……”

冷譽看得直皺眉。他自幼習武是有武師教導的,從沒見過有誰能把所有不講武德的禁招用得如此嫻熟且自成套路:摳眼珠、踢襠、磕鼻梁……雖說都是陰狠的下三路,但不得不說非常有效。

“看來她這幾年憋屈得不輕。”陽春曉不由嘖嘖道:“小嬌妻的日子也不怎麽好過呀。”

紅隼和牡丹打架她見得多了,但隻要對方倒地、放棄抵抗就會停手,而眼前這位,似乎,純粹就是為了解壓吧……

她不僅要把人打趴下,還得再像丟垃圾一樣扔下樓去才算完。

其實,在剛扔下樓四五個人的時候,這群土匪大概也已看出些端倪,不敢再主動上去跟她交手了。

“她?……‘嬌妻’?”

柳絮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把這個詞跟她聯係起來:“瑛姐說,榮華街上半數商鋪可都是她名下的產業!這麽財大氣粗的女地王,在家當嬌妻?……不可能的吧!”

陽春曉白了他一眼,決定賣弄一下新學會的詞:“這叫‘反差萌’!”

“不懂,我就覺得……”柳絮覺得簡直沒眼看:“她相公能活到現在也挺不容易的。”

“你懂什麽!人家在相公跟前可溫柔了呢。”

從眼前這局麵,柳絮可完全想象不出來。

她出手雖不傷人性命,但大刀片子糊到臉上身上也是生疼的,有膽小的挨了幾下,便抱頭往樓梯跑,然而景南風幾步追上,朝他屁股上又是一頓猛削,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分明是頭回交手,也不知怎麽就那麽大仇?

冷譽聽她似是反複念叨個人名,忍不住問道:

“‘賀文洲’……是誰?”

“她相公。”

“……”

——被壓抑多年的嬌妻之怒,你們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