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順天府已在各處發了告示,即日起宵禁解除。

在家悶了好多天,終於可以出門了,陽春曉帶著柳絮出來逛街買點心,順便把要帶她一起回清河縣的事說了。

柳絮十分開心。正想說什麽,竟被一個美貌婦人攔住了去路。

“喂。”

陽春曉看著來人,眨了眨眼睛。

景南風氣得罵道:“陽春曉,別跟我裝無辜。我知道你跑來找我必是遇上解決不了的大事,我建議最好現在就說,省得我改主意!”

難得她如此爽快,三人一同上了馬車,奔城外的宅子去了。

剛上車,陽春曉便忍不住問道:“你怎麽突然就改主意了?”

“要不然呢?”景南風白了她一眼:“你若真出了事,我還能躲著看你笑話不成?”

陽春曉淺淺一笑:到底是瑛姐,發小,親閨蜜!關鍵時候真能靠得住。

“其實,這件事有點麻煩,我也不是很有把握。”陽春曉聳聳肩:“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你現在反悔也還來得及的。”

“實話說吧,我也不單是為了你。”景南風歎了口氣,說道:“我閨女今年兩歲了,我一天天地看著她慢慢長大,就不得不為了她的將來早做打算……嗨,我扯這些做什麽。所以,你這趟到底是辦什麽差?”景南風問道。

“公務,而且到時候錦衣衛也會一路跟著咱們的。”

景南風大吃一驚:“錦衣衛?那票人的本事也就隻有聽牆根、抄家滅門和欺負老百姓這種事上了!你還指望他們能保護你?我勸你還是早些斷了這念頭的好……我倒更是好奇,你接了個什麽大活,需要勞動這群祖宗伺候你?”

“我要當欽差啦。”

陽春曉不無得意道。接著,便將此行的目的大概說了。柳絮聽了自是高興得不行,景南風卻是沉吟半晌,才緩緩問道:

“為什麽派你去?許知年呢?”

陽春曉得意道:“這不是錦衣衛也在查嘛,皇上怕刑部和錦衣衛合不來!而且,我手上還有一條他們都不知道的線索……總之,皇上覺得我更合適!”

景南風歎氣道:“你倒是什麽差使都敢接!一個涉世不深的小丫頭片子,卻是天大的膽子?!”

“所以啊——你看看我,這麽弱小、無助、又可憐!”陽春曉毫無預兆地突然賣起慘來:“你真就忍心看著我搞砸也不幫一把嘛?!”

景南風麵無表情地兩眼望天:“起初確實有點不忍心……但現在聽你這麽一說,就有點改主意了。”

“那,剛才那句收回!我再重說一遍?”

“快省省吧。”

景南風笑道:“我才不是為了你,我是心疼我幹娘!她這輩子可就你一個女兒!我也是才當了娘的人,你就再胡鬧,我也不能坐視不管的。”

“你真好!……來,瑛姐貼貼~”

“少來。”

景南風突然臉色一沉,正色道:“你既然要我來幫你,那路上的事你就要聽我安排,不可任性胡鬧。”

陽春曉使勁點頭:“好的!”

沒過多久,就到了出發的日子。

馬車停在家門口,卻見另有三輛馬車已停在正門左右了。一輛是自己家的,上頭已經裝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而另兩輛裝飾華麗、馬匹更是十分健碩,甚至四角上還墜著精致的黃銅鳳鈴,瞧著大概是郡主府上派來的?

陽春曉正一頭霧水,就見阮未央正指揮著兩個陌生的小廝往車上搬東西。

陽春曉問:“你們,這……幹嘛呢?”

阮未央一笑,上前答話道:“方才長寧郡主來了!知道姑娘近來要出遠門,怕家裏人手不夠,便派了兩輛車另幾名小廝,但又嫌他們粗笨,便把讓我也幫著一起收拾。”

“路上一共幾個人?”景南風問。

“四個。除了我們仨,還有位冷公子。”

景南風大概掃了一眼,皺眉道:“東西太多了。……算了,交給我吧,你別管了。”

陽春曉答應一聲,又跟眾人簡單交待幾句,就自己進屋去了。

景南風在院裏轉了一圈,指指點點挑出一堆毛病來,讓她們一一改了;已經裝到車上的行李也重新打開整理了一遍,竟是精減去了三分之二。

眾人被她指揮得團團轉,卻也不敢多言。

末了,景南風進了屋,毫不客氣地嫌棄道:“這宅子誰給你挑的?那麽多敞亮的好去處不選,偏選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陽春曉陪笑道:“這不是房租便宜嘛,四舍五入跟沒花錢一樣!”

白眼。

其實剛說完陽春曉就後悔了:人家當初在買京城地皮抄底的時候,那才真叫‘沒花錢一樣’呢。

瞥見牆頭那一大排烏鴉,景南風又隨即糾正道:“嗬,這話倒也不對。烏鴉可是天底下最會拉屎的鬼東西!你若得罪了它,就天天往你頭上拉屎。”

“嘿嘿,其實我們相處得還不錯啦。”

景南風的視線突然回到她身上:“你準備幾套合身的男人衣裳,胭脂香粉之類一率不許帶。這一路上你都得給我扮成男人,聽見沒?”

“啊?”

陽春曉不解道:“瑛姐,我是當欽差,又不是當逃犯……”

景南風這次沒有糾正她的稱呼,而是冷笑道:“你幹嘛不吹吹打打坐著八抬大轎去清河縣呢?還偏要整什麽過年回鄉的名堂?是轎子不好坐還是‘欽差大人’的名頭不夠響?”

“呃。”

行吧,既然請了你來,就都聽你安排好了。

瑛姐,江湖人稱“鬼見愁”,無論人生閱曆還是生存技能都是她所不能及的——她甚至還沒提到黃金案的事,瑛姐就已經大概猜到了她的處境和顧慮。

景南風在屋裏掃了一眼,見桌上放著個明黃色的布包,十分紮眼:“那是什麽?”

陽春曉將那東西拿過來,在她麵前打開:聖旨、金印、尚方寶劍。

景南風不由微微皺眉:“聖旨是特權,金印代表身份,這兩件東西對於欽差大臣來說權力已經很大了;尚方寶劍則是生殺予奪之權,這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能見著的——除非是皇帝特別信任的,以及案情非常複雜且十分危險的情況。”

陽春曉挑起大指:“不愧是你,全中。”

她哼了一聲,將那三件東西拿過來一一察看,依舊是冷冷道:“這三樣放在一起那可就是要命的東西——用得好了,拿別人的命,用得不好就是拿自己的命。”

陽春曉點頭如搗蒜。

景南風略想了想:“你可不能就這麽帶著它們出門。不然的話,你恐怕人還沒到地方,人頭就先讓人給預定下了。”

說著,她拿起那把金燦燦的寶劍,握住沉甸甸的劍柄,手腕用力、一下將寶劍抽了出來。

劍身雪亮,寒氣逼人。

陽春曉看看她,不解其意。

景南風道:“你生在皇城,又是刑部衙門裏——那是天底下最講道理的地方。雖說目盲,你卻依然被父母和師兄弟們保護得很好,以至於你會相信‘以理服人’和‘依法辦事’這種鬼話。”

陽春曉不悅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景南風將劍拿在手裏掂了掂,隨意挽了個劍花,又將它還入鞘中:“你離皇城越遠,就會發現這東西越不管用——縣官不如現管,規則和權利都是要視環境的變化而隨時改變的。而且……這寶貝壓根兒就沒開刃,隻是樣子好看而已,防身都指望不上它。”

陽春曉表情複雜。

其實她想得很簡單:路上的瑣碎事都交給景南風,自己隻管拿著三件寶貝當好欽差不就行咯?

景南風又道:“找張大些的油紙把它包起來,在馬車踏板底下尋個合適的縫隙,把它藏好。”

總之,她自有她的道理——陽春曉也沒再多問,全都依她的話照做。

景南風又指著另外兩件:“這些東西殺氣太重,你得拿最尋常不過的家常之物把它包起來、不得見光,才能保你沒有血光之災。”

“怎麽還神神叨叨起來了?……那,用襪子裝著行嗎?”

“甚好,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