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張濤指出了萬俟卨,登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萬俟卨的身上。

羅騰飛的腦中有這個人的印象,在曆史上萬俟卨便是秦檜地死黨之一。嶽飛被誣陷以後,多番查證,主和派的禦史大夫何鑄為嶽飛的忠義感動,臨陣反水,打算秉公處理嶽飛一案。

但秦檜從中作梗,罷黜了何鑄,改命萬俟卨糾察嶽飛一案。萬俟卨誣陷嶽飛虛報軍情及逗留淮西等罪,一口咬定嶽雲曾經寫信給張憲,布置奪軍謀反的計劃,陷嶽飛於死獄,致使嶽飛父子和張憲等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殺害,而他本人也是跪拜在嶽飛墳前,遺臭萬年的人物之一。

這種小人羅騰飛本就對他痛恨萬分,此刻見他竟然惹在了自己頭上,更有滿腔怒火,憤然質問道:“萬俟卨,我問你,張濤所犯何罪,要受如此酷刑?”

萬俟卨支支吾吾,急得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回答。

趙構也拍案而起,厲聲道:“萬俟卨,朕封你為禦史少卿,負責協助禦史大夫掌管大理寺刑法,但可沒有給你未審就罰的權力。”

萬俟卨見趙構發怒,更是誠惶誠恐,跪伏在地,哀求道:“臣……臣見張濤出言不遜,頂撞金使,令金使不悅,所以就擅自做主,罰了張濤。”

“擅自做主!”趙構冷笑道:“好一個擅自做主,朕命你為禦史少卿是為了讓你秉公處理。但此刻你無辜將人動以私刑,卻來一個擅自做主的理由。朕哪還敢用你,從今日起,你這禦史少卿也無需當了,永不錄用。”

趙構厲聲下達了命令。

萬俟卨癱倒在地,罷官萬俟卨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永不錄用,卻意味著他的政治前途完全斷絕,對於一個官迷來說,這比殺了他,更加讓人難受。

萬俟卨哀求的望著王次翁,希望他給自己求求情。

王次翁原本自身難保,見趙構偏袒羅騰飛哪敢出言求情,對於萬俟卨德哀求視若無睹。

羅騰飛不滿道:“難道張濤這一身傷白挨了不成?”

趙構見羅騰飛死咬著不放,也頗為無奈,知羅騰飛性格,問道:“張濤,萬俟卨如何拷打你的?”

張濤氣若遊絲道:“鞭打,針刺,傷口摸鹽,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玩意,各種酷刑少說也用了不下十種。”

羅騰飛憤然道:“這張濤是我霸王騎中的隊將,作戰向來驍勇。在半年前,張濤領七十騎在南京南路遊弋,遇上八百金國殘兵,張濤領隊衝殺,擊潰金兵殘部,親自斬敵首級而歸。以他的體魄,若非受到極其殘酷的刑罰,定斷然不會這番模樣。”

趙構驚奇了看著張濤,讚道:“力勝十數倍之敵,張隊將竟有如此能耐?朕竟然不從得知?”

張濤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勝金國殘兵算何本事,在我軍中類似這等小功,那裏排的上號!”以羅家軍敢打硬仗那本來就是傳統,類似這樣以少勝多的戰例,羅家軍上下將士普遍表示很淡定,根本算不得大功。

趙構了解詳情,方知羅騰飛麾下的神武前軍為何能他幹所不幹之事,以七十人擊潰八百人若是發生在張俊軍中隻怕會被大肆吹捧,而在羅騰飛的軍中卻僅僅隻是小功一件,不值得上報。

趙構怒視萬俟卨,喝道:“萬俟卨竟然如此待我大宋功臣,天理難容。何卿,你立刻將萬俟卨用在張濤身上的刑罰也在他的身上重複用過一邊。”

萬俟卨臉瞬間嚇的蒼白了,身子晃了晃竟然直接嚇暈了過去。

羅騰飛上前道:“皇上,萬俟卨如此毆打臣的部下,不親自行刑,實難消我心中之恨。陛下,臣隻求一鞭,隻要讓臣親自動手,打上一鞭,臣決不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在為難皇上。以後定當全心全意為我大宋天下效命。”羅騰飛說的是大宋天下,而不是趙構或者趙宋社稷。

這種口誤,趙構自是聽不出來,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好吧!來人,潑醒萬俟卨,殿外行刑,此事就此告一段落了。”

羅騰飛接過遞來的特質的牛皮鞭,被潑醒的萬俟卨趴在他麵前瑟瑟發抖,口中不斷發出懊悔的哀鳴,“饒命、饒命!”

沒有一個人認為受羅騰飛的一鞭會比趙構口中的刑罰更加的痛快,尤其是他們見到王次翁胸口的那塊凹陷進去的鋼板,更加堅信這一點。

羅騰飛深深地吸了口氣,聚力於臂,以十二成的力道揮打了下去。

“啪!”

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萬俟卨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痛暈了過去。這一鞭之力,含著羅騰飛心中無邊的憤怒,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時正冬日,天氣寒冷,萬俟卨穿了三層衣服,羅騰飛這一鞭竟然猶如利刃一般打裂了萬俟卨的三層衣服,直接命中他的後心,皮開肉綻,一條紅的發紫的血印。

萬俟卨像死了似地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羅騰飛打王次翁的那一拳雖然被鋼板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但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創傷。議和之事,趙構還需要王次翁來執行,趙構早已叫來了禦醫給他治傷,見萬俟卨如同死豬一般,順便也連同他一起醫治了。

禦醫檢查了一下萬俟卨的傷口,在他的背部摸了一摸,失聲道:“好厲害的一鞭!”

趙構沉聲問道:“禦醫,情況怎樣?”

禦醫不敢隱瞞,鞠躬道:“這一鞭的勁力深入皮肉,直接打斷了萬俟卨大人的脊椎骨。萬俟卨大人隻怕這一輩子再也不能站起來走路了。”

聽得禦醫如此說來,大殿內除了張濤以外,包括趙構人人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他們心知羅騰飛不會手下留情,但萬萬想不到他手辣至此,竟一鞭毀了萬俟卨的一生。

趙構頭痛的摟了摟發痛的腦門,有羅騰飛這麽一個難以駕馭的臣子,實在是在不知是福是禍。

趙構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物,也沒有多做表示,一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羅騰飛將張濤背起,大步走出了延和殿。

王次翁並未離去,而是在羅騰飛走後,跪地哀呼道:“皇上,羅騰飛手段殘忍,實在令人發指……”

他本欲告上羅騰飛一狀,豈料趙構竟勃然大怒,叫道:“王次翁,你還有完沒完!朕用你,是因為你能幫朕處理議和之事。你幫朕的忙,朕自然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你若不想幹,朕立刻將你撤了,讓別人來幹。別以為朕你知道你在外麵幹的好事,那萬俟卨能夠有膽對於張濤動用私刑,你或許不知,但他若不是依仗你的氣焰有膽如此囂張?朕說過此事到此為止,你不長耳朵嗎?退下!”

王次翁見趙構如此大火,甚至揚言要撤去他的相位,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趙構見王次翁遠去的身影,長歎了口氣,搖頭道:“真是廢物,若會之(秦檜)尚在,朕何須如此煩惱!”

羅騰飛帶著張濤回到了他在臨安的府邸,將他安置下來,並且請來了臨安醫術最好的程大夫為他治傷。

靜候程大夫視察結束。

羅騰飛急忙上前問道:“程大夫,情況怎樣?”

程大夫笑道:“並無大礙,他的傷看似很重,但大多都是皮肉傷,並不致命。我開幾副調理身體的補藥,隻要按時服用,隻需靜養,以他的體魄很快便可康複過來。”

羅騰飛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連連道謝,並且親自送大夫離府。

西湖獨擅山水秀麗之美,林壑幽深之勝,被譽為“人間天堂”。

自宋代以來就有“西湖探梅”的習俗,西湖兩岸遍栽梅樹,每逢冬季來臨,寒梅盛開,迎冬風而開,令無數文人雅士為之驚歎。

羅騰飛漫步蘇堤上,看著四周的寒梅,也是心曠神怡,心中煩悶一掃而空。他對於美景實在沒有什麽眼光,但這一株株的寒梅迎冬風而開,卻給人一種剛毅不屈的感覺,這正是羅騰飛心曠神怡的主要緣由。

冬風凜冽,四周遊人稀少,羅騰飛很快就在湖心發現了東方勝的身影,東方勝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白衣飄揚,飄飄然卻有神仙之態。

羅騰飛來到西湖,正是受到了東方勝的邀請。

今日遇上東方勝的時候,羅騰飛急著進宮,路上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也沒有時間詳細商議。東方勝隻是告訴他關鍵的時候應該如何做來,卻沒有解釋為何。

羅騰飛至今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好在分離時東方勝以邀請他於午後至西湖一敘,讓他有一解困惑的機會。

東方勝也發現了羅騰飛的身影,親自搖船靠岸,請羅騰飛登船。

羅騰飛登上小船,船往湖心而去,不一刻,岸上的景色以漸漸朦朧,人影隻剩螞蟻大小。

羅騰飛笑道:“想不到先生還會掌舵,而且造詣頗高。”

東方勝淡笑道:“相公過獎了,這路走多了,凡事都懂得一些!東方知相公好酒,已經溫好了美酒,相公還請嚐嚐!”

東方勝放下船艄,請羅騰飛入艙就坐。

一進艙內,羅騰飛立刻聞道了一股清淡的酒香,醇而不膩。

“好酒,這香味是杜康,隻怕年份不低,至少也有六七十年的曆史了。”羅騰飛鼻子動了動,將自己豐富的知識鬥了出來。

東方勝道:“相公果然好酒,這正是七十年的杜康千金難求啊!此次來臨安會見摯友,向他討要來的。”

兩人就坐。

東方勝給羅騰飛倒了滿滿一碗。

羅騰飛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讚歎道:“高一點太燙,低一點不足,這火候先生扣得正好。將你老情人贈送的東西就這麽浪費,不心疼嗎?”

東方勝先是一怔,隨即要有苦笑道:“相公誤會了,東方口中的這位摯友可不是仁壽郡主。”

羅騰飛不信道:“蒙誰呢!這七十年的杜康除了皇宮,別處應該沒有吧!”

東方勝道:“那人相公認識,是樞密使王庶。”

“王先生?”羅騰飛露出驚疑之色,道:“你們竟然認識?”

東方勝點頭道:“認識好久了,我們是誌同道合的摯友。他是第一個看穿我用意的人,我們彼此有著共同的目標。”

“亂後而治?”羅騰飛詢問道。

東方勝點了點頭道:“正是亂後而治!”

羅騰飛始終無法理解這四個字的意思,但也無興趣深知,問出了心中的疑問,“那王次翁實在可惡,若非先生製止,今日我非要他坐不穩相位。”

東方勝道:“可相公想過沒有,官家沒有王次翁,難道不會再來第二個王次翁嗎?議和的源頭在於官家,是官家想這麽做,隻要官家不終止這個想法,走了一個王次翁依舊會來第二個,第三個,永無止境。所以,東方認為將王次翁趕走沒有實際的意義,反而有可能塑造一個更強的勁敵。”

羅騰飛一臉好奇,問道:“這是何意?”

“王次翁是一個小人,一個隻知道自己利益,而不懂把握全局的小人。得罪了他,或許會不死不休,但小人就是小人,不死不休,又有如何?有何可懼?”東方勝言語中充滿了對王次翁的不屑,但隨即神色又變得嚴肅了起來,沉聲道:“王次翁若是被趕走,官家勢必會另找他人,萬一讓官家又找到一個秦檜呢?秦檜此人是個奇才,是千古難遇的奇才。他能夠將自己的利益,牽扯在對方的利益上。說句白話就是他將別人買了,人家還覺得他好,還在幫他數著賣身錢。若非相公下手的早,讓他成了氣候,相公必定鬥不過他。”

羅騰飛並不否認,秦檜確實有這本事,曆史上他把持數十年的朝政,所犯罪行,罄竹難書,可卻得到了善終,被加封為申王,諡忠獻,比起嶽飛的武穆還要高幾個檔次。

雖然曆史分的清楚黑白是非,但秦檜在生前死後,善始善終,不得不說是他的本事。

想到這裏,羅騰飛心中一動,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王次翁雖然高居相位,但他幹略遠遠比不上已死的秦檜,翻不了天。先生是怕,王次翁走後,趙構找出一個類似秦檜,比王次翁難對付百倍的人出來,危害大宋。與其如此,還不如讓王次翁繼續幹下去。這樣將來對對付他的時候,也容易一些。”

東方勝笑道:“正是如此,王次翁繼續任相,從長遠考慮,對於相公來說隻有利大於弊。所以,今日此事一攪合,官家必然對相公另眼相看,明白了相公的‘忠心’,對於相公的未來很有幫助。”

羅騰飛歎服道:“東方先生神機妙算,也隻有張良、諸葛亮能夠比擬了。既然先生屢次助我,凡事為我考慮,為何不考慮加入羅家軍助我一臂之力?”說著,羅騰飛又強調一句:“不許說時機未到!”

東方勝眼睛眨了眨,笑道:“不說時機未到,那便說時候未到吧!”

羅騰飛不滿道:“先生不是不願助我,為什麽總是說什麽未到,時候未到?究竟什麽時候才算是時機到了?”

“等相公掌舵的時候!”東方勝若有所指的說道。

“掌舵?”羅騰飛看著不遠處的船舵,一臉的疑惑。

“不錯!”東方勝肅然道:“相公目前還沒有掌舵的覺悟,等相公有了掌舵的覺悟以後,便是東方為相公效以死力之時。”

羅騰飛想不透這背後的含義,索性起身抓起了船舵,道:“我現在就掌握著這條船的舵,你看可以了吧!”

東方勝啼笑皆非搖頭道:“此舵非彼舵也,這僅僅隻是這一條船的舵,而相公真正要掌握的是……”東方勝萬分嚴肅了說了四個字“天下之舵。”

羅騰飛露出了駭然之色,這掌天下之舵,他壓根沒有想過。

這時,不遠處駛來一艘巨型軍艦,身後還有十餘艘小艦跟隨,聲勢頗為浩大。

東方勝看著即將到來的巨型軍艦,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羅騰飛一看就知是張俊的船隊,也不以為意,正待回艙坐下。忽聽巨型軍艦上傳來一聲叫喊:“是誰人的船?金國使節要遊西湖,速速離去。”

羅騰飛停下了腳步,真他娘的冤家路窄。他讓東方勝在艙內等候片刻,雙手交叉胸牆在船頭上傲然道:“老子就是不走,你待如何?金使?金使又怎麽呢?金使就不是屎了,我還狗屎呢!”

“何人如此猖狂!”巨型戰艦上傳來一陣陣的喧鬧聲,豈有此理,哪個刁民,等等話語絡繹不絕。

羅騰飛聽出叫的最響的那個正是張俊,心底不由奇怪,他跟張俊交往不深,但也互有接觸,對方沒有理由聽不出自己的聲音。隨即,恍然大悟,今早因見張濤受到酷刑,自己當時怒發如狂,叫啞了嗓子。現在雖然是好多了,但音線已經有了小小的改變。熟悉的人應該聽得出來,但張俊跟他並無深交,如何分辨的出?

羅騰飛又度叫喝了一聲:“老子——羅騰飛!”

羅騰飛這一自保家門,登時使得船上傳來一陣驚恐之聲,隨即是一陣“劈劈啪啪”的奇怪聲響,竟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