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再世臥龍

羅騰飛好奇接過,信的內容不長,但卻給出了合理的撤退路線,也許是英雄所見略同,信中嶽飛說南退無恙幾率三成,而東進由海路撤退的幾率高達八成。信中的內容,竟跟他的原定計劃一般,都是借助金國不擅長的水戰的弱點,撤回大宋。

羅騰飛將信收起,將內容告訴了虞允文、薛弼。

虞允文、薛弼皆‘露’出會心微笑,想必跟羅騰飛有著相同的感覺。

東方勝笑道:“看來此次嶽宣撫使是多此一舉了。”

羅騰飛道:“話是如此,但這份心意,不能忘記。對了……”羅騰飛熱情的跟東方勝說著,笑道:“東方先生,你此來是單存的幫助我,還是另有要事!”

東方勝那始終掛著自信笑容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肅容,沉聲道:“另有要事,而且是關乎我宋朝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

眾人皆震。

東方勝望著羅騰飛眼中透‘露’著一抹笑意,東方勝跟羅騰飛相處時間不長,但在這世上最了解羅騰飛的卻是他無疑。此時,若東方勝說關乎大宋江山社稷的大事,羅騰飛肯定興致不高,但說宋朝百姓,羅騰飛卻不會無動於衷。

他清楚地知道羅騰飛心底.最反感的事情,不是別的,正是同胞受到異族的欺淩。

果然,羅騰飛神‘色’也變得沉重了.起來,說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東方勝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官家已經決定跟金國議和,並且派出了使者。”

“什麽?”羅騰飛長立而起,勃然大怒道:“老子在前線打.仗,那狗皇帝竟然派使者議和?他娘的,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虞允文、薛弼登時變‘色’,對於趙構此舉,他們也是滿.心憤慨,但羅騰飛的這一句“狗皇帝”,更讓他們嚇得麵‘色’蒼白。

虞允文忙道:“相公甚言,恐隔牆有耳。”

薛弼也道:“此乃殺頭大罪,相公應當多多注意為好。”

羅騰飛怒火中燒,本來羅騰飛就以看不慣趙構.的所作所為,此刻對他的不滿之意越來越盛,憤然道:“幹了這等醜事,還怕別人說嗎?”

虞允文、薛弼也.無語而對,他們都是能說會道的謀士,比嘴皮子一百個羅騰飛也不是對手,但因趙構這種舉動實在令人寒心,他們縱使伶牙俐齒也在這個時候也說不出話來。

羅騰飛畢竟以是統禦五萬大軍的鎮邊大將,心中雖被怒火填滿,但並未失去理智,奇道:“秦檜已死,朝中張相公當權,張相公為人‘激’進,恨不得與金兵一決生死,有他在,這議和是怎麽定下來的?”

東方勝道:“相公在前線殺敵,並不知道朝中動向。因為淮西兵變,張浚受到了朝中大臣的譴責,已經遭貶,張浚一黨多受牽連,風光不再。”

羅騰飛暗叫可惜,張浚這人雖然誌大才疏,但畢竟擁有拳拳報國之心。他為宰相,可以震懾群醜。

虞允文問道:“那如今的相公是誰?”

東方勝答道:“官家請回了被貶的趙鼎,如今大宋宰相乃是趙鼎。”

薛弼表情似乎鬆了口氣道:“趙相公回來更好,他為人持重,不似張相公這般‘激’進。”

虞允文並沒有任何喜悅之意。

東方勝也搖頭道:“薛先生想得太簡單了,這正是趙構的最高明之處。張相公雖然貴為宰相,但他身旁無一黨羽,孤身一人,有何作為?”

虞允文一針見血的問道:“官家還提拔了許多人吧!”

東方勝讚賞的看了虞允文一樣,道:“不錯,張浚的離職,使得張浚一黨煙消雲散,留下了許多空閑職位。如今的樞密使乃是王次翁,何鑄被任命為禦史中丞,羅汝楫冊封為殿中‘侍’禦史,楊願授命為監察禦史。”

東方勝輕描淡寫的說著,但一字一句,無不如鍾鼓一般在羅騰飛、虞允文、薛弼三人的心中“咚咚”作響。

羅騰飛擔任大將多年,對於宋朝的官製已經有了深刻的了解。

樞密使不用說,與同‘門’下平章事等共同負責軍國要政,正是羅騰飛、嶽飛、韓世忠等人的頂頭上司。禦史中丞掌管禦史台,是禦史台實際上的台長,專掌監察、執法,擁有很高的權力。

殿中‘侍’禦史這個職位品級很低,但卻掌糾彈百官朝會失儀大事,各察所巡之內所有不法之事。監察禦史屬察院,品秩不高而權限廣,僅正八品下,但因內外官吏均受其監察,掌管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等事務,頗為百官忌憚。

看起來趙構提拔的人除了王次翁外,皆是不大不小的官員,但他們人人都掌管刑事,若串通一氣起來,誰能不忌憚三分?

羅騰飛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些人都是主和派的吧?記得那王次翁,好像還是秦檜提拔起來的,是他的狗頭軍師。”

虞允文、薛弼不知如何做答,他們比羅騰飛更加關心朝中大事,這連羅騰飛都知道的事情,他們又豈能不知?

東方勝道:“所以說著是官家的高明之處,趙相公一黨因為張相公之固而遭受滅頂之災,朝中偏於趙相公的人十不存一。如今,張相公失勢,張相公一黨也遭受滅頂之災,朝中偏於張相公的人也十不存一。如此一折騰,原先貶罰出去的官員回不來,本就元氣大傷的主戰派又受到了致命傷害,剩下的隻有風吹兩麵倒的牆頭草了。他們隻聽官家命令,官家此刻也不用因為主戰派的勢大,而不得不向主戰派妥協。官家本就無心跟金國結怨,他見北伐軍失勢,麾下最善戰的三員大將身陷敵境,早已心寒膽落,王次翁上疏要求與金求和,正和他意。雖然沈與求、李綱兩位因資曆未受牽連的老臣極力反對,但始終沒有任何效用。”

羅騰飛道:“依照當前的形勢,金國位於上風,而且主帥數萬完顏兀術,以完顏兀術的‘性’格是不可能跟大宋修好的。”

東方勝斬釘截鐵的說道:“現在不可能,但不久後的將來一定可能!目前金國麵臨三大難關!”他豎起了食指道:“第一、內部的分裂。金國完顏昌似乎被相公打怕了,力主跟大宋修好,力主以河南、陝西之地歸還宋朝,‘誘’使宋向金稱臣。此舉既然引起完顏兀術等人的不滿,但完顏昌手握部分兵權,且於與太師、領三省事的完顏宗磐,左丞相太保、領三省事的完顏宗雋結為一黨,完顏兀術等人一時間也奈何不得他們。他們需要時間,用來對付‘內賊’!第二……”

緊接著,他豎起了中指道:“第二、劉豫的偽齊政權。當初,金國皇帝冊封劉豫的目的,是要使自己成為金與宋之間的一道屏障,保證金朝對北方的占領和統治。但偽齊在與我大宋的戰爭中一再失利,金國以感到偽齊不但不能成為金宋之間的緩衝屏障,反而成為金朝甩不掉的累贅包袱,所以廢除偽齊勢在必行。當然,劉豫絕對不會坐以待斃,想要解除這個憂患,也需要一定是時間。第三……”

他伸出了自己的無名指道:“北方的義軍。”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梁興的身上,他們都知道梁興是北方義軍的首領,總舵主。

東方勝道:“北方義軍的發展,梁小哥是在明白不過了。由於宋金接連大戰,金國常常於北方強行募兵,造成了北方動‘蕩’。諸多健兒不甘忍受欺淩,投身於抗金事業,人數高達二十餘萬。雖說是戰力普遍不強,但正所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麵對數量越來越龐大的義軍,金國必然會有所行動,而且因為不久前,梁小哥與嶽宣撫使的配合,讓完顏兀術吃了敗戰,讓他知道義軍並不全是烏合之眾,而且已經跟宋朝的軍隊聯合一氣了,如此更加堅定了完顏兀術剿滅義軍的決心,時日就在近期。這剿滅義軍,也需要時間。”

此刻,東方勝給羅騰飛的感覺就像是劉備遇上了諸葛亮。

劉備被曹‘操’趕至新野,投奔劉表,正是前途渺茫,抱負無處施展之際,諸葛亮的出現讓他明白了時勢,一偏千古絕唱的“隆中對”定下來蜀漢未來二十年的軍事動向。

而東方勝今日的這一番論言,將宋朝未來的走向,將金國上下的形勢以及未來的軍事意圖,分析的淋漓盡致,一清二楚,讓人眼睛一亮,自歎不如。

虞允文、薛弼同時一作揖到底,沉聲道:“先生大才,不亞於子房、孔明我等佩服。”他們兩人本就是當世少有的智謀之士,一個智計過人的王佐之才,一個心思機警,處事圓滑的英傑,但此刻他們對於東方勝確佩服的五體投地。

東方勝客氣回禮,並未有‘露’出任何驕傲的神態,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虞允文沉聲道:“東方先生說的如此清楚明白,想必是經過慎重的思考與調查。從他的話中可以看出金國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他們需要時間來爭奪權力,需要時間來平定偽齊,需要時間來掃平內‘亂’,而議和正好可以跟他們爭取到這個時間。以金國的豺狼習‘性’,議和不過就是一份紙張,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撕破,一但他們沒有了後顧之憂,必然會傾盡全力,伐我大宋。在軍事實力上,我大宋始終遜‘色’金國數籌,之所以能夠取勝,隻因相公、吳宣撫使、嶽宣撫使、韓宣撫使以智勇彌補個中差距。若由他們後患除去,全力來攻,勝負未可知也。”

羅騰飛這時笑了起來,道:“先生既然來了,想必以有妙計。你也別賣關子,快快說來,讓我們大家參考參考。”

東方勝笑道:“如相公所願。其實,我的計策異常簡單,首先促成議和,然後發動奇襲。”

羅騰飛眉頭一皺,疑聲道:“這是什麽計策?”

東方勝自信笑道:“相公莫急,先聽我慢慢說來。這第一步,相公要撤,由海路撤離偽齊境內,因為相公不撤,便意味著完顏兀術有幾率將相公擊敗,這種情況下,完顏兀術是不可能跟大宋議和的。”

“第二步,‘逼’迫完顏兀術議和。這點,需要借助北方義軍的力量了。”東方勝看著梁興道:“梁小哥,請問北方義軍共有多少兵馬!”

梁興細細思量片刻,抬頭沉聲道:“細細數來差不多二十三萬,但散布各地,參差不齊,戰力各不均等。但我的部下,趙雲、李進的部下,李寶和孫彥所部,董榮、牛顯、張峪等等各有一支戰鬥力彪悍的部隊。尤其是我與趙雲、李進的部下,我們在金兵南下時,就跟金兵‘交’戰,打了十餘年,手中的士卒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在平原上我們並非金兵之敵,但山林險地戰馬無法涉及之處,他們決計不是我們的敵手。”

“如此甚好!”東方勝笑道:“梁小哥可立刻返回北方,以總舵主的名義,召集四方義軍,四散擾敵。切忌,除非將他們引入山林,不然不可跟對方正規軍對戰。你們使用的戰術就是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攪得北方天昏地暗,攪得他們永無寧日。如此,金國皇帝必然會命令完顏兀術加快對於義軍的討伐。完顏兀術也會迫於形勢跟宋朝講和,商議議和事宜。”

羅騰飛、虞允文、薛弼相繼點頭,若事情到了這一步,完顏兀術也別無選擇。

東方勝續道:“因為酈瓊叛宋,戰局以金國占優,所以不難想象,金國定然會獅子大開口,想宋朝索要淮河以西,以及陝西的所有權,讓宋朝割讓中原以及陝西,表示從此中原、陝西從此不在是宋朝土地,而歸金國所有。這商議的地點也不難想象,就在淮河沿岸,劃地為界。”

說道這裏,東方勝眼睛閃過一絲厲芒,沉聲道:“這個時候的金國將是防守最鬆解的時候,隻要羅家軍能夠在這個時候‘逼’近金營,發動奇襲,殺金國一個措手不及,定然能夠取得全功。如此,即可破壞議和,也能取得勝利。”

羅騰飛、虞允文、薛弼相繼低頭沉思了起來。

過了許久,羅騰飛道:“說實話,先生這一計策大膽,很對我的口味,但不穩定的因素太多,首先,我們乘船出海,居住何地?總不能在完顏兀術商議議和之時都在海上漂流吧?即便人吃得消,可戰馬卻不一定吃不消。第二,雖然議和的地點很有可能在淮河附近,但先生為什麽能夠肯定,萬一議和地點遠離淮河,又當如何?不解決這兩點,為了我羅家軍的五萬戰士的‘性’命,這個險我冒不得。”

想要‘逼’近金營而不被發現,唯一的方法隻有走水路,由淮河‘逼’近,所以這計策要成,議和地點必在淮河附近。

東方勝深深的看了羅騰飛一眼,淡笑的感慨道:“多年不見,相公的成長讓人驚訝,若是以前的相公,必然會抱著賭徒的心態,不顧一切的鋌而走險。”

羅騰飛並不否認,以前的自己確實沒有當一個統帥的覺悟,現在不同,羅家軍上下五萬將士將‘性’命‘交’給了他,他有權利有義務保護他們,愛護他們。

走多了夜路,終會有遇上鬼的一天,賭博賭多了,也終有一天會輸的一敗塗地。

行軍作戰,想要獲勝最重要的是實力,而不是依靠賭博‘性’質的投機取巧。

隻要你有實力,就能取勝。在戰場上實力勝於一切,就是如此簡單。

東方勝笑道:“其實這兩個問題我亦想過,第一、我們無需漂流海上,在東海以北相聚甚遠的地方有一座孤島,屹立在浩瀚的大海中,古稱鬱州山,現在有人稱它為蒼梧山。在不久以前,這裏道士雲集,信徒眾多,香火旺盛,可如今‘亂’世,孤島已成死島,島上已無人煙,可以供相公大軍歇息。至於如何確定議和地點,這個我動用了一點小伎倆,我可以確定,這議和地點必在淮河無疑。”

羅騰飛向來都很佩服東方勝的神機妙算,見他將話說的這麽滿,也就信了,思前想後,發現計謀策略環環相扣,無一不妙到極點,歎服道:“當世出除先生,無人設計出如此龐大而實用的布局,這份戰略眼光,著實令人歎服,我沒有意見。”

虞允文雙目直‘射’東方勝,若有所指的問道:“以東方先生的才智,應該不會不知,此事一但成功,相公雖然成功的破壞宋金議和,但這也等於壞了官家夢寐以求的好事!”

東方勝麵對虞允文的質問,坦然一笑道:“並非在下沒有考慮,而是實在別無他法。若不如此攪合,以官家的意願跟金國的需求,宋金議和,勢在必行。一但議和成功,金國便會大勢著手清除內患,隻要內患一除,我大宋將麵臨更加強大的威脅。另外,在議和之後,還有一事可能發生。我宋朝國治以文壓武,因為戰況刻不容緩,朝廷才會匡鬆對於大將的約束,一但沒有戰事,官家十有八九會采取行動來約束手握重兵的大將,此消彼長,金國將會越來越強,而我大宋將會越來越弱,這種情況,先生難道願意見到?或許相公此舉會壞了官家的好事,但這是無心之失。正所謂不知者,不怪也。官家‘性’子深沉,隻要相公能夠取得輝煌的勝利,他不會因此而怪罪相公的。”

虞允文無話可說,算是默認了。

PS:文中的蒼梧山就是現在的連雲港的雲台山,因為地殼移動的原因,雲台山在康熙年間‘逼’近大陸,以前是海外的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