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兵變緣由
羅騰飛、劉錡、馬擴、虞允文、薛弼等與一眾將領目瞪口呆的聽著朱奕帶來的消息,人人無話可說。
他們沒有一人料到事情會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到手的勝利就這樣給逆轉了。逆轉的因素不是敵人太強,而是己方大將的背叛。
“你這混蛋,究竟是怎麽帶兵的?那酈瓊是你的屬下,劉光世留下的兵也是你的部下。他們怎麽不跟你走,反而跟酈瓊的混帳造反?”羅騰飛怒罵連連,向教訓畜生一般教訓著王德,隻差沒有指著他的鼻子罵。
王德有些驚懼的站在堂下,不住顫抖,神態可憐。
依照身份來言,王德此刻繼任劉光世的軍事地位,身份並不遜色羅騰飛多少,都是軍區統帥。但羅騰飛火爆的脾氣是大宋出了名的,在他還是白身的時候便打死了宰相的兒子,初入朝堂便得罪了宰執大臣,將對方趕出朝堂,隻要在怒火上,身份大小,在羅騰飛麵前屁也不是。
王德深知自己所率領的淮西軍闖下了如此大禍,將羅騰飛這個煞星即將到手的勝利告吹了。對方心中定是怒不可言,自己此刻在對方的地旁,不說是教訓自己出氣,即便是殺了自己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謀害己方大將,這罪名不可為不小。
若是他人,王德不至於如此.懼怕,但在他麵前坐著的是羅騰飛。
即便是王德也不相信,世上真有.羅騰飛不敢幹的事情。
羅騰飛此時也確實是火冒三.丈,若非看在王德拚死突圍,將消息告訴自己的份上。縱使不殺王德,揍他一頓,絕少不了。
虞允文柔聲說道:“事情既已發生,在說什麽也是無.用。相公消消火,王都統製也別懼怕,相公並無惡意。當前之急是解決問題。我們必須了解淮西兵變的經過,然後在進行判斷。王都統製請你告訴我們,酈瓊為什麽會投奔金國?”
羅騰飛冷哼一聲,怒意未平,但也沒有繼續教訓王.德。
王德聽了虞允文安慰的話,不安之心也漸漸平.複了下來,長歎了口氣道:“這事歸根究底都怪我的無能,還有呂祉的妄自尊大。”
他道:“我王德不過一介武夫……”
“哼!”羅騰飛聽到.這裏,又忍不住冷哼一聲,就王德這種人物也配稱的上是武夫?
“相公!!”虞允文也知羅騰飛瞧不起王德,無奈的低聲道:“正事要緊!”
王德自嘲笑笑:“也許連武夫也不算是,隻是會些武藝,知些軍略,卻不敢上戰場殺敵的窩囊廢而已。而劉相公留下的兵馬大多的招募來的叛亡盜賊,平日疏於管治,說白了就是拿著軍中俸祿的地痞惡霸。劉相公在時,尚且能夠讓他們心服,但劉相公一走,他們一個個都因得不到足夠的油水,而亂了起來。”
羅騰飛、虞允文等將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油水?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羅騰飛不滿的讓王德解釋清楚。
王德苦笑道:“這算是我淮西軍獨有的軍製了,上將軍應該知道劉相公貪財,好斂財。但他有一點好處,對待麾下的兵士極好,非但不會貪汙我們的軍費,有時還親自掏腰包給我們加餉,叫我們幫助他一起斂財。他的主要財源有三條,第一是虛報士兵人數,從朝廷要來多餘的軍費,物資,收入腰包。第二、兼並土地賣給地方大戶,第三、收刮百姓財物。我們平時也不大訓練,隻要能夠幫劉相公斂財便有額外獎賞。”
羅騰飛冷笑道:“難怪淮西軍如此窩囊,一個個都鑽到錢眼裏去了。”
王德麵上緋紅。
這一次虞允文也沒有製止羅騰飛的冷嘲熱諷,他的臉上也露出陣陣憤怒,低聲道:“這個劉光世,真該千刀萬剮。”
王德繼續說道:“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劉相公遭貶為止。劉相公離開以後,淮西軍登時失去了主心骨,上下數萬餘眾,茫然無措。後來官家任命我為淮西軍都統製,代替劉光世接管淮西軍。問題也因此隨之而生,劉相公世代將門家底人脈豐厚,而他本人也擅長斂財,我等追隨他,即便吃不了肉,也餐餐有湯喝。但我出生西軍小卒毫無家事地位,也不精通人際交際,那些達官貴胄根本不買我的顏麵。不說虛報多拿,就連尋常軍備都不給齊全。而我本人也不具備劉相公那斂財手段,以至於軍中上下怨聲載道,所有怨言全都算在我的無能上。”
王德將情況徐徐道來。
羅騰飛、虞允文等將麵麵相覷,再度無言。
羅騰飛冷笑道:“這哪裏是養軍隊,而是在養大爺!一群不知道訓練,隻知道拿俸祿的大爺。”
劉錡、馬擴、虞允文、薛弼等與一眾將領一致認同。
即便王德也沒有否認,點頭道:“正是因為當慣了大爺,想要再改回來是千難萬難。他們隻怪我無能,不能像劉相公一般為他們斂財,絲毫不體諒我的難處。這個時候,酈瓊開始發難,對我冷嘲熱諷。酈瓊跟我同為劉相公的左膀右臂,他向來不服氣我,常跟我作對。我繼任劉相公的位子後,更加令他心懷怨恨。他不像我,不善於交際,軍中大多將領都是他的好友,加上軍中將士對我的不滿,除了千餘心腹以外,其他人都投向酈瓊,不聽我指揮了。”
羅騰飛聽到這裏也明白了一個大概,麵上怒色也漸漸緩和。平心而論,這淮西軍兵變,跟王德的關係不大,他確實有他的為難之處。隻是縱然如此,酈瓊也不至於造反吧!
如此想著,心中卻是一動,閃現出了一個名字——呂祉。
王德之過在於沒有能力料理劉光世遺留下的爛攤子,那麽呂祉之過,便是造成酈瓊造反的主要原因。
於是,羅騰飛問道:“那呂祉又是怎麽回事?這呂祉又是何人?”
王德尚未說話,在一旁的薛弼以出班道:“呂祉此人屬下認得,他是建州建陽人。紹興六年,遷刑部侍郎、都督府參議軍事,是首相張相公的心腹謀臣,為人智計出眾,但性格孤傲,喜文厭武,對於武將有很大的成見,不太將從軍者放在眼內,不久前被任命為淮西軍的監軍。”
聽薛弼敘述,羅騰飛也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監軍在曆代軍隊中都是一個不討好的職位,更何況這位監軍是一個極度厭武且又無知的儒生。
王德點頭確認道:“正如薛先生所言一般,這呂祉善於紙上談兵,出謀劃策或許有一手。但為人並無治軍經驗。他沿襲宋朝崇文抑武的積習,妄自尊大,對我淮西軍上下將士傲慢無禮。而引發了酈瓊以及諸多將士的不滿,個別脾氣暴躁的將領甚至有了殺呂祉的念頭。呂祉發現情況不妙,急忙上奏,請求官家派大將進駐淮西,罷免酈瓊之輩。不料他的奏章的內容,竟被書吏泄漏給酈瓊。呂祉有宰相張相公支持,官家自當偏袒。不多時,朝廷下令罷免酈瓊,並任命楊沂中取代我的位子,消息傳到軍中,恰好成了酈瓊爆發的緣由。他不甘如此交出手中權力,故意激怒呂祉,然後煽動將士殺了呂祉,鼓動將士說‘我們殺了朝廷派來的監軍,犯了誅滅九族之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兵反了,投奔金齊,享受富貴。’便是如此,淮西軍起兵謀反。”
說道此處,王德露出了傷感之色,泣聲道:“我王德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也絕對不願當一個叛國賊。如此本就與我有隙的酈瓊更加繞不得我。為了防止事情泄露,命大軍堵截,我在麾下親衛的幫助下突出重圍。本打算回臨安報道,但轉念一想,酈瓊反叛不立刻領兵投奔金齊,定是打算利用職權便利送給金國大將一個見麵禮,配合他們對付上將軍等北伐軍。我若這時趕往臨安,遙遙途中定會發生不可預料之事。於是,特地在事情未發生之前趕來通報。可恨,那酈瓊早已防著這一手,在途中設伏追擊。若非朱統製趕來救援,我王德恐怕將死無全屍了。”
聽了因由,羅騰飛也知王德在這次兵變中並未有過,反而有功,但長期已久的偏見,讓他始終沒有什麽好臉色,隻是道:“你先下去休息,好好靜養,這裏沒有你的事了。”
王德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終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議事廳中一片寂靜。
虞允文歎道:“殺了朝廷命官,酈瓊此刻以被逼上了絕路,想要勸他回頭,扭轉局勢已經不可能了。我終於明白完顏亮的真正意圖,他不斷地進攻目的正是為了讓我們心疑他的動機,讓他們覺得他另有所圖,將心神放在他的身上。我們想了千萬種可能,惟獨沒有想過友軍會在這個時候反叛。”
劉錡道:“四弟,既然形勢不可違,不如退吧!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韓嶽兩路軍隊,撤退也是時間問題了。”
羅騰飛搖了搖頭,肅然道:“二哥,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們此刻便如當年的項羽,以陷入四麵楚歌的絕地了。”
虞允文明白羅騰飛的意思,說道:“相公是說,完顏兀術即將領大軍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