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十點鍾左右,燕京某高檔別墅小區內部。
“啪嗒”一聲脆響,一隻紅酒杯從手掌中滑落在地毯上,杯子碎裂,猩紅色的酒液淋灑在白色的名貴意大利地毯上,染出一團一團斑駁的紅褐色痕跡。
如同一顆老鼠屎掉落在一鍋高湯中,這痕跡異常刺目。
安逸青卻是沒去管那被毀掉的地毯,不敢置信的瞪大著眼睛,眼神發直的看著徐萬龍,失聲說道:“你剛才說什麽了?再說一遍?”
安逸青從藍海回來之後,深居簡出,短短幾天時間,住處都換了好幾處,幾乎是與外邊隔絕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徐萬龍每天都會過來匯報一些外邊的消息,他本是將發生在皇後酒吧的事情當成一樁鬧劇來談,卻沒想到安逸青會如此大的反應,顯然是被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
再一想起安逸青近段時間在燕京的詭異表現,以及所見過的那些自己並不知根知底的人,心中就是有些不安,表現的遲疑了一些。
輕吸了口氣,徐萬龍努力的調整了下情緒,不去亂想,說道:“事情是這樣子的,今晚八半左右,在皇後酒吧發生了兩起惡性殺人事件,死者為一男一女,男的中毒身亡,女的被炸彈炸的粉身碎骨。警察在進行詳細的現場勘察之後,發覺兩位死者身上並無任何身份證件,隻在男死者身上搜出了一張皇後酒吧的會員卡,據酒吧內部人員說,那張會員卡,是以大少你的名義辦的。”
燕京這麽大,魚龍混雜不知多少,每天發生的各種大事小事數不勝數,徐萬龍也沒辦法知道每件事情。
但皇後酒吧的事情,因為一張會員卡牽扯到了安逸青,自是有有心人打了電話給他,徐萬龍覺得這事有些不太對勁,這才連夜驅車來到了安逸青的住處,將這事跟他匯報一下。
消息再一次從徐萬龍的嘴裏說出來,精確到時間地點以及死者的性別,安逸青再無絲毫僥幸,額頭上的冷汗,當即刷刷冒了出來。
別人或許調查不出來死者的身份,但他如何會不清楚,死去的,正是烏鴉和那個被烏鴉稱之為騎士大人的女人。
而且,最為主要的是,警察從烏鴉的身上,搜出了他的會員卡。
這件事情的源頭不管是什麽,也不管是誰殺的烏鴉和那個女人,但是,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經悄無聲息的被引到了他的身上。
尤其是一直都盯著他的霍家,勢必第一時間在這件事情上發難。
要知道,當日霍老和霍中正返回藍海的時候遭遇槍擊,凶手正是烏鴉和騎士,霍家為此一直憋著一口惡氣無法發泄,暗中不停的尋找凶手。
可此時,不用他們去尋找,凶手就主動曝光了,而且還將幕後主謀,指到了他的頭上。
這是一樁巧合,是的,安逸青知道,這是一樁巧合,畢竟,烏鴉打算去玩,他送給烏鴉會員卡,完全是臨時起意,外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但巧合的太過詭異,這件事情上,便是有了人為的痕跡,變成了一樁致命的陰謀。
安逸青粗喘了幾口氣,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沉聲問道:“那兩個人是怎麽死的?”
“不知道。”徐萬龍說道,“沒有人看到凶手作案的過程,死的極為詭異,都是突然間就暴斃的,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子。”安逸青不信,也不甘心,問道:“警方那邊呢,有查到一些什麽線索沒有?有沒有找到凶手。”
“凶手倒是沒找到,不過據目擊者證明,男死者在生前,曾騷擾過一個女人,女人的身份暫時沒有得到確定,但那女人在受委屈離開酒吧的時候,是帶著葉沉魚小姐一起走的。”徐萬龍如實說道,不敢有半點隱瞞。
安逸青咦了一聲,疑惑的問道:“葉沉魚也在?她和這件事情有什麽關係?”
徐萬龍搖了搖頭,說道:“不僅僅是葉沉魚在,曹雲容當時也在,據曹雲容交代,她是心情不好,拉著葉沉魚一起去皇後酒吧喝酒,無意間碰上了這件事情,別的倒是沒什麽了。”
徐萬龍知道的並不多,這些消息,大部分都是通過電話聯絡從別人嘴裏聽來的,與實際情況頗有些偏差,不過安逸青沒去計較這些,沉吟了一會說道:“有沒有可能,那個被騷擾的女人,就是殺人凶手。”
徐萬龍說道:“從案發現場的各種跡象來看,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不過那女人早已消失不見,警方也找不到人,是以事情的真相無法確定。”
“葉沉魚是怎麽說的?”安逸青追問道。
安逸青追著這些小問題不放,隱隱讓徐萬龍有些奇怪,苦笑了一聲,說道:“葉沉魚的說法和曹雲容的一模一樣,顯然對此事是不知情的。至於她被那個被騷擾的女人拉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卻是無人知曉了。”
眉頭皺起,安逸青問道:“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葉沉魚和那個女人是認識的?”
“我不知道。”徐萬龍不好多說。
徐萬龍表現的太過警惕,讓安逸青多多少少不太滿意,他問這麽多,自然不是有多關心葉沉魚,而是嚐試著,是不是可以將葉沉魚拉下水,就算是無法將葉沉魚拉下水,有葉沉魚這個幌子擋在前麵,他所遭受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但從徐萬龍嘴裏透露的各種信息看來,這種做法明顯不太現實,畢竟,凶手是誰根本就無法查證,真說起來,那個被騷擾的女人,其實還是受害人之一,要以這麽點信息就將矛頭指向葉沉魚,根本就不可能。
並且,葉家和霍家的關係一直都還不錯,霍家更是一直將葉沉魚當成未來的孫媳婦看待,即便霍宇豪死了,這份情誼卻還在,霍家,自然不會懷疑葉沉魚在這件事情上扮演了什麽不光彩的角色。
所以,說來說去,矛盾的最終指向,還是他。
至於這個案子,死的人是什麽身份,反倒是不重要了。
這不免讓安逸青頭疼起來,要知道,從藍海回來之後,為了避嫌,也為了不給霍家發難的機會,他已經表現的足夠謹慎了,甚至都不出門,一些聚會什麽的,該推的不該推的,全部都推掉了。
可即使是這樣子,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怎麽辦?怎麽辦?”安逸青摸出一支煙點燃,惡狠狠的吸了一口,任由煙霧深入肺部,刺激著感官神經。
好一會,安逸青才說道:“萬龍,我有多長時間沒去過皇後酒吧了?”
安逸青出門喜歡呼朋喚友,一般他去的地方,都是公子哥成群,徐萬龍也大都數有參加,被這麽一問,想了想才說道:“大概有一年多時間了。”
“這一年多時間,發生了什麽事吧。”安逸青吐出一口煙霧,說道:“那張皇後酒吧的會員卡,我早在大半年前就丟失了,也一直沒打電話去酒吧掛失……”
話說到這裏,安逸青就閉上了嘴巴,沉默的抽煙。
徐萬龍聽明白了安逸青的意思,知曉他是要與皇後酒吧內的凶殺案撇清關係,至於會員卡是不是真的丟失了,這並不重要。
雖然多少覺得有點怪異,徐萬龍也沒多想,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我會與皇後酒吧方麵交涉的。”
……
這一夜,因為皇後酒吧的凶殺案件,對一部分人而言,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難以入睡的除了安逸青,就是霍家的人。
霍家老宅內,燈火通明。
闊大的客廳裏,霍老蜷縮著身體,躺在藤椅上,他看著有些虛弱,臉色黯淡無光,身上蓋著一條毛毯,蓋住了小半邊身體,因此看上去更是羸弱不堪。
周邊沙發上散坐著霍家的一些實權人物,由霍中正領頭,霍玲玲,也就是霍中正的妹妹坐在他的右手側,其他的都是霍家的三代子弟。
霍中正從隨手攜帶的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過去一份給霍老,另外的幾分扔在茶幾上,分發給眾人看。說道:“這些是今天皇後酒吧的事故現場照片,大家先看一看。”
眾人隨手拿起照片看著,除了霍中正和霍老之外,所有人都看的滿頭霧水。
“二伯,這些照片是怎麽回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霍如龍不解的問道。
他一開口,霍俊英也是疑惑的問道:“皇後酒吧那邊不幹不淨的,死兩個人一點都不足為奇,這麽點小事也要拿到家庭會議上來討論?”
霍家的第三代中,比較出色的有霍宇豪和霍林坤,霍宇豪是一個另類,桀驁不馴,孤傲離群,而霍林坤,則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物,一切手段都中規中矩,和家族所有成員都保持著相當不錯的關係。
這時他看著手中的照片,神色間若有所思,聽到霍如龍和霍俊英的話,也沒著急開口,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霍老。
“叫你們看你們就看,哪裏有這麽多廢話。”霍玲玲插了一句嘴,轉而問霍老,說道:“爸,這事情是怎麽回事,您說說吧。”
霍老沉默的看著照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霍中正:“死者的身份確定了?”
“第五部隊那邊第一時間發了一份傳真過來,能夠確定這二人就是當初在高速上狙擊我們的凶手。”霍中正沉聲說道。
“確定了就好。”霍老點點頭,說道:“吩咐下去,抓人。”
“抓誰?”還有人後知後覺的發問。
“抓安逸青。”霍中正咬牙說道。
“抓安逸青做什麽?這事和他有什麽關係?”霍如龍一臉詫異的問道。
霍俊英和安逸青有些交情,平素沒少一起吃喝玩樂,也是打抱不平的說道:“二伯,你們會不會搞錯了?這事情和安逸青有什麽關係?是他們要殺你們,又不是安逸青要殺你們。”
霍老看著霍林坤問道:“你是什麽看法?”
霍林坤謹慎的說道:“我讚同爺爺的說法,這二人拿著安逸青的會員卡去皇後酒吧喝酒,肯定和安逸青有些關聯。”
“別的呢?”霍老緊追著問道。
“別的方麵還要再查查。”霍林坤沒有多說,一貫的小心沒大錯。
“事情就這麽定了。”霍老揮了揮手,家庭議會就這麽結束了,一些人還想多說幾句,見霍老如此,隻得不甘不願的離開。
“你也回去休息吧。”霍老對霍玲玲說道。
霍玲玲看霍中正一眼,輕輕點頭,大步朝外邊走去。
等到人都走了,霍中正泡了一杯熱茶遞過去給霍老,說道:“爸,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歇著吧,事情我會督促下邊的人辦好的。”
霍中正沒有伸手接茶杯,而是問道:“你覺得他們怎麽樣?”
“他們?”霍中正愣了愣,說道:“您想問什麽?”
霍老歎了口氣,說道:“宇豪死了,我也沒幾天可活了,霍家第三代接班人總該有個著落,難道你一點看法都沒有?”
聽到霍宇豪的名字,霍中正的表情微有些落寞,喃喃說道:“您肯定心裏有數的,我就不多說了。”
“我就想聽聽你的看法。”霍老執意說道。
霍中正心知今天這個開的不明不白的家庭會議,議事是小,觀望第三代的態度才是真,想了想,說道:“林坤還不錯。”
“第三代,也就隻有林坤還拿得出手了。”霍老這才伸手接過茶杯,泯了一口茶水,說道:“但也僅僅是拿得出手而已,優柔寡斷,難成大事。”
霍中正苦笑,這事讓他該怎麽說?
“要不再看看?”霍中正建議道。
霍老輕哼了一聲,說道:“三歲看小,八歲看老,沒什麽好看的了,這件事情你抓緊著辦吧,以前積壓下來的矛盾,也順便一起解決了,務必斬草除根,不要猶豫,但願我死後,他們還能多享幾十年的福。”
霍中正神色一凜,這,算是臨老托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