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八章一個電話
散會後,已經下午四點過,接近五點。
陸炎和一眾鎮領導熱情挽留文愛國和馬援留一晚,明天再走,但因為要趕回去明天開常委會,兩個人是執意要走。十月份的天氣七點多就天黑了,陸炎他們也沒再挽留。
送別文愛國一行,接下來就是給陸炎安排食宿,鎮政府沒有設食堂,這裏大多是本地人,從外麵分來的,要麽已經安家落戶,娶了當地女人,要麽就是愛人跟著調來。
住的方麵沒有問題,原先的鎮長辦公室是裏外兩間,正好裏邊睡覺,外邊辦公。
白樹峰提議招個做飯的人來,專門給鎮政府開個小食堂。
陸炎不經意地笑笑,“再說,再說。”
反倒是副書記高永富提出了一個建議,讓黨政辦的回頭給鎮教委的說一下,鎮教委外地的老師多,有專門的食堂,讓陸鎮長和教委的老師一起吃飯。
說話間,兩個副書記,三個副鄉長陪著胡驕前往鎮長辦公室,五人前後腳進入。
黨委辦主任劉輝年指揮一個打扮樸實的少婦端茶泡水,五人圍著一圈實木椅子就坐。
堪堪就坐,劉輝年掏出一本工作筆記準備記錄,陸炎擺擺手,“不用記錄,今天不談工作,我和幾位叔伯輩的長輩們拉拉家常。
陸炎的幾句話把自己和幾個人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很多,白樹峰的心裏也是一熱,這個小夥子還挺懂禮數的。不過又想到自己馬上就有退休,這一次如果再和書記鎮長無緣,那就注定再沒什麽戲了,心裏不禁又是一沉。
“鎮長,這話是嚴重了,我們幾個雖然歲數大了幾歲,但是你現在是鎮長,主持全鎮工作,我們都是你下屬呢。”高永富搓著手說道。
“說好了今天不談工作上的事情,拋開工作的這層關係,你們就都是我的叔伯啊。”陸炎笑嘻嘻地說道。
聽陸炎這麽說,別人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每個人都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會真的把自己擺到陸炎叔伯的位置上,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閑聊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談到了四道溝鎮的情況,陸炎越聽眉頭越緊。
原本他對四道溝鎮的情況預想的就夠差了,沒想到現在一聽比他預想的還要差。四道溝鎮17個村,不要說是通網絡通電話,真正實現通電、通路的都隻有13個村。而且全鎮17個村現在全部都是吃的“澇池”水,包括鎮政府所在的三陽川村。
至今還有四個村的村民沒有通電,看不上電視,更談不上冰箱洗衣機。村民出行大多數還是靠自行車和步行,路都是鄉村土路、山路,汽車想進都進不去。
就這樣的條件,怎麽談得上發展?陸炎實在是不敢想象,如今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第九個年頭,就在省會梧城的眼皮子底下,居然還有這樣貧困的地方。
這些都還不是最令陸炎痛心的,四道溝鎮是個靠天吃飯的地方,尤其是山裏的幾個村,碰上旱澇的年份,往往是顆粒無收。再加上交通不便,救濟糧往往不能按時到位,三年前四道溝鎮還有餓死人的記錄,聽起來陸炎心裏都不是滋味。
看到陸炎的臉色沉重,李長生主動岔開話題,他看看手表,“鎮長,到飯點了,擇日不如撞日,你第一天到四道溝。去餐館吃沒意思,我之前已經跟家裏打過招呼,你看賞個臉去我家?”
高永富接過話頭:“鎮長,長生家那位老嫂子,手藝一流,家常菜做得比縣上的大廚好!”
李長生是班子裏歲數最大的一位,今年已經五十八歲,比白樹峰還大著幾個月。他是從三陽川村支書升上來的幹部,在班子裏向來比較隨和。
陸炎沒有拒絕,“哦?那我有口福了,我要上癮了,往後可要厚臉叨擾啊。”
李長生一本正經地說:“歡迎叨擾!”接著熱情邀請其他人。
這種場合自然是沒有人拒絕,白樹峰雖然是對李長生和高永富對陸炎客氣的態度很不舒服,但是也不好表現出來。
正說話間,前麵去處理車禍事故的副鎮長朱友仁也回來了,高永富給他介紹了陸炎。
李長生的家就住在三陽川,離鎮政府不遠,一行人說說笑笑十來分鍾就到了李長生家裏。
飯菜很豐盛,李長生的老婆手藝也確實是一級棒,當然了,既然是吃飯,期間自然是少不了喝酒。
陸炎酒量還是不行,盡量推拒,他說得誠懇,其他人也不好用強,隨意地喝著酒。隻是白樹峰借著喝酒的事,總是盯住陸炎不放,倒搞得氣氛有些尷尬。
白樹峰是什麽意思陸炎自然知道,實在推辭不掉的情況下他也喝了不少。
俗話說是酒品如人品,這是和四道溝鎮的班子成員第一次喝酒,陸炎也借著這個機會邊吃、邊喝、邊觀察。
白樹峰在酒場裏是最張揚的一個,一會吆喝這個一會吆喝那個,跟其他人貌合神離,透出五分真,夾著五分應付,時時處處擺著老資格。能看得出來在日常的工作中應該也是這份德行。
高永富是班子裏最年輕的一個,今年也已經五十二歲了。也許是兼著紀委書記的緣故,從始至終,悶聲喝酒,不勸別人,也不推拒,別人倒多少,他喝多少,最多嘴裏客氣“行了,行了。”陸炎心中暗想,這是個幹實事的料。
李長生愛較真,也許是從村幹部提拔上來的原因,說話行事,透出一股子土性,但是陸炎知道這種人天生是豪爽的性格,輕易不會跟你玩什麽心眼子。
張望東五十四歲,是個挺幽默的老頭子。話不多,但句句精僻,常常說到點子上,很有股子冷幽默,不出聲則已,一句話講完,停兩秒,然後滿堂大笑。這種人一般看問題看得比較準,主意也正,適合處理一些突發應急事件。
胡大貴是人如其名,長得一副富態的樣子,但是似乎對鎮上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興趣,自始至終都是談一些瓜田李下的鄉村韻事。這種人在班子裏一般人緣很好,但沒有承擔責任的魄力,是個標準的和事佬。
最後就是剛剛見麵的朱友仁,從大家的談話中陸炎知道他跟白樹峰還有點親戚關係。也許是沒有參加下午的幹部大會的原因,他在酒場上話很多,跟白樹峰一唱一和,絲毫沒有把陸炎放在眼裏的樣子。
把每個人在心裏分析了一遍,陸炎心下默然,下一步如何跟班子裏的這些人相處,心裏已經大概有了個底。
陸炎緊接著又轉念一想,以前的時候,就是在機關裏工作,他自己也從來沒有這樣觀察和分析過別人。沒想到才剛到這四道溝鎮,沒有任何人給他教過,他自己通過這次喝酒就把班子每個人性格摸了個大概。
看來基層確實鍛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