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大雪飛了三日,沒過院中的枯葉,夜色中白茫茫雪地中露出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薑頌安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掌在雪地爬行,身後是一串清晰可見的紅色掌印。

那張絕色京城的臉如今已經傷痕滿目,看起來有些麵目可憎。

身上的鎧甲早已經磨破,隻剩下一件裏裙,單薄的身子早已經凍的麻木,盡管是寒冬臘月也絲毫沒有冷的感覺。

隻要見到爹爹,這一切都結束了,爹爹一定會為自己報仇,到時候一定要陳謹行一家為自己償命!

薑頌安奮力爬行,聽到前方腳步聲,心一下緊了起來,忍不住發抖。

薑頌安本是侯府嫡女,陳朝女將。

父親為開國將軍,母親是商戶人家,錢財地位都是不缺,這些年她自請征戰朝廷立下赫赫戰功,本是一帆風順。

可不料卻在十歲那年,母親病逝,父親抑鬱寡歡,氏族慢慢不受重視,弟弟又是不成器的,臨到陣前落荒而逃,不得已自己補了上去,大獲全勝。

事後,為保弟弟,家中提出讓她割讓軍功扶持弟弟入朝為官,保薑家官爵門楣。

她雖不願,但為家中考慮也同意了。

後來走錯門與尚書府公子陳謹行發生了關係,父親便豁出老臉為自己求親,這才有了這門親事。

她本以為自己就要在宅院蹉跎一生,也學著做當家夫人,為陳家以後盡心盡力。

沒想到新婚夜,一杯合巹酒入肚便不省人事,等她再睜眼,卻在一個地牢。

她被挖眼,割舌,囚禁整整十年!

這十年,她被折磨的麵目全非,她死也忘不了那個人。

她恨啊,恨意如洶湧的潮水,十年間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心頭翻湧。

今日,本是爹爹祭奠母親的日子,她太清楚,隻要是這一天,他必定會路過陳府。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拚上一拚。

薑頌安趁著夜色的掩護,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那個狹小的狗洞。

周遭一片死寂,唯有她劇烈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就在她剛要鑽進狗洞的瞬間,突然,她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一隻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腳踝,拚命地往後拉扯。

她不顧一切地奮力往外爬。

指甲在用力攀爬的過程中生生折斷,斷甲留在牆壁上,劃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抓痕。

可她已然感受不到疼痛,滿心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活命,她一定要逃出去!

“哪來的瘋子,衝撞鎮國將軍,找死嗎?”

薑頌安頓時心生希望,不停對著院外啊啊啊,希望父親能注意到自己,拿出這些年一直握在手中,父親為自己親手打造的玉佩。

來人蹲在地上,端詳了玉佩,帶著玉扳指的臉撫上了薑頌安的臉。

薑頌安立即被嚇得後退,抱著身子顫抖。

她不敢相信,這雙手他太熟悉了,這就是在地牢折磨自己十年的人,她不會認錯的,這玉扳指和手的溫度。

那個人怎麽可能是父親?

那個教自己騎馬射箭,視為自己為掌上明珠的父親?

不可能?怎麽會是父親?

小時候哪怕自己上樹擦破一點皮,父親都要心疼半天,砍樹泄憤,怎麽會這樣對她嗎?

明明他連抓傷自己的野貓都不舍得下手,怎麽會做出挖眼割舌這種事那?

溫和沉穩嗓音傳來:“安安,乖女兒這是怎麽了,快讓爹來瞧瞧。”

薑頌安緊緊縮在角落,身後的陳謹行早已經迫不及待:“娘子,快回去吧,別惹得嶽夫大人不高興,明兒我還要去參加你弟弟的升官宴那。”

升官?薑頌安咬破嘴唇,血流了下來,原來自己被囚禁所有人都知道?

有人升官有人發財,隻有自己被犧牲,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簡直是找死!”一名護衛眼疾手快,瞬間將她狠狠攔下,一腳踹倒在地,

緊接著寒光一閃,數把利劍出鞘,森冷的劍尖直直指向她的脖頸,隻要再往前一分,便能取了她的性命。

薑頌安倔強地抬起頭,手指抓地,撕心裂肺。

在一片嘈雜混亂中,她聽見那個男人假惺惺地歎息道:“你看你這孩子,瞎鬧什麽啊?隻要你老老實實待在地牢裏,我們都不會為難你的。”

這些話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割著薑頌安的心。

薑頌安心中湧起一陣惡心,她狠狠地啐出一口帶著血的唾沫。

這一刻,她才徹底看透,原來自己的父親竟如此虛偽,過往那些所謂的親情,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你竟然如此不識好歹,原本留你一條命,是我心軟,如今看來,倒是我錯了。”男人的聲音裏沒了絲毫偽裝,隻剩下冰冷的殺意。

話音剛落,薑頌安隻覺腳上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像是有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骨髓,她清楚地感覺到,有人拿著鋒利的匕首,挑斷了自己的腳筋。

“來人,把她送去老王爺府,就說是給他們家狼群帶個新鮮玩意兒,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薑頌安在劇痛中掙紮著,卻被手下死死按住,像拖死狗一般拖走。

她心裏清楚,所謂的狼群,不過是老王爺養的一群惡犬,那些狗最愛撕咬年輕女子,場麵血腥殘忍。

年少時,曾隨父親去拜見老王爺,親眼目睹過老王爺將一名女子活生生地扔給那群惡犬。

當時,百狗爭食,女子的慘叫、飛濺的鮮血,那一幕成了她一生的噩夢,自那以後,她便對狗恐懼到了極點。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是要掩蓋世間所有的罪惡。

薑頌安被拖行過的地方,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可很快,就被厚重的白雪漸漸掩埋。

心中的仇恨卻如熊熊烈火般燃燒,越燒越旺,她發誓,若有一線生機,定要讓這些害她的人血債血償。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犬吠漸漸削弱,薑頌安隻覺得有人扯自己衣擺。

……

黑暗中漸漸現出光點,讓她有些不適。

“姐姐,救我!”弟弟薑拓的聲音回**耳邊。

薑頌安向下看去隻見弟弟跪在腳邊,她環顧了一周,發現正處薑家祠堂,眼前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這與她被奪軍功那天一模一樣。

薑父氣惱拍著桌子:“你自己不成器如今還想要你姐姐的功名為自己抵過?”

薑頌安睜眼瞪著眼前的父親,此刻竟覺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