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邊,小點聲。”

黑漆漆的夜裏,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沒有驚動戒備森嚴的護衛,踩踏著高高的屋脊房梁,溜進了大理寺。

本該警戒的護衛衙役們,一個個仿佛都沉睡了一般。

黑影溜進了大堂,溜進了牢房。

牢房門口,站著一個背著手的身影,那人一身官袍,一張標標準準的國字臉上麵無表情,就那麽靜靜的站著,熟視無睹。

一直到那些黑衣人溜進牢房裏,把裏麵的一個囚犯帶出來,大理寺卿嚴大人才緩緩開口:“這件事過後,本官與趙大人之間就再也沒有關係了,你們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

話音落,一個背著囚犯的年輕人轉過身來,對著嚴大人露出了一口大白牙,黑夜裏閃著瓷白的光,正是阿渡:“好說!嚴大人!多謝了!”

說完,帶著人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嚴湛靜靜的站在那兒,直到他們的身影走遠了,才終於緩緩開口:“通知下去,囚犯逃跑,展開追捕!一定要把人抓回來!”

……

“蕭瑜不見了。”

禦書房之中,忙碌了一整天的皇帝蕭啟,才剛剛伸了一下懶腰,就有宮人進來稟報道。

蕭啟的動作立刻一頓,緩緩轉過頭來:“那麽大的活人,怎麽會不見?“

“回陛下,刑部牢房失火之後,正在重建,林琅大人走的時候,把蕭瑜世子關押在了大理寺的監牢之中,可是昨天晚上,大理寺卿嚴大人私自打開牢房,把人放走了……”

“放走了?”蕭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的,陛下。”

蕭啟沉默良久,然後緩緩道:“那就加派人手,去追捕吧!”

京城郊外,長亭坡。

無數火把照亮了夜空,噠噠的馬蹄聲震耳欲聾,黑夜裏一雙雙眼睛默默看向官道的盡頭。

黑夜之中,有一隊人馬正快馬加鞭朝這裏趕過來。

一看到那最前麵的旗幟,立刻有護衛去隊伍中央那輛華麗碩大的馬車旁,恭敬的稟報道:“總督大人,陳王殿下來了。”

那正靠在車廂壁裏閉目養神的趙豐,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眸。

即便被通緝,被追捕,在那隱秘黑暗的密室裏呆了足足幾個月,但他的精神卻絲毫也未曾受到影響,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一睜開,殺氣四溢。

“總算是來了?”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嘲諷。

他給了陳王最好的機會,可惜他卻絲毫也未曾把握住!

否則他此刻哪裏還用逃離京城,顛沛流離?早就該住進皇宮,享受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了!

趙豐眼底閃爍過一抹冷酷,靜靜的坐在馬車裏,等著陳王的到來。

“世子回來了沒有?”

他隻問了這一句。

“回總督大人,世子殿下與陳王殿下匯合,應該是一起趕來的。“

那就好。

趙豐點點頭,冷峻的麵容上總算是有了一絲笑容。

眾人頓時暗暗鬆了一口氣。

隻覺得就連這黑夜的空氣都溫暖了一些,不再沁寒入骨了。

一行人沉默的在黑夜裏等待著,等待著……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陳王一行人才終於與他們匯合。

“陳王殿下,總督大人等候多時了。”

阿渡腰間挎著佩劍,昂首闊步的列隊而出,緩緩走到了陳王的車駕前。

話音落地,陳王的馬車卻久久沒有動靜。

氣氛尷尬至極。

阿渡動了動嘴唇,眯著眼睛看向陳王的車駕,年輕的眼底閃過一抹桀驁。

這個陳王真是給臉不要臉!這個時候還擺譜?也不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要不是我師傅,早就被蕭啟給殺掉了!

要不要直接把他從馬車裏掀下來啊?

正當阿渡躍躍欲試時,車駕裏總算是傳出了陳王沉沉的聲音:“本王要見你們總督大人。”

“我們家大人就在等著王爺你啊。”阿渡笑道:“隻要王爺下車便可。”

“阿渡,我義父呢?”

蕭瑜從旁邊走了出來,一臉焦急的道。

一看到他,陳王身邊的護衛嚇了一大跳,謔,世子這是怎麽啦!怎麽鼻青臉腫的?被誰打的?哪個天殺的!

“蕭世子,你這是……”

蕭瑜伸手撫/摸了一下青紫的臉,尷尬的撇開這個話題,隻問道:“我要見義父。”

“蕭公子請過來。”

阿渡從蕭瑜臉上收回目光,轉身便向外走去。

蕭瑜跟在他的後麵,時不時的回頭朝著陳王的馬車看去,臉上神情有些忐忑不安,以及深深的困惑。

“阿瑜來了?”趙豐早就聽到了蕭瑜的聲音,他的臉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一抹笑容,掀開車簾,走下車駕。

“是,義父。”蕭瑜看到趙豐臉上的親切笑容,從前不覺得有什麽,今日卻覺得莫名尷尬。

“阿瑜,你怎麽了?”

“趙豐!“

蕭瑜還沒有回答,身後就傳來陳王帶著熊熊怒火的聲音。

他穿過了黑夜,穿過了一群群護衛,滿臉殺氣的朝著趙豐奔了過來!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你幹什麽?“阿渡臉色一變,立刻抽出配刀,準備大開殺戒。

“都退下。”

趙豐慵懶的開口,目光掠過陳王憤怒的臉龐,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王爺這是怎麽了?本座按照計劃,托著你們父子兩個,結果你們還是失敗了!本座還沒來得及質問你,你卻這幅樣子!你想幹什麽?”

“你還有臉問!”

陳王一直走到趙豐麵前,才停下來,一雙眼睛燃燒著熊熊怒火,咬牙切齒的質問道:“趙豐!你欺騙了本王!這麽多年了!蕭瑜不是本王的兒子!而是你的!他的孩子也是你的孫子!你把本王騙的好苦!”

他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把那不為人知而又難堪的過去,鮮血淋漓的揭露了出來。

四周所有人眼底都劃過了一抹驚詫。

趙豐臉色一變。

“誰給你說的這些?這種無稽之談,你也相信!”他說著,甚至輕蔑的冷笑了一聲:“王爺,你該不會是被失敗打擊的有些精神錯亂了?不然怎麽能說出如此天方夜譚的話來!”

“本王是不是胡說八道,總督大人心裏一清二楚。”

陳王自從逃離京城的那一刻起,心底裏唯一的目標,就是親自來質問他,此刻怎麽可能會退縮?

“過去,本王一直都很困惑,你對蕭瑜超出尋常的愛,是為了什麽?又為什麽幾次三番的要把陸雪凝接走,最後在她生子的時候,更是殺上府邸,把孩子搶走,本王一直都不理解這是為什麽,現在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陳王冷笑著看向趙豐:“你從來都不肯相信別人,本王猜測,隻有把孩子弄到你自己身邊,你才能安心吧?”

“這怨本座麽?要不是你自己疏忽,把阿瑜變成了一個廢人,本座至於這樣麽?”

提起這些事情,趙豐心底裏也不痛快。

“所以你是承認了?”陳王冷冷問。

“你想要本座承認什麽?”趙豐反問道:“王爺,蕭啟已經登基為帝了!我們最後的機會已經失去了!你現在還打算在這裏與本座清算舊賬,自相殘殺麽?你想要蕭啟的人把你我都殺死在這裏?”

“本王隻想知道真相。”

陳王冷冷道。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還能改變的了麽?”趙豐聽到這裏,冷笑出聲。

不是他瞧不起陳王,而是陳王這麽一個花花公子,多年風/流,縱然心底裏還有幾分野心勃勃,但早已經被京城的各種銷金窟給腐蝕了,即便給他所有的助力,也難以成氣候。

“威名赫赫的錦衣衛總督趙豐大人,也有心虛不敢承認的時候麽?”陳王冷笑著質問道:“是不是當著阿瑜的麵兒,你不敢說?”

趙豐看向蕭瑜,就見這個年輕的,富貴窩裏長大的年輕人,一臉糾結。

然後,他掙紮著問道:“義父,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我想知道真相!“

趙豐久久的盯著蕭瑜,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冷哼了一聲:“本座有什麽不敢承認的,不錯!蕭瑜是本座的孩子!貨真價實!當年他的母親已經懷了本座的孩子,才跟了王爺你的,這件事原本本座是打算壓在心底裏一輩子都不往外說,王爺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怎麽知道的?林琅告訴本王的!”

終於聽到當年的真相,陳王的臉色慘白如紙,神情絕望:“趙豐啊趙豐,你真是養了個好徒弟呀!無論什麽事情都像是有神通一樣,全都一清二楚!“

“林琅?”趙豐聽到這裏,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沒有想到揭穿這一切的人會是林琅!怎麽會是他!

“怎麽會這樣呢?我不信!”

蕭瑜聽到真相,不可置信的瘋狂搖頭,他猛的走上前來,伸手抓住了陳王,焦急的解釋道:“父王!兒子從小到大都隻有你一個父親!你才是!”

“住口!”

陳王抬手,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巴掌,這一路走來,他一想到自己被蒙騙這麽多年,便會毒打蕭瑜一次,直到現在,蕭瑜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好肉了,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之前本王苦苦哀求的時候,苦苦挽留的時候,你可曾留在王府裏?可曾把孩子交給本王?要不是你一心一意的向著他,本王會如此心痛麽!”

“父王!”

蕭瑜被一巴掌打到了地上,卻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依舊看著陳王道:“兒臣錯了!兒臣不知道你會如此痛苦!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是兒臣的父王!誰也不能改變!”

“起來!你何必求他!”趙豐看到蕭瑜如此窩囊的樣子,心裏很不爽。

但蕭瑜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苦苦的哀求陳王。

他是一個遲鈍的孩子。

這麽多年了,被陳王嬌寵著養大,自私自利的想要更多的人愛他,所以他才會巴結討好趙豐,認其為義父,但是內心深處,他的父親隻有一個,那就是陳王。

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不是一兩句所謂的真相就能消弭的了的。

趙豐見狀,臉色沉了下來。

陳王依舊沒有給蕭瑜好臉色,趙豐說出了真相以後,他點點頭,沉聲道:“趙大人承認了就好!這麽多年了,本王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本王不願意忍受欺騙,從今而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告辭!”

“你要走?你能去哪裏?”趙豐聞言,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看過來。

“本王去封地。”

陳王淡然道:“先皇禦賜的聖旨,我去錦州,也沒什麽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