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之後,梳妝打扮過的我坐上回宮的馬車,俞氏分外不舍,徐國璋一張老臉也有些掛不住,別別扭扭,悶了半天方才吐出一句:“你走吧!回宮安分著點,不要惹得皇上不高興!”
因為鈴鐺的話,我對這位臨時老爹意見頗大,到這個時候他還不忘委婉的提醒我爭寵,簡直太過分了。我的臉色瞬間沉下去,話也沒說,直接鑽進了馬車裏。
徐芙原本以為我會和她說說話的,沒成想我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眼看車夫就要揚起馬鞭,她匆忙跑上前來,拉著車軲轆說道:“姐姐且慢!”
“芙兒,你又胡鬧什麽!”徐國璋氣得臉都黑了,這個女兒近日來的所作所為他越發的看不上眼。
“爹~”徐芙嗲嗲的喊了一聲,見徐國璋仍舊不肯給她好臉色,心中更是不快,對我這個二姐的怨恨更多了一層,麵上卻沒表現出來,隻道:“爹,我還沒進過宮呢,不若我和姐姐一起回宮,也好見見皇帝姐夫呀!”
“胡鬧!那皇宮豈是你想進就進的?”徐國璋斥她,徐芙不死心的跑到前麵,掀了車簾問我:“姐姐,你說可好?”
我在心底冷笑,這時候知道我是姐姐了?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沒說話,春曉會意的接過話茬,“小小姐,去宮裏的事娘娘也做不了主的,待我們回宮,再請示皇上可好?”
“原來做貴妃也沒什麽了不起嘛……”徐芙小聲嘟囔,悻悻的放下簾子,“那好吧,你們到了宮裏可一定不要忘了向姐夫請示啊……”
我掀了車簾一角,對車夫說道:“時候不早了,還不快走。”
車夫得了令,甩起馬鞭抽打在馬匹身上,徐芙還站在馬車前,突然被撞開,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後響起一片哭叫聲,我得意的牽了牽嘴角。
活該。
走得遠了,春曉偷偷觀察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問:“娘娘,你真的要讓三小姐進宮麽?”
“你覺得呢?”我白她一眼。
春曉很快領悟,仿佛鬆了口氣一般拍拍胸脯,倒了杯茶給我,“娘娘,我們很快就回宮了。”
我應了一聲,心中竟然五味雜陳,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迎接我的又是什麽?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中途糧草補給時,我已在馬車中深睡,搖搖晃晃中,我又做起了夢——
還是那個熙熙攘攘的街口,許多人圍著一個祭台看熱鬧,夢裏我的似乎極為清醒,喃喃道:“怎麽又是這裏?”
我知道那些囚犯裏有一張和溫垚一模一樣的臉,這一次,我決定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剛走了幾步,便聽見人群一陣驚呼。銅柱底下的木炭已經開始劇烈燃燒,那些囚犯被粗魯的拉起來,趕到一旁的木架子上。接著,第一個囚犯被迫走上了那根橫在半空的銅柱,剛踩上去,鞋底就燒了起來,她抱著自己的腳痛呼一聲,身子失去平衡,瞬間墜入熊熊燃燒的木炭之中。
緊接著,第二個囚犯也被趕了上去,依舊沒走幾步,便承受不住銅柱的熱量,墜入了炭火之中。
然後,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祭台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震得我耳膜疼,那些燒焦的屍體味令我作嘔,我內心清楚的知道應該馬上離開這裏,雙腳卻像釘在了地上,半分都挪動不了。
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落入炭火之後,一個身量修長的男人走上了銅柱。像前麵幾囚犯一樣,他剛踩上去,鞋底就燒了起來,與那些囚犯不同的是,他緊咬著牙關,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完了全程,最後,他穿著燒的幾乎看不出形狀來的衣服,慢慢的,轉過身來。
這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臉。
他好像也看到了我,嘴角牽起一抹冷冷的笑,張開雙臂,任由自己像飛翔的鳥兒一般投入火海。
撲通一聲,木炭堆因為新的燃料加入,火焰瞬間躥出幾米高,我愣愣的看著那張的熟悉的臉在火海之中一點點消失。
剛才那一眼,我終於確定,這個男人不是哈日巴特爾,是溫垚……
我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捂著耳朵拒絕再去聽那些垂死之人掙紮慘叫的聲音,腦袋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繭而出。
就在我痛苦的恨不得自殺的時候,額頭突然一涼,腦中的疼痛瞬間消失,我睜開眼睛,便看到春曉近在咫尺的臉。
“娘娘,你做噩夢了?”春曉拿著一個浸了水的帕子擦拭我的額頭,剛才那陣冰涼的感覺,應該就來自於她手中的帕子。
我鬆了口氣,推開她的手,“走到哪裏了?”
“娘娘,已經進京城了,遠遠的都能看見皇宮了呢。”春曉興奮的說道。
我掀了車簾,抬頭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宮牆,心髒還在劇烈跳動,提醒著我剛才做過的夢,夢裏溫垚最後看過來的眼神,冰冷、怨恨,讓我不寒而栗。
那究竟是我日有所思而結的噩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曾經?
在我的恍惚中,馬車很快到了宮門,春曉率先跳下馬車,笑著對尚在呆愣中的我說道:“娘娘,回宮了。”
我扶著她的手下了馬車,又坐上宮裏的軟轎,來到重華殿。
孟昶似乎早早的便等在了那裏,見我出現,俊美的臉上漾起一抹笑,輕輕道:“回來了。”
眼前男人的臉與夢裏溫垚的臉重合在一起,竟莫名讓我生出一種失而複得的心情,我眼眶一熱,輕聲問:“皇上不生臣妾的氣了?”
孟昶見我這般少有的溫順,微微歎了口氣,卻沒有回答。我抬眸看他,那張與溫垚一模一樣的臉上帶著無奈的神情。
春曉極有眼力見的說道:“皇上,娘娘,不要在殿外站著了,進去說吧。”
“是呀,奴婢們聽聞娘娘今日回來,一大早就將殿裏殿外灑掃幹淨了。”三個侍女也適時的接茬。
孟昶點了點頭,牽了我的手往殿裏走。低頭的一瞬間,我聽到了一句仿似歎息的話:“回來就好。”
進了重華殿,四個侍女端上來幾盤精致的糕點和一壺熱茶,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坐馬車顛簸了一路,我有些餓了,看到桌子上的芙蓉糕,便知是徐府帶回來的。側頭瞥一眼皇帝陛下正恍神,便悄悄伸手拿了桌上的芙蓉糕,又低頭悄悄瞟他,見他沒什麽反應,於是我十分淡定的一口塞進了嘴裏。
糕點軟糯,還帶著一股芙蓉花的香味,吃起來簡直滿口生香,我沒忍住,又悄悄拿了一塊。
直到盤裏還剩最後一塊芙蓉糕,我眼睛發亮,伸手捏起它,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裏,孟昶的手便伸了過來,“愛妃好容易出趟遠門回來,便隻想著吃嗎?”言下之意,似乎是有些責怪我忽略他了。
我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冷汗:“皇上,臣妾……”
話沒說完,他將手移到我的手腕上,使了力將我拉到懷裏,“多日不見,朕對愛妃可想念的緊。”說話的同時,大手扳過我的臉,低頭吻過來。
我條件反射的將臉一偏,他的吻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右臉頰上。
抱著我的身子一僵,男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我敏感的發覺皇帝又到了憤怒的邊緣,趕緊支起身子,主動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裏,別扭的道:“臣妾舟車勞頓,還沒沐浴淨身……”
孟昶愣了一下笑出聲來:“愛妃怎麽還是如此可愛。”
我的嘴角劇烈抽搐了一下,隻能繼續將臉埋在他的懷裏,假裝嬌羞,實際上懊惱得要死。
“其實,朕不介意的。”頭頂上,孟昶幽幽的說了一句。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最頭疼的問題來了,回到皇宮,就免不了要侍寢,我該怎麽躲過這個環節?
正暗搓搓想辦法的我,突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趕緊從孟昶懷裏跳出來,規規矩矩的坐在一邊。孟昶瞪我一眼:“你是朕的女人,心虛什麽?”
我幹笑:“這樣不、不好……”
說話間,赫總管進來稟報,說某位將軍在與書房外已等候許久了,孟昶悶悶的應了一聲,磨磨蹭蹭不想去。
我忍不住笑道:“皇上快些去吧,晚了旁人怕是要說臣妾是魅惑君主的紅顏禍水了。”
“的確是紅顏禍水,”孟昶笑著抱了抱我,滿足的喟歎道,“我很開心,蕊兒你知道嗎?”他沒有自稱朕,讓我有點驚訝,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私下無人的時候,喊我小字便可。”
“啊?”我一臉懵圈,迅速搜刮了一下腦子裏的曆史知識,仍舊一片空白。
孟昶見我一副呆愣的樣子,瞬間便明白了,微沉了一張臉問:“莫不是你連朕的小字都不知?”
“咳咳……”我佯裝咳嗽,以帕子掩口,尷尬道,“臣妾駑鈍,記性是不太好……”
握著我肩膀的大手微微用力,孟昶幾乎忍著掐死我的衝動,恨恨的道:“既是不知,那就去問問身邊的奴才,再默寫五百遍,晚間朕來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