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韋氏帶著趙構拜訪了王貴妃和剛剛出生的小帝姬。

趙構趁著幾位大人說話的空隙,悄悄跑到嬰兒床前,拉著嬰兒的小手道:“你叫嬛嬛?我是德基皇兄,你一定要記得。”

不會說話的小嬰兒咿咿呀呀的笑開了,抓著趙構的手玩,他卻迅速冷下臉,將手抽回,頭也不回的走到了母親身邊。

柔福成長的過程中,趙構一直在她身邊充當著好哥哥的角色。可私下裏,他卻慫恿著柔福爬牆頭、抓鄭皇後飼養的錦鯉,甚至和其他皇子帝姬打架。每每小姑娘噙著一包眼淚給他看被王貴妃打腫了的手心時,他總是一邊說著心疼,一邊幸災樂禍。

到柔福17歲,她已經被這個九皇兄嬌慣出了無法無天的性子,宮裏的每一位帝姬都不喜歡她。可是柔福毫不在意,在她眼裏,隻要九皇兄一直對她好就夠了,別人的看法無關緊要,她壓根不在乎。

宣和七年,金兵來犯。朝臣建議,將柔福送去金國和親,趙佶決心未下,趙構下了朝便直奔柔福寢宮,告訴她說:“父皇要將你送往金國和親,嫁給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北方蠻夷!”

柔福被嚇得哇哇大哭,手足無措的拉著趙構的衣袖:“皇、皇兄怎麽辦,我不想和親,不想嫁給北方蠻夷。”

趙構假裝心疼的摸摸她的頭頂,用一種誘哄的語氣道:“嬛嬛莫怕,趁著父皇還未下旨,你去求求他,他疼你,心一軟便會收回成命了。”

柔福對趙構的話深信不疑,當即拎著裙擺跑去找父皇了。

結果沒想到趙佶正在禦花園陪鄭皇後賞花遊園,柔福的突然出現擾了二人的雅興,趙佶也沒發出火來。可在聽柔福說明來意之後,他勃然大怒。柔福任性之下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趙佶下不來台,他第一次動手打了這個寶貝女兒。

趙構躲在灌木叢後麵目睹這一切,偷偷的笑了。

隻是他沒想到,父皇震怒之下揮出的一巴掌對嬌.滴滴的小帝姬來說著實重了些,柔福在台階上磕壞了腦袋,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她不喊他九皇兄了,喊他九哥哥。這一聲聲的九哥哥幾乎就要融化掉他心頭多年的寒冰。

這時候,朝中突然傳來消息,鄆王身負重傷,一道聖旨下來,將趙構派往戰場。

旁人隻道是康王代替鄆王去戰場殺敵,隻有趙構知道,他的父皇狠下了心,讓他去金營作人質。在金營被軟禁了20多天以後,金兵押他北上。也許命不該絕,夜裏負責看守他的士兵喝醉了酒,他趁機逃跑了。

金兵攻下汴京之後,押著趙宋宗族所有的人前往金都上京,趙構在臨安府登基為帝。

當他收到那隻從五國城千裏迢迢送來的木匣子時,過往在金營所受的屈辱再次浮現眼前,他狠了心,下令將那些寄托著故人厚望和深情的書信物件通通銷毀。

臨了,他又舍不得,命人將那隻盛著蝴蝶風箏的木匣子撿回來,方方正正的擺在幾案上。

後來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

建炎四年,官兵在剿匪之時,俘虜的匪眷中有一女子自稱是柔福帝姬,於是立刻被送往臨安。

趙構親自見了她,該女子自稱從金國奔逃而來,其間經曆了淒風苦雨,千辛萬苦才找到歸家之路,卻不慎被土匪搶入山寨,做了壓寨夫人。

闊別多年,趙構幾乎要記不清柔福的麵貌身材,於是命老宮女查驗。老宮女也覺得這個女子相貌確實很像當年的柔福帝姬,用宮中舊事盤問她,也能夠答得圓滿。隻有一個地方令她感到懷疑,這女子有一雙大腳,不似柔福的纖足。

對此疑問,女子淚流滿麵的對趙構說:“九哥哥,金人殘虐,如牛羊一般對待我們,我借機逃離,連像樣的鞋子都沒有。赤腳奔走回宋,豈能尚有一雙纖足,仍如舊時模樣?”

趙構覺得言之有理,再加上此女竟然喚他九哥哥,這麽多年了,他再次聽到這熟悉的稱呼,一時熱淚盈眶,認定這女子就是他離散多年的皇妹柔福帝姬。

積攢多年的愧疚和思念終於有個發泄的缺口,趙構立馬下詔讓她入宮,授予福國長公主的稱號,先後賞賜頗豐,甚至頒布聖旨為她招駙馬。

這個謊言在“紹興和議”後被識破,趙構的母親韋氏被金國放歸。母子重逢,喜極而泣。韋氏被尊封為太後,她聽說柔福帝姬一事,不禁詫異:“柔福早已病死於金國,怎麽又有一個柔福呢?”

趙構便說了柔福從金國逃回來的經過,韋太後恨鐵不成鋼的道:“金人都在笑話你呢!說你白長了眼睛,迎回來一個假貨,真正的柔福已經死了!”

接著,韋太後便將柔福在金國的經曆與趙構說了一說,他才知道,柔福在將那隻裝著蝴蝶風箏的木匣子送往臨安府沒多久便生了急病死在浣衣院。

他又驚,又痛,又怒,立即拘捕了柔福帝姬,交大理寺審問。幾番拷打之後,假柔福無可抵賴,隻得一一招供。

下令將假柔福斬首那天,趙構將自己關在禦書房裏,懷裏緊緊抱著那隻木匣子。

守在門外的太監聽得分明,開始禦書房內隻有似困獸一般小聲的嗚咽,漸漸便演變成不受控製的慟哭,這哭聲裏,夾雜著皇帝顫抖的聲音,隱約聽來,似乎是在呼喚柔福帝姬的小名。

一聲聲的“嬛嬛”也換不回那個已經香消玉殞的女子,聞者無不泣然。

這故事的前半部分,是趙佶親口告訴我的。中間部分,是我在現代的時候讀宋史所得。最後部分,是張生補充的。

在我將那本《宋朝那些事兒》合上的時候,張生硬拉著我要給我講故事,於是,我知道了曆史上關於“真假柔福”的所有秘密。

塵封在曆史裏的往事和已經枯敗在時間長河裏的容顏莫名勾起我的難過,我坐在**不顧形象的大哭。

張生沒想到自己的故事竟然有如此感人的效果,在得意了一陣之後,見我哭得慘兮兮的,終於良心發現。

“多大點事兒,隻是一個臨時哥哥而已,你親哥死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能哭?”他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撇嘴,語氣裏隱隱帶著酸味。

我生氣的一把推掉他的手:“我又沒有哥哥!”

張生愣了一下,又笑起來:“是我忘了,你在現代的時候,是獨生女呢。”

說到這裏,我猛然發現這個張生很奇怪,他不僅知道現代的電腦和網絡,還知道我在現代是獨生女,而且看他的行為做派,一點也不像溫垚那個老古董。是民國時期就已經開放如斯,還是他根本就是現代來的人?

我將這個疑問問出口,張生輕笑,故意賣關子:“那你猜猜,我究竟是何許人。”

“猜你個大頭鬼!”我拿起那本《宋朝那些事兒》啪的一聲敲在他的頭上,“我對大叔沒興趣,趕緊走趕緊走!”

張生的表情立刻抓狂:“誰是大叔,誰是大叔!”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樣子,明顯就比我年紀大,而且看起來大了不是一點兩點,不喊大叔喊什麽?”

他額頭的青筋跳動了一下,我在他發火之前迅速轉移了話題:“那個,你知道嗎,為什麽我每次穿越過去附身的女子都跟我長得很像?而每個跟我很像的女子都會遇見一個長相酷似溫垚的男子?他們是我和溫垚的前世嗎?”

不待張生回答我的問題,我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假設,“可是不對呀,溫垚不是做了三千多年的鬼嗎?那那些跟他長得很像的男人是哪兒來的?太奇怪了……”

張生靜靜地看著我自言自語,一雙眼睛閃爍著戲謔的光芒,他一字一句的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啊啊啊啊,簡直氣死我了,我揪住張生的衣領,氣急敗壞的說:“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你們在幹什麽?!”一聲怒喝在門外響起。

我和張生臉色一變,迅速分開,一個老老實實的倚在床頭,一個規規矩矩的坐在凳子上。

門口,一襲白袍的溫垚黑著臉走進來,瞪我一眼,又將目光轉到張生身上:“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我聽說小柳兒完成了某個喪心病狂的任務,特來看看她在那種吃人不骨頭的年代被欺負傻了沒有,順便討教一下,在沒有男人保護的情況下,她一個姑娘家,是怎樣完成任務的。”張生淡淡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夾槍帶棒的極盡挑釁意味。

果然,話剛落,屋裏的氣溫就下降了好多,我把腦袋縮進被窩,一臉莫名的看著他們兩個。

過了半晌,我才反應過來:“任務完成了?可是我遇見的完顏晟跟你長得並不是很像啊,而且他一點也不喜歡柔福……”

“時候不早了,起床去用早膳。”話還沒說完,溫垚便打斷了我。

剩下的半句:“那滴眼淚到底在誰身上”硬生生的卡在喉嚨裏,我看溫垚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隻好默默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