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墊軟軟的,還帶著一股熟悉的香味……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習慣性的去摸枕頭底下的手機,卻摸了個空。
寬敞的木雕老床、羊毛地毯、留聲機、複古電話機……周圍的一切提醒著我,這裏已經不是明朝了。
我摸了摸眼角,還帶著一點潮濕。
桌上的西洋機械石英鍾“滴答”“滴答”的走著,顯示的時間竟然是02:40。我記得自己在民國的最後一晚,好像是過了12點才睡的,那麽,才不過睡了不到三個小時而已?
明朝的幾個月,隻是一場夢嗎?
我擺了個“大”字躺在**,怔怔地看著頭頂上的床幔,突然想起什麽,一個骨碌爬起來,去敲手腕上的老鐲,“溫垚……你在嗎?”
話剛落,老鐲突然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那道光消失之後,溫垚出現在我麵前。
看到熟悉的身影,我激動得鞋子都顧不得穿,跳下床拉著他的衣角連聲追問:“眼淚,眼淚拿到了沒有?”
“你說呢?”溫垚轉過身來,俊美的臉上帶著淺淡笑意,望向我。
“我怎麽……又能看見你的臉了?”我怔怔看著他熟悉的容顏,想起明朝那個跟他長相相同的男子,眼神黯淡了下來。
溫垚像沒看見我的表情變化一樣,微低了身子,用愉悅的聲音在我耳畔說:“七月拿到了第一滴眼淚,自然便能看清我的臉了。”
聽他這麽說,我頓時鬆了口氣。困意湧上來,我連打了幾個哈欠,溫垚見我這副模樣,略為無奈的彎腰抱起了我,將我放回**。
“時候不早了,你好生歇息吧。”
“對了,第二滴眼淚在什麽朝代,什麽時候出發?”我拉住溫垚的衣角。
“三日後。西夏。”溫垚倚在床邊,臉上神色難辨。
“西夏?”我大吃一驚,“這次又是哪個皇帝?”
“七月,我隻能把你送到眼淚可能出現的時段,接下來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像燕王朱棣這次嗎?”我抬起眼睛看向他。
溫垚點了點頭。
談起朱棣,我的心裏湧起了一絲複雜的感情,腦海中又浮現出那雙湖水般的眼睛。
“不必擔憂,你會解決的。”溫垚彎下身子,用指腹輕撫我的臉頰。
他的手指冰涼,恍若冬日裏的寒玉,清冷而柔滑。
“為什麽是我?”我莫名地問了一句,隻感覺到溫垚的手指一滯,漸漸收了回去。
“為什麽偏偏選中我?”我更大聲的問道。
“你該歇息了。”溫垚沒有回答我,隻是微微一笑,轉身走出了房門。
第二天一早,幾個彩衣小婢來喊我起床。
看到她們的模樣,我愣了一下,這寬袍廣袖的衣著和女子額頭上的的鳶尾花刺青,明顯不屬於老宅,可這間屋子,的確是我在民國時候住的那間,就連枕頭上都還帶著洗發膏的清香……
這到底是哪兒?我一頭霧水。
“還愣著幹什麽?鬼王大人正等著呢,遲了惹大人生氣,你們幾個可承受不起!”怔愣間,一個穿綠衣裙的女子從門外進來。
看樣子,應該是她們的管事。女子一發話,幾個彩衣小婢手忙腳亂的把我拉到梳妝台前坐下,其中一個拿起梳子給我梳頭,驚惶之下沒控製好力道,扯斷我一根頭發,疼得我“哎呀”一聲叫出來。
綠衣女子聽見我的驚呼,頗為不屑地冷哼:“還當自己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呢,不要以為主上是因為喜歡你才娶你。”
我對她莫名奇妙的敵意感覺很無語,甩了個白眼過去,卻忽然發現她的腳下沒有影子……我渾身一個激靈,去看別的婢女,竟然發現她們跟綠衣女子一樣,都是沒有影子的……
原來是一群鬼奴婢,我暗下結論。
綠衣女子見我對她視若無睹,美麗的麵孔扭曲起來,惡狠狠的瞪向我。
我突然有了戲弄她的心思,當著這麽多婢女的麵,我衝他眨眨眼,問道:“你喜歡溫垚?”
綠衣女子的麵色青白起來。
“喜歡他就講啊,不講他怎麽知道。”我假裝苦口婆心。
“你懂什麽!主上……主上他……”綠衣女子咬咬牙,忽然道:“既然你已經嫁給了主上,反正遲早都是死,我也不介意告訴你。”
“你什麽意思?”在明朝,那個困在水底十年的水鬼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我臉色一沉,站起身來。
“嗬嗬,你隨我來。”綠衣女子衝我招了招手,眸中紅光閃動,甚是得意。
我邁出兩步又停下來,遲疑的轉頭,看見那幾個彩衣小婢瑟縮著身子,化作一縷青煙跑沒了影。綠衣女子麵帶得意的挪開牆上的一副風景油畫,裏麵竟是一條狹小的暗道,我跟著她走近暗道裏,裏麵漆黑一片。
黑暗中,綠衣女子的眼睛散發著詭異的紅光,像一雙燈籠一樣。我緊跟著她的腳步往裏走,視線愈加清晰,鼻端隱隱傳來血的腥味,越往裏走,那腥味便越發濃重。
暗道的盡頭是一間很大的密室,推開麵前的石門,眼前的景象讓我一怔。密室中央是一座血池,池子裏翻滾著無數慘白的肢體,那些殘肢斷臂在血中翻滾著,說不出的可怖。
我臉色發白,愣愣看了會兒,彎腰幹嘔起來。
等我把隔夜飯都吐出來,才發現自己上當了。綠衣女子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蹤影,隻剩我一個人站在密室裏。
血池翻滾著,吞吐著血色的泡沫,漸漸凝成一個巨獸,似乎要吞下一切活物。此時密室裏就我一個活物,很顯然,那巨獸的目標是我。
有了這個認知,我臉色一白,尖叫一聲拔腿就跑。
眼看要跑到石門前,一把劍直直的刺過來,我急忙閃身避開,卻聽一個陰測測的聲音道:“我要用你的血肉來祭主上!”
綠衣女子單手執劍,輕輕一揮,血池立刻沸騰起來,血色的巨獸爬出池子,向我撲來。我腳下一軟,跌坐在地,還來不及爬起來,那血色巨獸已然來到眼前。
“啊——”
“膽大妄為!”
伴隨著綠衣女子的一聲慘叫,一個沉沉的聲音響起,我看到綠衣女子握著劍的那隻手臂從我眼前飛過,撲通一聲落在血池裏,血獸卷著那隻手臂,安靜的退了下去。
石門處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是溫垚。
“阿碧,若是再讓我發現你企圖傷害七月,你廢掉的,便不是一隻手臂這樣簡單了。”溫垚極淡的聲音傳來,嚇白了綠衣女子的臉,她轉頭憤恨的瞪我一眼,卻不敢再有所動作。
“主上,奴婢知錯了。”阿碧跪在地上。
溫垚卻不看她,抬眸直視著我,看了我半天,忽然笑道:“娘子,為夫稍稍離身,你就跟著別人四處亂跑,真是不乖。”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誰是你娘子!”
眯起眼睛,溫垚淡淡的看著我,看得我直發毛。
“時候不早了,走,為夫帶你去用膳。”說著,溫垚從石門處掠過來,在阿碧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帶著我消失在了密室裏。
餐桌前。
我對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鴨提不起一點食欲來,隻要一想起剛才看到的場麵,我就想吐。
“怎麽,你不是最愛吃肉嗎?”溫垚低頭,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鴨腿放在我碗裏,好像剛才那血腥的場麵他司空見慣一樣。
“為什麽殺那麽多人?”我忍不住問。
“就像你需要進食一樣,我也需要。”溫垚放下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微微顫抖,“這三千多年,你都是……這樣過來的?”
溫垚點頭:“如你所料。”
“你一直纏著我,不隻是為了讓我幫你拿到眼淚,最後還想,把我那樣吃掉吧?”我想起血池裏翻湧的殘肢斷臂,看著麵前的烤鴨,更加沒有食欲。
溫垚的雙眸靜靜地望向我,嗤笑:“七月,有時候,你的小聰明實在可笑。”
“怎、怎麽說?”被他這樣盯著,我莫名緊張,使勁吞咽了幾口口水。
溫垚不再繼續說下去,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我一頭霧水。
“你、你笑什麽?”
眼前突然一花,溫垚在轉瞬之間,挪到了我的身邊,“七月,我早就說過,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我既已成婚,我又怎麽舍得吃掉你?”
冰涼的手指輕撫著我的下巴,他的氣息近在咫尺:“畢竟,除了飽腹,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像被他牽著鼻子的牛,他拋出一個問題,我就緊跟著提問:“什麽事?”
“七月想知道嗎?”溫垚笑眯眯的問我。
又在給我挖坑,這回我絕對不會上當,我把頭一扭,特別有骨氣的說:“不想知道!”
“那便罷了,我原本想著若你乖乖用膳,便大發慈悲放你出門遊玩一番,七月既是不願,為夫又豈能強人所難。”說到最後,溫垚還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
我眼睛一亮,抱著溫垚的胳膊不撒手,“我我我,我改變主意了!”
“晚了。”溫垚哼笑,十分冷漠的把自己的手臂從我臂彎裏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