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香香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來到我跟前,拽住我的衣角晃了晃。

平良在身後輕咳了一聲,示意我別端得太過分了,我慢悠悠把茶杯裏的茶喝完,轉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平平:“貞兒今日怎麽得空過來了,不是揚言要去你母親那裏麽?”

“那日惹得母親生氣,是貞兒不對,今日兒臣特意過來請罪。”蕭含貞垂首站在我麵前,聳著肩膀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瞬間心軟得一塌糊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她的手中的盒子,“那裏麵是什麽?”

本來耷拉著腦袋的小姑娘抬起頭來,淚眼汪汪的說道:“是、是給母親帶的點心,父皇說母親最愛吃江南的桂花糕了。”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拿出來。

小姑娘見我態度有所轉變,識相的很,小腦袋一點一點的,迅速打開盒子,將裏麵一盤糕點捧到我麵前。

說實話,我早膳吃得很飽,如今一點吃零.嘴的欲望都沒有,但看她眼巴巴獻殷勤的模樣,不忍叫她失望,於是捏起一塊來慢悠悠的送入口中。

吃完,小姑娘緊張兮兮的看著我,“母親,好吃嗎?”

“好吃。”我給出極為正麵的評價,就見那唇紅齒白的小姑娘終於破涕為笑。

平良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見我們母女二人終於冰釋前嫌,心裏鬆了口氣,話也多起來。

“公主,娘娘一早聽說你會來,特意讓奴婢去膳房拿了好幾樣你最愛的零嘴,都在這裏麵呢。”說著,她便從角落裏拎出兩個食盒,打開蓋子。

蕭含貞伸著腦袋看了一眼,高興的小臉兒紅撲撲的。這時我才從她身上看出一點屬於小女孩的天真爛漫來,徐昭佩平日裏忙著和蕭繹鬥智鬥勇,一定沒有時間跟孩子相處。

我歎了口氣,心道:幸好是我來了。

吃完零嘴,蕭含貞還賴在無歡殿不肯走,我知道她少與母親相處,如今嚐到一點甜頭便不想撒手。於是讓平良去知會了一聲,說公主今日歇在無歡殿了。

平良跑了一趟回來,說皇上允了,不過今日公主的課程還沒完成,希望娘娘督促著她一點。我這才知道,關於孩子的成長和學習,蕭繹竟然一直親自把關。相比之下,徐昭佩實在不是個合格的母親,我忍不住汗顏……

玩夠了,小姑娘非常自覺的坐到案前寫作業,我在一旁托腮看她,五根瑩白的手指握著筆,小小的身子腰杆挺直,竟是說不出的認真。

恍然中竟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在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那種滿心滿眼的溫柔,多得似乎要溢出來。百無聊賴之下,我轉著腕子上的玉鐲玩,時間不緊不慢的過去。

蕭含貞很快寫滿三大頁紙,獻寶一樣捧給我看。我翻了翻,不由得感歎,小小年紀就能寫得一手好字,不知道比我強了多少倍,一股“我閨女真有出息”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出神,小姑娘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問道:“母親,我的課程完成的怎樣?”

我自然是看不懂她寫的啥,裝模作樣的點頭稱讚:“甚好,甚好。”

“那我可以出去玩啦?”她眼睛一亮,興奮的看著我。這乖巧的模樣令我母愛泛濫,“去玩吧。”

話音剛落,眼前的小姑娘便一溜煙跑沒了影。

這般母慈女孝的日子維持了幾日,蕭繹那邊終於沉不住氣,派了人來。上回來發賞賜的那位公公這回見我突然客氣了很多,他說:“娘娘,公主已有數日未去學堂,這、這課程也落下許多,皇上說了,今日必須得去學堂報道了。”

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每天都有作業要寫,原來還在上學啊。於是扭頭衝屋裏喊了一聲:“平良,送公主去學堂吧。”

過了半晌,蕭含貞磨磨蹭蹭的走出來,拉住我的衣袖撒嬌:“母親,我不想去學堂,先生老打我手心,還愛跟父皇告狀……”

我囧了一下,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貞兒,這做學問的事可馬虎不得,你看看父皇,再看看你皇兄,哪個不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的。作為一個女孩子,首先要掌握知識,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蕭含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好吧。”

把她勸走,我站在原地沾沾自喜,沒想到自己還蠻有相夫教子的天分呢。這股子得意勁兒還沒下去,突然聽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切”了一聲。

我一個激靈,大聲喊了句:“誰?”

“是我啊……”一個聲音懶懶的答。

我緊張的四下張望,卻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小柳兒,你瞎了眼嗎?”那個聲音恨恨的說。

我循著聲音低頭望去,竟然看到長長的裙擺底下爬出來一條青蛇,當即嚇得尖叫一聲,一腳將那爬蟲踢到了牆角。

“我靠,小柳兒你是想殺生嗎?怎麽能欺負我這種柔軟可愛的小動物!”那條青蛇翻了個肚皮躺在牆角,我愣了一下,過去用腳尖踢了踢它,“小青?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青蛇冷哼了一聲:“我要是不變成這樣怎麽混進皇宮來。”

“這麽說,你是來助我一臂之力的?”我蹲在牆角,托著腮問它。

沒等到它的回答,身後突然想起腳步聲,從學堂裏回來的平良站在我身後,奇怪的問道:“娘娘,你是在跟誰說話?”

“啊哈哈哈,沒有誰啦,我隻是閑得無聊,背了一下話本子上的經典台詞。”我站起身來,借著整理衣裙的空當一腳將那條青蛇踢到了一旁的樹叢裏。

平良不疑有他,歡快的跑上前來,“奴婢方才去學堂,看到了皇子殿下呢,他讓奴婢替他捎句話,說得空了便來探望娘娘。”

我點點頭,佯裝寒冷的樣子跺跺腳,“這天也太冷了,我們回屋裏說吧。”

話落,無視身後某條蛇哼哼唧唧的抗議,我拉著平良回了屋。

傍晚時候,我洗漱完畢進了暖房,剛一進屋便發現錦被上團著一團綠油油的東西,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我拎著青蛇的蛇尾將它扔到地上,氣衝衝說道:“誰讓你亂入閨房還上我床的,不知道男女有別嗎!”

“小柳兒……你簡直太狠心了,竟然放任我一條蛇躺在那樣冰天雪地的庭院,你是想凍死我?”小青昂著蛇頭,一雙眼睛狠狠的瞪著我。

知道自己理虧,我訕訕的笑了一下,盤腿坐在它麵前,十分狗腿的問:“小青大人,你這次是來助我一臂之力的嗎?”

小青點了點蛇頭,“小柳兒,你在這裏都做什麽呢,來了這麽久竟然沒有一點進展。”

“哎呦,你簡直說到我心坎上了!”我一拍大腿,擼起袖子跟它講,“我附身的這個身體跟她老公八字不合,我來之前,他們夫妻已經兩年沒見過麵了……”

我吧啦吧啦同它講了穿越以來遇見的各種奇葩事,小青一邊聽一邊不住的點著蛇頭。末了,它總結道:“的確是挺複雜的一對兒。”

“是吧?”

“可是,小柳兒,這並不能成為你逃避現實的借口。”小青的蛇目緊緊盯著我,“別忘了,接下來還有六個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侃侃而談的我瞬間蔫了下來。

小青順著衣擺爬上我的手背,用蛇尾拍了拍我的臉,說道:“在這個時空中多待一天,另一個時空中的你身體便會虛弱一分,你大病初愈,經不起這般折騰。”

“我覺得你和張生都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是昏倒了一下,看把你們嚇得。我執行北宋那趟任務的時候,待得時間更長,還差點回不去呢。”我嘀嘀咕咕的說道。

小青的蛇目中飛快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今時不同往日,你聽我的,明日讓你那個傻乎乎的侍女去把季江找來。”

“季江是誰,找他幹什麽?”

小青慢吞吞的沿著我的裙擺滑到地上,淡淡答:“他是你未來的情.夫。”

“啥?”

“你不會沒文化到連徐娘半老這個成語典故都沒聽說過吧。”

我愣了一下,“有點耳熟。”

小青慢悠悠的扭著蛇身爬到一旁的軟塌上,緩緩開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徐娘……”我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是指的徐昭佩?”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明顯的在發抖。

“沒錯,”小青肯定了我的猜想,“這個成語的背後是一段風.流韻事。《南史》記載,梁元帝蕭繹的王妃徐昭佩不滿婚姻生活,她自恃出身名門顯貴,就膽敢以嘲弄皇帝的做法來發泄苦悶。由於蕭繹是個獨眼,她便自創了舉世無雙的半麵妝來諷刺他,夫妻關係由此惡化,蕭繹吃不消她,漸漸移情於三宮六院。

徐昭佩在獨守空房的情況下,先是結識了荊州瑤光寺的一個風.流道士智遠,後來又結識了朝中的美男子季江,這時她已不再年輕,所以她的情.夫說:“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陽馬雖老猶駿,徐娘雖老猶尚多情”,這就是“徐娘半老”的出典。”

“可是,明明徐昭佩和蕭繹是彼此相愛的,我為什麽……”

“小柳兒。”小青打斷我的話,一雙蛇目中充滿智慧的光芒,“這是他們的宿命,你改變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