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套上厚厚的靴子跟著房遺愛來到樓下的雪地上,等他堆好一個雪球,我又吩咐他:“再堆一個更大的!”
“你在玩我?”房遺愛臉色臭臭的,“剛才不是說隻堆一個的嗎!”
我蠻不講理的瞪著他:“你堆不堆,不堆我就把你的珍珠小美人兒賞給別人做老婆!”
“算你狠……”房遺愛愣了愣,吭哧吭哧的跑到一邊堆雪球去了。
等他把兩個雪球都滾到我麵前,我又指揮著他把那個大的雪球堆在小的雪球上麵,房遺愛心不甘情不願的照做,嘀嘀咕咕道:“搞什麽……”
我拔下了發髻上的珍珠簪子,東刮刮,西刮刮,不多時,一個作品就完成了。
“這是什麽?”房遺愛一臉驚訝的問道。
我將那枚簪子插到雪人的臉上,拍了拍手,得意的說道:“hellokitty呀!”
“什麽?”他一臉莫名的望向我,“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為何我從來沒聽說過?”
你聽說過才嚇死人呢!
我抿嘴一笑:“這是一種很稀有的貓哦,你可以叫它凱蒂。”
“凱蒂……”他搖了搖頭,“聞所未聞。不過看它的麵相倒是挺可愛的,瞧這大腦袋多像你。”
聽到這句話,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突然明白為什麽高陽公主看不上他了,她喜歡的是辯機那種溫柔又有才學的男子,眼前的房遺愛跟“溫柔”、“才學”一點邊都沾不上,活該注孤生啊……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子,我忽然發覺氣氛有點不對勁,那些侍女們正驚訝的看著我。而房遺愛的眼神卻是複雜難辨,有欣喜,有愉快,又夾雜著不敢相信。
“呃,不好意思,一時沒忍住失禮了。”我想到剛才那豪邁的笑聲,頓時頭皮一陣發麻。
房遺愛怔怔望著我:“高陽,大婚以後,我從未見你笑的如此開懷過……”
我尷尬的笑了笑,看雲,看樹,又看雪,最終跺了跺腳,說了句:“突然感覺好冷呀……”
落荒而逃了。
正月,玄奘大師求經東歸,奉旨在弘福寺主持翻譯西來的經文。因經文數量龐大,皇帝特意準許他在全國選拔九名綴文大德參與撰寫《大唐西域記》。簡單點來說,就是在全國選拔九名翻譯助手。
我知道辯機便是在這場全國海選中迅速脫穎而出,佛法造詣與名聲皆達到了他人生中的巔峰。
然而經過幾次試探,他卻表示自己如今無心此事,隻想靜靜守護著高陽公主,直至孩子平安降生。我一聽就有些著急,他不參加選拔,怎麽編寫《大唐西域記》,我怎麽送他枕頭,曆史豈不是要改寫了?
於是我再次以上香祈福的名義到了弘福寺。
在寺廟偏僻的禪房裏,我拉著辯機的胳膊同他講出宮遇見的趣聞,隨口提起譯經選拔之事,他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轉眼到了吃安胎藥的時間,珍珠端著藥碗進來,辯機接過藥碗,極熟練的放在唇下吹涼了送到我嘴邊,“說了一上午,累了吧?”
我……
伺候我把那碗藥吃完,辯機拿著一本經書慢慢看起來。我鬱悶的坐在他旁邊,不時瞧瞧他,心想:必須要讓他參加譯經選拔!可是,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實在是令我頭疼。
“唉……”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高陽,你怎麽了?”辯機聞言放下手中的佛經,輕輕撫上我的眉,“每次你一皺眉,我的心就全都亂了。”
我怔怔望向他的眼眸,那雙熟悉的眸子裏有夕陽般的火焰,瑰麗美妙都隻為高陽一個人。或者,我直接開口要求他去參加選拔,他就會改變主意了?
“阿穾,”我抬眸一笑,“我想讓你參加這次的譯經選拔。”
這應該是高陽第一次開口求他,他愣了愣,慢慢放下手來,問道:“為什麽?”
“我們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作為父親,你總要給他些見麵禮吧?等你成功過了考核,成為名滿天下的綴文大德,以後跟孩子提起來,多麽驕傲啊。”我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循循善誘。
他靜靜看著我,一言不發。
“怎、怎麽了?”我心虛的笑道。心裏頭直打鼓,難道是我演技太差被識破了?
“沒什麽,”辯機垂下眼眸,略顯失望的說道:“我原本計劃,等時機成熟,便還俗的。”
我愣了愣,內心深處的愧疚感又湧了上來,我握住他的手,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算了……”
“不,既然你希望我去參加譯經選拔,那我就去。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努力得到。”辯機反握住我的手,神情又是喜悅,又是悲傷,“高陽,你說的對,成為名滿天下的綴文大德,就當做我送給孩子的第一份禮物吧。”
我笑了笑,一陣酸澀湧上了心頭。
沒過多久,珍珠進來提醒我,該回府了。
辯機的眼中流露出不舍,卻也隻能說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不忍心看他失望,於是主動抱住他:“阿穾,我會再來看你的。”
沒想到辯機狠心拒絕了我:“你的身子越發沉了,孩子出生之前就不要過來了。”我的笑容僵了僵,聽他繼續說道,“我也要準備參加譯經選拔,你在這裏,我總是無心做事,一顆心全栓在你身上。”
“什麽嘛……”我不滿的掐了他一把。頭頂上傳來一聲輕笑,辯機攬著我的肩膀,將我推開些許,黑眸定定的看著我。
“怎麽了?”
“隻是想多看看你。”他笑了笑,“玄奘大師西去求經,帶回了大量西域佛經,翻譯完他們怕是要花費不少時間,不能常常見到你了。”
我笑嘻嘻的趴進他懷裏,存心揶揄他:“這麽有自信呀,你怎麽知道你一定會被選上?畢竟全國隻招九個人哦。”
“我相信高陽公主的眼光不會差。”
他自信滿滿的樣子把我逗笑了,還真是跟溫垚一樣,自戀的不行啊。
見我笑了,他也跟著笑起來,手臂虛攬著我的腰,低頭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如果這世上有什麽東西是我最為珍惜的,便是你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冷不防,他的唇已經覆在了我的唇上。
他的吻不同於溫垚的霸道,是溫柔而繾綣的,輕舔慢抵,時時顧及著我的感受。
我可以推開他,可是——
我沒有那麽做。
纏.綿的吻結束的時候,他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抬手撫摸我的臉頰。
“叫我的名字……”
“阿穾……”我像被蠱惑了一般輕喚他的名字。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我從他的眼眸裏讀懂了他的深情——這個呼喚著他名字的人,是他最愛的人。
這個人,用如此簡單的話語,絆住了他的一生……
他心甘情願被束縛,如果可以的話,把靈魂交給她也願意……
“好了,”他輕輕將我推開,對守在門外的珍珠說道,“帶公主離開吧,好好照顧她。”
珍珠站在門口,恭謹的等著我。我看了看辯機,沒有挪動腳步,他去參加譯經選拔,從此一切都會沿著曆史的軌跡上演嗎?
“阿穾……”
我隻是說了兩個字,卻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咬著嘴唇垂下頭。
辯機走到我麵前,拉住我的手,問道:“怎麽了?”
“我、我會想你的!”憋老半天,我說出這麽一句,然後也不敢去看辯機的表情,拽著珍珠急匆匆的便走了。
回府的馬車上,我靜靜的倚著車壁整理思路:如今辯機已經成功被我勸說得願意參加譯經選拔,按照曆史上的記載,辯機被選拔為譯經人之後,因為會有太長時間的分別,高陽公主便將自己的“金寶神枕”送給了他,讓他帶在身邊。
接下來,隻要我回去把那隻象征高陽公主身份的枕頭送給辯機,一切,就步入正軌了?
我皺著眉頭陷入沉思,珍珠也不敢打擾我,一個人掀了車簾往街上瞧。路過賣油餅的小攤子,一陣蔥油餅的香味竄至鼻尖,勾.引起了我的饞蟲,我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珍珠捂著嘴縮在角落裏幹嘔。
“珍珠,你怎麽了?”我臉色一變,急忙探身去扶她。
“沒、沒事。”珍珠臉色一白,急急忙忙的擺手,眼神躲閃,看都不敢看我。
我狐疑的看向她,“你身體不舒服?”
“可能是前些日子吃壞了肚子吧。”她訕訕的笑。
“那回去宣個大夫給你瞧瞧吧。”我點了點頭,隨手掀開車簾,想看看剛才那麽香的蔥油餅究竟是誰家的,卻聽到珍珠驚惶的說道,“公主,不用了,奴婢……嘔……”
說著,她彎下腰再次幹嘔起來。我被她的反應嚇了一大跳,趕緊吩咐外麵趕車的小廝慢點走,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關切的問:“你暈車?”
小丫頭眼裏噙著包眼淚,搖搖頭,就是不肯多說。我看她臉色蒼白,也不好多問,隻好再次吩咐小廝快點走。
到了公主府,珍珠謝絕了我為她請大夫的好意,蔫蔫的跟我告了假,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