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到最後，我仍舊執意想知道鈴鐺黑化的原因。
“你問我為什麽？”鈴鐺被我的問題氣笑了，“阿蕊，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必要再瞞你，你可知道，因為你的存在，趙炅不想要我的孩子，他將我的真心踐踏成粉末，不肯對我交付真心，他誘哄我、欺騙我、利用我，皆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他以為他萬事算盡，我偏偏不讓他如意！”
“這個鴛鴦壺，是你故意的……”
鈴鐺緊緊攥著衣袖，嘴角牽起一抹殘忍的笑：“我也恨你，總是那麽耀眼奪目，我在你麵前暗淡的就好像一粒沙子。沒錯，我就是故意的，一壺毒酒，我倒是要看看你會選擇毒死自己還是孟昶。幸福，我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沾染半分。”
冰冷的聲音沒有溫度，鈴鐺邁步出了房門，守在外麵的婢女見她出來，一臉興奮的問：“三小姐，事情都辦妥了麽？”
“辦妥了。”
“那太好了，我終於可以回宮向皇上交差了！哎三小姐，你等等奴婢呀，外麵雨大，三小姐！”
那對主仆的聲音越來越遠，我跌坐在地上，腦子亂的幾乎理不清現在的頭緒。
這個鈴鐺的心腸果然夠狠，她那一壺毒酒讓我做選擇，若我選擇毒死孟昶，那麽我一輩子都會寢食不安，沒了孟昶的徐蕊也不會再有幸福；若我選擇自己喝掉毒酒，癡情於徐蕊的孟昶和趙炅便會痛苦一輩子。她說的沒錯，他得不到的，寧願毀掉，也不能讓別人沾染分毫。
我在客廳獨自坐至深夜，孟昶來尋我，發現我呆呆的坐在桌前，麵色蒼白，似乎這個姿勢維持了很久，身上冰涼一片。
“怎麽鈴鐺走了你還不回去？”他將我抱進懷裏，明顯的感覺到我的肩膀在發抖。
“怎麽了？’他皺起眉頭，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沒事，我餓了。”我笑笑，仰起臉來撒嬌，孟昶寵溺的擰擰的鼻子，看到桌上的菜肴竟然一份沒動，奇怪道，“你們隻顧著聊天，沒吃東西？”
“是呀，我們一直在說話。”我垂下眼眸，極力遮掩因說謊而引起的慌亂。
孟昶沒有再問，目光卻在觸及桌上那把玉壺的時候，狠狠一頓，他眸光複雜的看向我，又不動聲色的將疑惑收起來，拉著我的手入座。
“我再讓人做些新的吃食來？”
我趕緊搖頭：“不、不用了，這些都沒動，拿去廚房熱一熱就好了。”
“也好。”孟昶點了點頭，將春曉她們幾個喊進來。待桌上的飯菜都被端下去，隻留下那把鴛鴦交頸壺孤獨的留在桌上，還有兩隻碧玉的酒杯並排放在一起。
我暗暗的咬了咬牙，拿起酒杯和玉壺，用衣袖遮擋，按了左邊那隻鴛鴦的眼睛，倒了一杯酒。
“放下！”一聲大喝，嚇了我一跳，端著酒壺的手一抖，我抬眸看孟昶，“怎麽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孟昶放緩了語調，但臉色仍舊不好，“你忘了我說過不許你隨意飲酒了？”
“可是，現在跟你在一起，不算隨意。”我低垂了眸子，強詞奪理。孟昶似乎覺得我這話說的挺有道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指了指一邊的窗戶，“外麵風雨那麽大，你開著窗戶，是想讓你我都感染風寒麽？”
我咬著嘴唇看向那幾扇大開的窗戶，果然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大雨，臉上湧現一絲懊惱，起身去關窗。
回來，孟昶也不再出言阻止我喝酒，目光灼灼的看我倒酒，我將第一杯放在了自己麵前，第二杯給了孟昶。他接過酒來並不急著喝，隻放在桌上，問：“蕊兒，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麽？”
“呃，什麽話？”我心裏咯噔一下，以為孟昶識破了我的小心機，他直直看著我，似乎要看到我的心裏去。我忍不住心虛，難道他看出了什麽，還是認出了那隻酒壺？
不可能啊，我在宮中這樣久，從未見過這樣的酒壺，孟昶從來無心多關注後宮這些瑣事，我都沒見過，他又怎麽會見過。
這樣想著，我放心了許多，自顧自的拿起筷子來吃了幾口菜，莫名變得話多起來：“上回你說的，等你不做皇帝了，就陪我遊山玩水，逍遙此生，是真的麽？”
“自然。”孟昶淡淡的回答，眸光漸沉。
“遊山玩水，逍遙此生，多美好的承諾啊，”我笑笑，定定的看向他，“你這一生，會保證隻愛徐蕊一個女人麽？”
“君無戲言。”孟昶點頭，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看他喝了酒，我心一橫，也拿起麵前的酒杯喝了個幹淨。
的確是好酒，喝在口裏綿柔醇厚，一點也不比我曾在宗望那裏喝到的差，可是為什麽這是壺奪命的酒呢，我怔怔看著手中的酒杯，眼眶酸澀。
我忽然就想替徐蕊問孟昶一個問題，於是上前傾了傾身子，“孟郎，你愛徐蕊什麽？皮相？靈魂？”
“真是不害臊，這樣的問題你也問的出口。”孟昶睨我一眼，皺起眉頭。
“你告訴我嘛，告訴我嘛。”我起身去孟昶那裏，任性的拉著他的衣袖非得要一個答案。
孟昶皺著眉頭，不假思索的回答：“都愛，隻要是你，都愛。”聲音已有些暗啞，我抬起眼眸，眼中漸漸升騰起水霧，“其實，徐蕊也很愛你的，很愛很愛。”
孟昶低低一笑：“我知道。”
“哼，她嫁給你那麽久，連嫁衣都沒穿過吧，這樣一來是不是有點虧？”我努力維持微笑，卻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滾落下來。
孟昶沒有再答話，我聽到悶哼一聲，驚愕的抬頭看他，臉色瞬間慘白一片，他的嘴角不斷有鮮血湧出，我顫抖著聲音問：“怎麽、怎麽會這樣，這杯毒酒，原本是我留給自己的，你怎麽喝了它！”
問到最後，我的眼淚流淌了一臉，我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孟、孟昶，你撐著點，我去找大夫！”
“不用了，這酒肯定沒得解。”孟昶拉住了我。
“不、不會的，怎麽會這樣，你為什麽要換了我的酒，死的應該是我，應該是我啊！”我不敢置信的搖頭，眼睜睜看他吐的血越來越多，伸手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蠢女人，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私自尋死。”孟昶的眸子暗了暗，握著我手臂的手指收緊。
我低頭落淚，心裏痛的如撕裂一般。心一橫，我拿起桌上那把鴛鴦交頸壺，拔掉它的蓋子，作勢就要往嘴裏倒酒，孟昶伸手奪下酒壺，砰的一聲扔出老遠。
“不準喝。”
我執拗的起身去撿，孟昶拉住我，“蕊兒，你聽我說，孟府還有那麽多人需要你守護，你不能這麽自私。”
“可是當初我們說好的，貧賤不移，生死相隨。”
“是，是我自私了……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連同我那一份好好活著，或者……或者，哪天遇見一個真心待你的人，能嫁的更好……”
我哭著搖頭，“不嫁了，不嫁了，徐蕊生是孟昶的人，死是孟昶的鬼……”
“可是，你給我記牢了，這一生不論後來你遇到了什麽樣的男人，下輩子，你都隻能是我的妻，不，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是……”
“好，我生生世世都做你的妻。”
孟昶微笑，眼神開始渙散：“若有來生，我定不投生帝王家，不背負這江山社稷，不背負這黎民百姓，不三宮六院，隻與你做平凡的夫妻。哪怕……哪怕不能在世為人，就算隻做兩隻比翼雙飛的鳥兒，兩朵隨風而逝的雲……”
“蕊兒，我愛你。”
身邊的男人沒了呼吸，我抱著他逐漸冰涼的身體呆坐在地上。眼前又開始浮現熟悉的眩暈感，身子漸漸飄了起來，仿佛已經脫離了這個身體，我閉上眼睛，不忍再去看那個已經失去了生命的男人，和外麵蜂擁而至的人。
這次任務結束了。
再次醒來，溫垚坐在我的床頭，我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突然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
“任務完成了，七月還哭什麽？”溫垚輕撫著我的後背，歎息一般。
是啊，我也問自己，任務完成了，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麽，心裏像是被一把薄刃輕輕滑過，傷口是細微的，卻讓我覺得有些疼痛。
溫垚用衣袖抹掉我的眼淚，“別哭了，這次任務完成了，不想看看那些你熟悉的人的最後結局嗎？”
我立馬搖頭拒絕。
我知道徐蕊最終死在趙炅手上，那場宮中宴會，喝醉酒的趙炅一箭射穿了她的胸口。我不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不想知道徐蕊在孟昶死後怎樣銀牙咬碎忍辱負重，不想知道鈴鐺後來有沒有後悔，不想知道徐蕊究竟是枉死還是故意撞上那隻羽箭……
因為，不論怎樣，那個人都不會回來了。
“七月，你在為那個男人感到心痛？”溫垚將手放在我的胸.口上，一字一句的問。
我將頭埋進他平靜無瀾的胸口，咬著嘴唇說：“我……我怕我們會重複他們結局……”
溫垚眸色沉了沉，“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