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亂
好像隻是一會兒,又好象過了半世,天忽忽的就黑了下來。
紅燭次第點了上來,飯菜次第端了上來,小丫頭在旁邊惶恐地勸:“謝公子,你晌午都沒有吃東西,今兒晚上好歹吃一點。公子他忙,今日或許不會來了。”
謝曉風恍若未覺,心裏回蕩著的是林俊南的話:
“夢隱是褚連城從妓樓裏救回來的一個孩子,幾乎是跟著褚連城長大的。夢隱性格內向,不喜歡見生人,我第一次見他時,他才十三歲,緊緊拉著褚連城的手,像隻小兔子,樣子乖極了。我在褚府住了一個多月,他和我熟悉了,才漸漸肯和我說話。前年我隨伯父來洛陽,到了府裏找不著夢隱,問誰都不肯提,後來還是一個小丫頭告訴我,說是跟著公子去了一趟通州,回來時就隻剩公子一個人了……我急了,找褚連城去問,他不肯說,我大罵他,他也不還嘴,後來我打他,用腳踢他,他還是一動不動,後來他眼淚一顆顆地往下落,卻連一絲哭聲都沒有……他從小剛強,從未落過淚,我從來沒見他那樣過……後來是卓青把我拉開了,卓青說他有他的難處,叫我不要任性……”
“……後來,我才知道是夢隱自己願意留在通州的。這世上怎麽就有他這麽一個人,竟有這種本事,叫人替他死了,也是心甘情願,這可真是可怕……前麵有個卓青,後麵有個夢隱,現在又有一個你……小謝,你喜歡誰都不要緊,就是千萬不要喜歡他……我姐說他好,卓青說他好,可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說他好,我偏不說他好……我不管他有什麽難處,就是天大的難處,就算夢隱心甘情願,我也決不原諒他,他那些行事,真叫人心寒……他這些天突然對你好,竟似當日對夢隱那樣地嗬護……我想一回怕一回……這世上有了個夢隱就夠了,卓青是個猴精兒,倒也罷了,可是你……小謝,我不知道你和他是怎麽認識的,但你真的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極輕的低語聲。謝曉風被那聲音拉回了現實,身子微微一震,從椅子上站起來,向門簾上怔怔地望去。那人隻是停在外麵,隱約是個女子的聲音。謝曉風等了良久,不見人進來。這裏是內間,風刮不到這兒來,門簾靜得詭異,仿佛那靜裏藏著一個邪惡的猛獸。
又不知過了多久,服侍他的丫頭走進來道:“公子那邊傳話過來,今晚不能過來了,叫謝公子早點安歇。”
謝曉風向她臉上望了一眼,那丫頭眼光一閃,低下頭去。
謝曉風心中微微一動,胡亂吃了些東西,說是乏了倒下便睡。
天寒地凍的,他一躺下,丫頭們也得了安寧,除了一個值夜的都各自去睡了。謝曉風閉眼躺在床上,默默聽了良久,確信四下都靜了下來,輕輕起身,穿了衣服,來到外間,那值夜的小丫頭裹著大氈偎在炭盆前打瞌睡,小小的臉被火光映得微紅,嘴角微揚,似在做什麽香甜的夢。謝曉風看著她,隱隱有些羨慕她的快樂,那麽細微,卻真切,雜七雜八想著,心下驀地一酸,一咬牙,推門而去。
一路低伏疾行,不多時見前麵燈光溶溶,映出一片光暈,足尖一點,掠上牆頭。牆下站了一人,還未反應過來,腰間一軟,委頓在地。
兩三個起落,已到了後麵的雅舍。
舍中一點燈光,映出兩個相偎的人影。
謝曉風心中一顫,幾乎想要逃了去,腳卻如被釘子給釘在了地上一般,生生挪不動一分一毫。
“又失敗了麽?”屋子裏的人喃喃。是褚連城的聲音,仍是那般的淡而沉靜,卻透著說不出的倦意,“真是大手筆,連影月塢的頂尖殺手都攻不進去。”
“這已經是我們派出去的第三支人馬了。”另一個聲音,是男子的,柔和悅耳,“當初找影月塢為的是不打草驚蛇,哪想到榮王竟請出了白草門的四位刑堂護法親自護送洪運基,如今草也打了,蛇也驚了,再要刺殺那人更難上千倍……更糟糕的是,我們如今已無人可派了。”
一聲輕響,似是指尖劃過紙張的聲音。那個男子的聲音又道:“算著腳程,洪運基三日後就到函穀,一過函穀就是馮鏗的地盤……再不下手,可就沒有下手之機了。”
褚連城默然良久,道:“影月塢不是還有四位長老嗎?告訴他們,隻要能截住洪運基,奪下那封書信,我奉上黃金千兩、明珠百顆。”
那男子苦笑,“影月塢的四位長老中的一位已經亡故,另一位三年前練功時走火入魔,兩條腿都不能動了,滄流老人金盆洗手多年,早已不問世事,鳳棲老嫗浪跡江湖,連杜幫主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褚連城又是一陣默然。
那男子道:“如今政局微妙,私通封疆大吏最遭上忌。公子寄書嶺南,寄的是夢隱,但他既在鄧通身邊,這瓜田李下就說不清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洪運基一旦入京,那書簡就成了褚家的催命符。夢隱不是捎信兒來說一切都好,公子叫人回個口信兒也就罷了,卻寄的什麽書……”
“他為我受苦,我連一封書信都寫不得?”褚連城低聲歎息。
“寫得,寫得,怎麽寫不得?”男子聲音微抬,似是動了怒氣,“如今好了,把一大家子的命都寫了進去。褚家一倒,林、張、王三家必受牽累,到時褚家滿門抄斬,大家眼不見為淨,這天下就留給榮王可著勁兒折騰去吧。”
褚連城被那人駁得無話可說,又是一陣默然。
兩人都不再說話,房中一片寂靜。好一會兒,窗上人影兒一晃,一個人翻身坐到另一人膝上,摟了那人的脖子看了一會兒,忽然俯身吻下去。
謝曉風一驚,隻覺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子去。
“我沒心情。”被摟了脖子的人歎息,卻是褚連城的聲音。
“要殺洪運基,影月塢不成,不一定別人就不成。”那男子笑了笑,隔著窗紙也覺風情無限,“你親一親我,我告訴你一個妙法。”
褚連城煩惱,“別淘氣。”
“你不信我?”男子笑。
褚連城無奈,果然在他臉上親了親,“你難道還能給我變出個絕世高手來?”
那男子攬了褚連城的肩道:“公子身邊現放著一個人,怎麽竟忘了?”
褚連城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要打小謝的主意。”
“為什麽不能打他的主意?”男子微微冷笑,“就算沒有那一份舊情,他還是公子的結義兄弟。公子身處險境,他不幫公子,還有誰能幫上公子?”
褚連城道:“我已負他良多,怎麽忍心再讓他為我赴險。”
謝曉風心中一陣酸楚,來時的滿腔怨憤疑忌都在這一句話裏消融殆盡,卻又升起一股委屈,隻聽那男子的聲音道:
“謝公子劍法高絕,舉世無匹。他單槍匹馬全殲蜀中七狼之後,還有餘力從葛飛龍手裏搶出暖玉靈脂來,想必擊殺洪運基、奪回公子書箋也是輕而易舉。謝公子千裏送藥,是何等重情重義的人,隻要公子開口相求……”
“別說了。”褚連城截斷他,聲音已冷,“此路不通,另尋他計。”
“公子真是個有情義的!”那男子靜默了片刻,突然一聲冷笑,“隻是如今大禍臨頭,幾千口的命都懸在這兒,那書簡一入京,立時就是九族誅連之禍。公子本意雖是不願把謝公子牽連進來,但謝公子對公子情重,自然會關心公子的消息,到時他就算遠在天山,得了公子遇害的信兒,又豈肯袖手旁觀?”他忽然輕輕歎息一聲,“公子不願拖累謝公子,但謝公子,豈是那怕受累的人?”
謝曉風聽得心中一跳,那句“公子不願拖累謝公子,但謝公子,豈是那怕受累的人?”在耳朵裏盤旋良久,隻覺比從自己肺腑裏掏出來的話還要恰切,眼中一熱,竟浮起些水霧。
房中寂然良久,褚連城的聲音緩緩道:“後日,我親自去函穀走一趟。”
“公子……”男子吃了一驚,聲音陡然一抬。謝曉風心中也覺吃驚。
“小小的一個洪運基,值什麽?”褚連城淡淡道,“一紙書簡,難道真能逼死我,榮王也把我看得太輕了。”
這一回輪到那個男子默然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公子解惑。公子可以犧牲夢隱,為什麽不能犧牲謝公子?”
謝曉風心中不由得一跳,豎起耳朵,凝神往下聽,心中如沸。
褚連城卻始終沒有回答。
半晌,那個男子的聲音輕歎:“你受了傷,哪裏去得。”
謝曉風滿心的熱切都轉成了悚然一驚——褚連城受傷了?怎麽會受傷?誰傷的他?傷得重不重?
“些須小傷,值什麽。”褚連城淡淡道。
“還是我去吧。”
“你?”褚連城似是在笑。
“笑什麽?我要去,自然是有法子。你大概不知道,白草門四大護法之首的朱靈風也喜歡男人呢。”那男子笑了笑,長身而起,在屋中走了一圈道,“我今兒晚上照了照鏡子,這兩年習武奔波,竟然還不算太顯老,我估摸著打扮得小一點兒,眼神兒再裝得清純幼稚點,嗯,最好是再怯弱點兒……滿打滿算,去勾引那個朱靈風大概也還夠手。”
“卓青……”褚連城聲音幹澀。
那男子掩了褚連城的口,望著他微笑,“你舍不得姓謝的去冒險,我也舍不得叫你為難。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晚一別,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了。”明明是極悲傷的話,他卻說得輕易,忽然頑皮地一笑,“哎,聽說朱靈風也是個美男子,我見了他若是移情別戀,你可別惱,隻當自己運氣差吧……”
聲音突然消失,似是被什麽給吞了下去。
突然又是一聲巨響,似是瓷器摔碎的聲音,在這靜寂的夜裏格外顯得驚心魂魄。
窗上的人影糾纏在一處,裂帛聲、撞擊聲交迭響起,那人影癡纏在一處,突然倒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不移情別戀,你……啊,你要弄死我了……”男子喘息著抱怨,後麵的話被吞咽了,淹沒了。
桌子被撞得吱吱作響,喘息聲越來越粗重,後來是呻吟聲、告饒聲、哀求聲。抵死纏綿,帶著恨意,仿佛最後的狂歡。
謝曉風腦中一炸,冰冷的、灼熱的東西在身上流竄,他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仿佛是一場酷刑,無比華麗,無比黑暗,無比殘酷。
想要走,卻走不動,想要哭,卻哭不出。
這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
我,算是什麽呢?
算是什麽?
謝曉風絕望地想。
世界一片漆黑,房中那一點燈光是橘色的,這橘色的本該溫暖的光令他覺得冷,那冷也奇怪,像是熱。他知道熱到極致時,感覺到的會是冷。那一點燈光的所在呀,那是生命的最冷和最暖的發源地,也是——痛苦的根源。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啞一聲打開,逆著光,看不清那人的臉,身姿卻是極優雅的。
在門口停了一停,那人回頭,在身後的人臉上吻了一吻,低聲道:“我若失敗……”頓了一頓,似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往下說。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褚連城握住他的手,這些話似已耗盡他一身的力氣,“不要讓我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
那人默然良久,道了一個“好”字,低頭一徑去了。
褚連城的臉龐在逆向的燈光裏漸漸清晰起來,白玉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又仿佛整個世界的悲哀痛苦掙紮折磨都在裏麵了。他隻披了一件中衣,雪白的綢子,薄而飄逸,在冬夜的寒風中微微地拂動。這麽冷的天氣,嗬汽成冰,然而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仿佛不知道冷似的。
褚連城身形本就高挑而瘦,穿著這樣的衣裳也就格外顯得脆弱,謝曉風突然生出一種錯覺——誰伸手一掐就要把他給折斷了。
一種剜心般的刺痛突然間漫天卷地,瞬間將他淹沒。
微微的一聲歎息,褚連城轉身回屋。謝曉風下意識地張手欲留,突然驚醒,連忙收手,褚連城習武的人何等敏感,已遽然回身。
隔著一樹梅花,四目相交,兩人都有些怔忡。
“你不是說……你這一生隻愛一個叫林若蘭的女子嗎?”沉默了良久,謝曉風輕聲道,仿佛不是問褚連城,而是在問自己,“你不是說……男人之間,不該那樣的嗎……難道你在騙我……你討厭我嗎?你若是討厭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短暫的狼狽之後,褚連城鎮定下來,望著謝曉風柔聲道:“你身子剛好,不該亂跑的。”
“你關心我?”謝曉風望著褚連城,眼神有些古怪,似是疑惑,又似是奇怪,嘴角微牽,又似是想要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褚連城道:“你是我的結義兄弟,我當然關心你。”
謝曉風大聲道:“我不想做你的結義兄弟!”
褚連城一陣默然。
謝曉風的眼淚忽然就下來了,流了一臉,用一種異樣陌生而悲哀的眼光望著褚連城,緩緩道:“我喜歡你,你從來都知道的,你從來都知道。”
“是,我知道。”褚連城聲音淡淡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那你呢?你難道從來沒有喜歡過我?”謝曉風聲音微顫。
“那不重要,一點兒也不重要。”褚連城隱約似是笑了笑,眉宇間一抹淡淡的涼意,“這裏是洛陽,和天山不一樣,要想在這兒活得好,就不能想我喜歡的是什麽,想要的是什麽,而隻能去想,我應該做的是什麽,需要做的是什麽。所以,”他笑了笑,這一次是真的笑,卻仿佛開在鏡中的一朵花,渺茫而虛幻,“不要問我喜歡不喜歡,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那實在是太奢侈的東西。”
“不重要?”謝曉風有些茫然。
“是,不重要。”
“那麽,重要的是什麽?對你來說?”
“以前,我以為是天下興亡,後來,我隻想著要保住褚家,再後來……”褚連城自嘲地笑了笑,“再後來,是掙脫不開,無路可退。——隻要往後退一步,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謝曉風遲疑了一下說:“你可以離開這裏。”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一個人,我身後還有幾千條人命。這幾千條人命身上,還維係著上萬個人的命運和悲歡。”褚連城唇邊的笑意加深,笑裏的蒼涼也加深,“這世界上除了快意之外,還有一種叫責任的東西。我若不曾背負倒也罷了,既然背在了肩上,便要一擔到底,哪裏是說卸就能卸的?”
“那我呢,我究竟算什麽?”謝曉風問。
褚連城沉默了一下,道:“你是我的結義兄弟,千裏迢迢來看我,我們把酒言歡——這不是很好嗎?”
“不好!”那一股怒氣不知從何而來,撐在心上,謝曉風覺得胸口都要炸裂開了。
“你想怎麽樣呢?”褚連城忽然笑了笑,走到謝曉風身邊,攬住他深深一吻。謝曉風險些跳起來。他一把按住,望進謝曉風的眼睛深處,略帶嘲諷,“你想的就是個吧?”
說不清是氣是愧是恨,隻是沒來由地冷,謝曉風咬牙道:“不錯!我想的就是這個!”低頭往褚連城肩上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在口腔裏迅速溢開。
這一刻,仿佛隻有這個能緩解他心中的痛苦。
然而,片刻的快意之後卻是更大的酸楚,謝曉風將頭抵在褚連城肩上,驀地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我不服!我不服!”
忍耐著肩上的劇痛,褚連城看謝曉風的目光卻是憐惜的。
謝曉風突然仰臉望向褚連城。嗬,那雙深湛眼光裏的柔情啊,似曾相識,卻又陌生,他真的曾經擁有過嗎?久久地、久久地望著,少年的臉一分分扭曲,終於在一聲啜泣中崩潰在褚連城懷裏,“為什麽別人可以,隻我不可以!我哪裏比不上他們?”
褚連城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說不清是什麽神色,隻是用一種微不可辨的、仿佛怕驚落枝上的一朵花的聲音說:“因為……他們更有用處。這個理由夠了嗎?”
仿佛挨了一鞭子,謝曉風身子猛地一震。
褚連城抬起一隻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撫在謝曉風背上,那麽美好的背,就算他忘記,這隻手也決不會忘記那些光滑溫暖的觸感。
濃重的悲哀浮進褚連城目中,那痛苦似乎要將他碾碎,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淡定,“對不起,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個褚連城。我冷酷、狠毒,為了守護身邊的一些人,不得不抓住身邊一切能利用的東西,有時候甚至不惜犧牲一些人——洛陽城裏的褚連城是這樣的,和你曾見過的那個褚連城一點兒都不一樣。你所愛的那個褚連城,隻是個很短很短的夢,雖然很美,但隻是個夢,從來沒有在這世上真正地存在過。”
“不是夢!那不是夢!”謝曉風低吼。
“醒來吧,傻瓜。”褚連城淡淡道,“回你的天山去吧。那裏很好,真的很好。”
謝曉風不答,隻是哭,仿佛要把一顆心哭出來給他看,又仿佛要用淚水把他浸軟,叫他回心轉意,跟他一起回天山去。
褚連城柔聲道:“我明日恰還有事,不能陪你了。我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好不好?”
謝曉風手臂突然用力,將褚連城狠狠箍在懷裏。
褚連城微微地咳嗽起來。開始的時候很輕,仿佛怕驚動謝曉風。他咳的越來越厲害,謝曉風雖然悲痛欲絕,卻也知道不對勁兒了。
他放開褚連城,離得稍微遠一點兒看他,吃驚地發現褚連城嘴角溢出一絲血跡。褚連城按著胸口說:“扶我回去。”謝曉風把他橫抱起來往屋裏走。
忽然間仿佛又回到了天山,他受了傷,幾乎凍死在雪窩裏,被陌生而英俊的少年拾了回去,隻是那時他是伏在他背上的,感受他沉穩的步伐……那般的安逸和溫暖……日複一日的傾軋與竭慮裏,不過才一年,那些記憶都淡去了,在這一刻,那些單純的快樂仿佛都回來了。隻是有些事發生了,有些話說了,一切就都跟著改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褚連城眼中微濕,緩緩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什麽也沒有了。
謝曉風將褚連城放在床上,拿被子嚴嚴實實地裹了,又給他拿了一個靠背墊在身後。
褚連城靠在那兒,麵色蒼白,微有些倦意,“不要緊。是舊傷。調理上幾日就好了。”
既然是舊傷,為什麽今天突然發作?這話裏分明是有漏洞的。謝曉風知道他若不想說,自己問也無用,於是問:“礙事嗎?”
“無礙。”
再也沒有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