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褚連城煩惱,“別淘氣。”

“你不信我?”男子笑。

褚連城無奈,果然在他臉上親了親,“你難道還能給我變出個絕世高手來?”

那男子攬了褚連城的肩道:“公子身邊現放著一個人,怎麽竟忘了?”

褚連城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要打小謝的主意。”

“為什麽不能打他的主意?”男子微微冷笑,“就算沒有那一份舊情,他還是公子的結義兄弟。公子身處險境,他不幫公子,還有誰能幫上公子?”

褚連城道:“我已負他良多,怎麽忍心再讓他為我赴險。”

謝曉風心中一陣酸楚,來時的滿腔怨憤疑忌都在這一句話裏消融殆盡,卻又升起一股委屈,隻聽那男子的聲音道:

“謝公子劍法高絕,舉世無匹。他單槍匹馬全殲蜀中七狼之後,還有餘力從葛飛龍手裏搶出暖玉靈脂來,想必擊殺洪運基、奪回公子書箋也是輕而易舉。謝公子千裏送藥,是何等重情重義的人,隻要公子開口相求……”

“別說了。”褚連城截斷他,聲音已冷,“此路不通,另尋他計。”

“公子真是個有情義的!”那男子靜默了片刻,突然一聲冷笑,“隻是如今大禍臨頭,幾千口的命都懸在這兒,那書簡一入京,立時就是九族誅連之禍。公子本意雖是不願把謝公子牽連進來,但謝公子對公子情重,自然會關心公子的消息,到時他就算遠在天山,得了公子遇害的信兒,又豈肯袖手旁觀?”他忽然輕輕歎息一聲,“公子不願拖累謝公子,但謝公子,豈是那怕受累的人?”

謝曉風聽得心中一跳,那句“公子不願拖累謝公子,但謝公子,豈是那怕受累的人?”在耳朵裏盤旋良久,隻覺比從自己肺腑裏掏出來的話還要恰切,眼中一熱,竟浮起些水霧。

房中寂然良久,褚連城的聲音緩緩道:“後日,我親自去函穀走一趟。”

“公子……”男子吃了一驚,聲音陡然一抬。謝曉風心中也覺吃驚。

“小小的一個洪運基,值什麽?”褚連城淡淡道,“一紙書簡,難道真能逼死我,榮王也把我看得太輕了。”

這一回輪到那個男子默然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公子解惑。公子可以犧牲夢隱,為什麽不能犧牲謝公子?”

謝曉風心中不由得一跳,豎起耳朵,凝神往下聽,心中如沸。

褚連城卻始終沒有回答。

半晌,那個男子的聲音輕歎:“你受了傷,哪裏去得。”

謝曉風滿心的熱切都轉成了悚然一驚——褚連城受傷了?怎麽會受傷?誰傷的他?傷得重不重?

“些須小傷,值什麽。”褚連城淡淡道。

“還是我去吧。”

“你?”褚連城似是在笑。

“笑什麽?我要去,自然是有法子。你大概不知道,白草門四大護法之首的朱靈風也喜歡男人呢。”那男子笑了笑,長身而起,在屋中走了一圈道,“我今兒晚上照了照鏡子,這兩年習武奔波,竟然還不算太顯老,我估摸著打扮得小一點兒,眼神兒再裝得清純幼稚點,嗯,最好是再怯弱點兒……滿打滿算,去勾引那個朱靈風大概也還夠手。”

“卓青……”褚連城聲音幹澀。

那男子掩了褚連城的口,望著他微笑,“你舍不得姓謝的去冒險,我也舍不得叫你為難。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晚一別,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了。”明明是極悲傷的話,他卻說得輕易,忽然頑皮地一笑,“哎,聽說朱靈風也是個美男子,我見了他若是移情別戀,你可別惱,隻當自己運氣差吧……”

聲音突然消失,似是被什麽給吞了下去。

突然又是一聲巨響,似是瓷器摔碎的聲音,在這靜寂的夜裏格外顯得驚心魂魄。

窗上的人影糾纏在一處,裂帛聲、撞擊聲交迭響起,那人影癡纏在一處,突然倒了下去。

“好吧好吧,我不移情別戀,你……啊,你要弄死我了……”男子喘息著抱怨,後麵的話被吞咽了,淹沒了。

桌子被撞得吱吱作響,喘息聲越來越粗重,後來是j□j聲、告饒聲、哀求聲。抵死纏綿,帶著恨意,仿佛最後的狂歡。

謝曉風腦中一炸,冰冷的、灼熱的東西在身上流竄,他劇烈地顫抖起來。

這仿佛是一場酷刑,無比華麗,無比黑暗,無比殘酷。

想要走,卻走不動,想要哭,卻哭不出。

這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

我,算是什麽呢?

算是什麽?

謝曉風絕望地想。

世界一片漆黑,房中那一點燈光是橘色的,這橘色的本該溫暖的光令他覺得冷,那冷也奇怪,像是熱。他知道熱到極致時,感覺到的會是冷。那一點燈光的所在呀,那是生命的最冷和最暖的發源地,也是——痛苦的根源。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啞一聲打開,逆著光,看不清那人的臉,身姿卻是極優雅的。

在門口停了一停,那人回頭,在身後的人臉上吻了一吻,低聲道:“我若失敗……”頓了一頓,似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往下說。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褚連城握住他的手,“不要讓我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

那人黯然良久,道了一個“好”字,低頭一徑去了。

褚連城的臉龐在逆向的燈光裏漸漸清晰起來,白玉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又仿佛整個世界的悲哀痛苦掙紮折磨都在裏麵了。他隻披了一件中衣,雪白的綢子,薄而飄逸,在冬夜的寒風中微微地拂動。這麽冷的天氣,嗬汽成冰,然而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仿佛不知道冷似的。

褚連城身形本就高挑而瘦,穿著這樣的衣裳也就格外顯得脆弱,謝曉風突然生出一種錯覺——誰伸手一掐就要把他給折斷了。

一種剜心般的刺痛突然間漫天卷地,瞬間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