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時就和狗血劇情一般,剛生活有點起色,磨難的事情又來了。秋玲的爸爸因為偷偷喝酒導致病情嚴重,生命垂危,市裏的醫院不接,直接就說上省醫院去看。來到了省醫院給父親辦好了住院手續,秋玲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有廚房的小房子,父親住院肯定不是一天兩天能結束的,而且這樣還能做飯,不可能天天吃外麵的飯。

父親的身體已經變得很虛弱,以至於去做檢查也要坐著輪椅。中國人多,做啥都要排隊,看病做檢查也不例外。遠遠望去,烏壓壓的一條長長的隊,再加上ICU重症病房的插隊,等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沒有輪到。還有十幾天就要過春節,外麵下著雨,刮著風,真的非常的濕冷。父親覺得自己穿西裝好看,所以幾十年來,冬天從來不穿棉襖和羽絨服的,今天依然穿著秋玲給他買的他最愛的西裝。對於這種天氣來說,對於父親現在虛弱的身體來說,西裝真的已經變得太薄了,這個時候如果犯感冒,那將是致命的。看到父親在打寒顫,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秋玲拿下圍在自己脖子上一個大大的很厚的圍巾,心疼關切地和父親說:“爸,這條圍巾給你圍。”

父親拒絕說:“不用,我不冷,你自己圍著,你會冷的。”

他明明很冷,很虛弱。秋玲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流,她生怕父親看到了,背過身去偷偷地抹去了淚水。秋玲整理了下圍巾給父親圍上,圍巾作用還蠻大的,父親看上去馬上好了很多,秋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地感謝這條圍巾。

人往往健康的時候會覺得日子還長著呢,很漫長,但生大病了就不同了,人到了這個時候會害怕死亡,哪怕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也想活著,父親也是如此,他幾乎每天都會問秋玲:“醫生說能治好嗎?”

醫生說父親這個階段要保持好的心情和病魔抗爭,所以秋玲每次都強忍著悲傷擠出笑臉安慰他:“醫生說能治好,隻是要花點錢,沒事的。”

父親每次聽完後都露出一絲隱隱的笑容,像個小孩一般。

媽媽每天都在醫院裏守夜,睡不好,消瘦了很多,秋玲和女兒住在租的小房子裏,每天做飯送到醫院,白天秋玲會換媽媽回房子裏去睡會,自己守在病房裏。就這樣熬了半個月,但父親的病卻一點都沒有好轉,明天就是除夕,這個年要在醫院度過。

早上起來,發現昨晚下了一場大雪,到處都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真的好幾年沒下大雪了。女兒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吵著要上屋頂堆雪人,秋玲隻得陪她上了樓頂。

女兒笑容燦爛對秋玲說:“媽媽,快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嗎?我真的太開心了,第一次看到這麽厚的雪。”

秋玲很勉強地擠出了一點笑容:“嗯,好看。”

秋玲看著活蹦亂跳開心興奮地在玩雪的女兒,心裏想:女兒,你還太小了,這場雪留給你的記憶是美好的,你都不知道你的外公即將死去,你還不懂什麽叫悲傷。這場雪留給媽媽的記憶卻是悲傷的,以後的每年想到這場雪,媽媽都是悲傷的。

秋玲買來了很多菜,做了滿滿一桌,盡管在醫院過年,秋玲也希望能盡量給父母一個過年的感覺,聽著外麵霹靂叭啦的鞭炮聲,卻莫名的感覺到一種孤寂。

大年初三,結果如秋玲所預想的那樣,父親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凝血數下降,開始尿血,意識也開始不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時問他叫什麽?哪裏人?他都搞不清。醫生表情嚴肅找來了秋玲和媽媽:“你父親這種情況我們醫院已經無能為力了,他大概活不過半個月了,你們要轉到上海或者北京的大醫院去,我可以給你辦手續的。但是實話和你們說,也是沒有希望的,如果在路上折騰,大概活的時間會更短,也有可能在路上就會出事。”

聽完醫生的話,秋玲和母親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問了父親、叔叔、姑姑的意見,最後決定哪怕沒有希望也要去北京大醫院試試,哪怕最後沒用,帶他去看看北京tiananmen,了卻他多年來想去北京看tiananmen,卻從來沒有去成的願望。

因為病得太嚴重了,坐飛機肯定是坐不了的,飛機也不會讓這麽嚴重的病人上,所以隻得買了臥鋪去北京。出院之前醫生給父親打了好多提神的藥水,所以在火車上精神看上去還不錯,父親心情也不錯,簡單得像個孩子,一個無助的孩子,秋玲和母親瞞著父親,父親並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不長了。

到了北京,地上的雪還沒有完全化掉,和南方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南方化雪總是水滴滴,濕漉漉濕冷的很,而北京化雪卻隻看到了雪在少,卻沒看到水。出了太陽,讓人感覺暖洋洋的,北京的冬天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冷,好像比南方還要暖和些許,但秋玲卻並沒有因此心情好些。

秋玲和媽媽直接打的士來到了302醫院,大概是因為是軍醫院,門口有站崗的士兵。不愧為首都醫院,硬件設備確實要比省醫院好太多,病房看起來也非常整潔幹淨,與之匹配的是住院費和檢查費真的非常昂貴,住院兩天就花費了將近兩萬元。病房裏有一個躺椅可以陪床的,媽媽晚上睡那個躺椅,秋玲也實在太累了,為了省錢,在醫院附近找了個日租房睡下,醫院附近好多這種日租房,全是住的病人家屬。日租房非常的簡陋破爛髒兮兮,門看起來也非常的破舊,很沒有安全感。秋玲很怕半夜有人進來偷錢,生怕帶的幾萬塊治療費被人偷了,她把錢鋪在了自己背部要睡的被子底下,枕頭真的太髒了,秋玲把圍巾墊在了枕頭上,秋玲平時換個生地方睡覺都睡不著的,但這次大概是因為太累了吧,秋玲居然半睡半醒地睡著了。

最後檢查出來的結果和在省醫院一樣,主治醫生是位中年女士,把秋玲和母親一起叫到了醫生辦公室。或許所有的醫生給人的感覺都是嚴肅和冷漠的,他們大概見過太多的死亡,早已麻木,這位醫生也不例外。

她很嚴肅麵無表情地說:“你父親這個病如果停止治療活不過一個星期,唯一的希望就是住院維持他的生命等匹配的肝移植,不過這個花費大,要準備一百萬。”

秋玲怔了一下,內心非常的無奈,此時她真希望自己是個有錢人,能夠救自己的父親,父親是那樣的想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秋玲帶著無奈和疲累不堪的表情回答:“我們就是一農民,砸鍋賣鐵也湊不到這麽多錢,醫生,還有別的希望嗎?保守治療真的沒希望了嗎?”

醫生再次麵無表情地說:“沒別的辦法了,你們來之前應該也是有所了解的,你父親的病已經非常嚴重了。”

聽到這些母親癱坐在醫生辦公室外的椅子上偷偷地抹眼淚。

秋玲傷心地對母親講:“媽,明天我們辦出院吧,帶爸爸去tiananmen看看。”

母親哽咽著說:“嗯,隻能這樣了,你不知道你爸爸對媽媽有多壞,我這隻眼睛也是被他打壞的,臨要死了,一句遺言好話都沒有。”

秋玲:“他這樣壞,現在不是正如您所願嗎?您為什麽還要哭?”

母親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地在那哭,嘴裏訴說著過往父親如何地不好。

秋玲明白媽媽複雜的感情,夾雜著多年的恨,現在即將要死了,卻又一日夫妻百日恩,又夾雜著依賴和不舍。

秋玲為了上半夜能讓母親在病房的躺椅上睡會,守到了淩晨一點多才離開病房走路去了日租房。月光皎潔,照射著大地如白天一般,空無一人,隻有住院樓過道處有一保安在守夜。保安二十多歲,高高大大的,裹著一件長長的軍棉襖,他看到秋玲主動說了起來:“你這麽晚回去,要注意安全。”

秋玲回答了一句:“謝謝你,你這大冷天守夜是要守到天亮嗎?真辛苦。”

保安接著講了好多,秋玲並沒聽太懂,因為保安口音很重,普通話不標準。大概他好像說自己是河北人或是安徽人,還講了工資多少來著,倒班,工作時間長之類的。雖然秋玲聽不懂,但她還是禮貌性地認真在聽。她內心想:保安此時應該是孤寂的,他的孤寂是因為工作是半夜,沒人陪伴說話。而秋玲此刻也是孤寂的,她的孤寂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即將死去。帶著這份孤寂感伴著這皎潔的月光,秋玲和保安委婉禮貌地結束了談話回到了日租房。

第二天一早,秋玲幫父親辦理了出院手續,收拾好東西,東西還蠻多的,大包小包,給父親買了套厚棉襖,還買了一個輪椅推著父親。秋玲讓父親和母親在住院部門口等,她跑到醫院大門口馬路邊上去打車進來接父母,好不容易打到一輛車,秋玲剛一下來準備搬東西讓父母上車,出租車司機看東西很多,加上父親坐著輪椅明顯是一病重的人,再加上302醫院是出了名的傳染病醫院。司機看見這情況,就說沒辦法載,說有人在等他,一溜煙就開車跑了。沒辦法,秋玲隻得和母親拿著大包小包推著父親來到了醫院大門口打車,

這世界上有壞人也有好人,一會的功夫就有輛車停了下來,這次是個年紀比較大的司機師傅,司機師傅人很好,看東西多,主動幫忙拿東西放後備箱。

上車啟動,司機師傅問:“你們去哪?”

秋玲回答說:“去tiananmen。”

過了片刻,秋玲接著說:“師傅人真好,剛才前麵那個司機看到我們東西多還有病人都拒載了。”

“拒載你們可以舉報的,罰款三千。你們應該舉報他,這樣做人可不好。”

“還有這規定?這規定挺好的。不過都過去了,就算了,我們也沒記車牌”

秋玲聽到父親在咳嗽,怕弄髒師傅的車,拿了紙巾給父親:“爸,你把痰吐到紙上,等下下車扔垃圾桶裏,別弄髒了司機師傅的車。”

父親像個小孩一樣很聽話,乖乖照秋玲說的做。

不算遠,一會功夫就到了tiananmen。司機師傅主動幫忙拿下行旅來:“你們等下回去打車也記得到這條路上來,這裏好打車,其他道路不讓停車,沒有出租車。”

“好的,謝謝師傅幫忙,你人真好。”

tiananmen廣場治安管理真的很嚴,我們進去還要過安檢,像坐火車和飛機時一般。廣場上有專門給人照相的人過來撈生意,問要不要拍照,當時就能拿到照片,二十元一張,秋玲給父親母親拍了一張合照,然後三個人合拍了一張。終於給父親了了心願,隻是不知道父親此時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他是否知道這是tiananmen。

逛了一會後,打車去了火車站,還得趕下午的火車回老家。秋玲讓父母在候車廳裏等,她去買飯,給父親買來了稀飯,父親已經沒辦法吃飯了,消化不了,吃了飯當時就會吐掉,隻能吃流食。父親臉色臘黃非常消瘦坐著輪椅,候車廳裏來來往往的人像躲著溫疫一樣躲著父親,生怕傳染了一般,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北京站的服務還是蠻好的,有專門為老弱病殘準備的候車室,父親是坐著輪椅的,上車的時候還有專門的工作人員過來帶著走電梯,服務真的很貼心,點個讚。

秋玲真的很擔心父親在火車上就會出事,所以事先讓醫院給父親打了好多提神保命的藥,希望他能挨到老家。父親睡了一覺坐起來對秋玲說:“我感覺今天比來的時候舒服多了。”

秋玲知道是回光反照,但卻不能說什麽,父親還是不想死的,他多麽希望自己的病好了。

秋玲回答到:“說明爸爸的病要好了。”

到了家鄉市已經是早上了,秋玲和母親帶著父親來到早餐店吃早餐,給父親點了一碗稀飯,秋玲和媽媽點了家鄉人都愛吃的拌粉。但父親不想吃稀飯,他也想吃平時愛吃的拌粉。

父親:“不要上稀飯了,都上拌粉。”

秋玲打算攔著爸爸,但母親說:“算了,不要攔他,就讓他吃吧,這不能吃,那不能吃,多痛苦,讓他痛快一回吧。”

父親吃得很香,一會功夫就把一碗拌粉給吃掉了。剛一出早餐店門,走了沒到十步,父親就把剛才吃進去的拌粉嘩嘩地吐在了地上。秋玲看到這一切真的很心痛,但卻無能為力。

秋玲打車把父親送到了鄉下老家。她打算給父親理個頭發,但聽說給病人理頭都不願意來,她隻得出高價請理發師傅來家裏給父親剃了個頭,姑姑打來了溫水給父親擦去了落在脖子上的頭發,之後母親給父親擦了一遍身子,換上了幹淨的衣服。第一天還好,坐著輪椅在太陽底下曬太陽,還和叔叔姑姑姑父們聊天,知道誰是誰。第二天就已經完全不行了,坐輪椅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躺在床上,她聽著父親一直在痛苦呻吟,應該是一身都很痛,被折磨著。

秋玲問姑姑和叔叔:“看著父親很痛苦,要不要給他安樂死?”

叔叔說:“這樣不好,怕別人講,就算他再痛苦,我們也不能這樣做。”

姑姑接著說:“是,不行。”

就這樣在痛苦中等待著死亡,第三天父親嘴裏鮮血噴湧而出,一直在往外吐血,不出五分鍾,父親斷氣了,身體變得疆硬。

恍挄惚惚七姑八婆中把父親的葬禮給辦完了。秋玲看著墓碑上刻的字:妻子李小梅,女兒劉秋玲,女婿賴東,外孫女賴儀婷。“女婿賴東”四個字真是一種諷刺,隻掛著個名而已,真的什麽都沒有幫上秋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