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算不算兩敗俱傷(下)

平生最不喜歡流淚,如果哭不能解決問題,那哭有什麽用?我蹙眉回頭,訓斥的話在嘴邊不住打轉,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哭的沉默而毫不掩飾——眼淚從他凝滯的眼裏像泉水樣的流溢出來,一直滑到略微蒼白的唇邊。那清澈的淚珠似乎眷戀著不肯離開他瑩白如玉的臉,最終卻還是滑落,無法挽留。

我下意識的接住滴落的淚珠,任它在手心滾動,輕念:“哭,有什麽用?做給別人看嗎?可惜這裏隻有我這個沒憐憫心的人。”

“哭是為了宣泄心裏的痛,不是為了用,也不是做給別人看,就是為了自己。”阿星的聲音一如平常,波瀾不驚,似乎除了臉上的淚水,他所有的痛與傷都埋藏在心的最深處:“難道你不會痛嗎?被背叛的時候、別人因你而死的時候,還有你殺人的時候。”

“我沒你那麽軟弱。”

“你說謊,如果沒有,為什麽你的手會割傷?你握的那麽緊,你在害怕……”

“沒有!”我猛地站起,瞪著他高聲反駁:“我隻是不熟練,我不會用……”

未出口的話被他溫熱的唇堵住,我無法置信的睜大眼。不久前,他還羞澀的連看一眼□□的我都不敢,怎麽忽然膽子變得這麽大?莫非受打擊太大,神智不清了。

他一寸寸啃噬我的唇,生澀的吻和狐狸充滿誘惑挑逗的吻完全不同,卻自有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吻的間隙,他呢喃:“倔強、任性、嗜權如命、陰險狡詐,你為什麽是這樣的人?”

“你是想誇獎我嗎?”我邊喘息邊皮笑肉不笑的問,剛吻完就揭我老底,他什麽意思?

“不,我想詛咒你,詛咒你這隻狐狸精,為什麽要誘惑我?”他說完,再度狠狠的吻上我,不給我申辯的機會。

汙蔑,絕對是汙蔑,我什麽時候誘惑他了?抗議的話吐不出來,阿星從沒像此刻般強硬,緊貼著我的身體求歡,似乎想用這種法證明些什麽。偏他所有的動作都那麽生澀而遲滯,全憑男性本能行事。

我被他半抱著躺上床,於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呼吸相對,兩兩相望,誰也逃不脫誰。他平素清澈的眼裏此時全被瘋狂、靡豔的□□占滿,又從中謹慎的露出一絲乞求與渴望。

隱約的淚痕還留在他臉上,那如泉水樣的淚突然浮現腦海,我的心微顫,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濕潤的睫毛。

他像得到了最後的許可,再無禁忌,俯身掠奪……

我在一個夢中浮沉,連自己也說不清。

那裏麵隱約有一弘清泉,仿佛流動的水晶,閃閃發光。嫩綠的楊柳倒映在泉中,隨微風和漣漪蕩漾。漸漸地,泉水變深變沉,直至血紅,疏落的楊柳開始哀吟,四周一片淒聲。

這時,一具灼熱的身軀緊緊貼上來,輕柔細密的吻我,喃喃著些我似懂非懂的話:“都過去了,過去了。”

第二天睜眼看到的是阿星清秀的睡顏,柔和的線條勾勒出每一分快樂,似乎昨夜的憂傷全離他而去。

我卻想□□,感受著身體的不適,就有揍人的衝動。想起當初和狐狸第一次後,其神清氣爽的欠揍樣,再比對如今阿星的睡顏,我就怨氣衝天。明明生澀衝動的阿星根本不像有經驗的樣子,而我好賴也有過一次,為什麽最後不舒服的還是我,太不公平了。

阿星似乎感到我散發出的陣陣怨念,睫毛輕顫,慢慢睜開了眼。此時他眸裏的迷茫還未褪盡,少了幾分冷漠,增加幾分稚氣,我趁機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衝他昨夜一開始的表現,沒被我當場踹下床,隻能說是祖上燒了高香,不過後來倒是不錯,也許多來幾回會好些。

叩叩,敲門聲打斷了我們的大眼瞪小眼,外麵傳來鐵叔不自然的咳嗽聲:“阿星、雲姑娘,時候不早了,該起了。”

我們默契的轉移視線,望向門外那條模糊的黑影。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破客棧簡陋到聲音稍大,隔壁就能聽得一清二楚,而昨天我們動靜不小,看來左鄰右舍是有幸拜聞了我們在床上的全部過程。

扭頭望向阿星,他一向冷漠鎮靜的目光變得呆滯,耳朵殷紅如欲滴血,明顯指望不上了,我清了清嗓子道:“鐵叔,我們馬上就好。”

一夜風流的好處就是葉平對我們身份的懷疑淡去,畢竟無論是秦五皇子,還是楚國太後寵愛的宮女都不應有昨夜之舉。而壞處是眾人投來的目光一個比一個古怪,就算臉厚如我也有些消受不起。可每當我瞪回去時,他們又非常知機的轉開頭,讓我連想找個發泄的對象都不得,鬱悶。

這些人裏,唯一沒拿古怪眼神看我們的隻有被俘的萬俟紀之,他的黑眸依舊光彩照人,澄澈的望不見一絲波動。隔著桌子,我無聲的注視他,他似乎沒有察覺,隻慢條斯理的吃著手上的饅頭。

“萬俟公子不要光吃饅頭,也吃些菜呀!”我笑著夾了一筷子小菜舉到桌子中央,擺出幅主人招待客人的嘴臉。

“多謝姑娘美意。”萬俟紀之舉筷來接,我故意一鬆,菜掉到桌上,他的筷子卻慢了一瞬才停下。

“哎呀,手滑沒夾住,真是對不起,公子還是自己來吧。”

“沒關係,姑娘不用這麽客氣。”

我垂頭吃飯,小心的掩去唇邊笑紋,沒想到呀,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有趣的事。

我和阿星藏身梁上時,那些細微的灰塵為什麽會引起萬俟紀之的注意?或者他根本是靠別的方法找到我們,比如聽力。之後他為什麽不參加圍攻?為什麽隻要聲音一多,就會反應遲鈍?

一切早已不言自明,而我竟被親眼所見蒙蔽,真是快連瞎子都不如了。可誰能想到那麽明亮的一雙眼睛會看不見?誰又想到一個舉止如常的人,依靠的隻是他的聽力和感覺?

我邊胡思亂想邊隨眾人走出客棧,偶然瞥到客棧對麵茶樓的招牌上三個鬥大的字——緣如水。

我一怔,沒想到這種偏僻地方也有緣如水的存在,秋狐狸的生意倒真做得有聲有色,想必各種情報也打聽了不少。沒等我感歎完,一個絕不應出現於此處之人——李福安,緣如水名義上的大老板從茶樓二樓探出頭,驚訝的望向我。

他怎麽會在這裏?這種時候竟然被他看見,我的計劃呀,八成要泡湯了。我心裏叫苦,麵上卻若無其事的隨眾人離開。

出鎮後,又是一路急馳,路上斷斷續續聽到些秦楚的消息,什麽和談完成、秦撤兵、楚釋放秦三皇子等等,卻都不知真假。

自那日哭泣後,阿星的神色日趨冷漠,眼神也清冷的嚇人,仿佛他心裏下了場百年難遇的大雪,萬物被掩埋,能剩下的屈指可數。但總算剩下了些東西,雖然那是我最想讓他掩埋的——長長的毒舌。

“你要在西秦實在混不下去,幹脆改投門庭,幫我做事,照樣坐享榮華富貴。隻要你的嘴別老那麽毒,一切好商量。”趕路的間隙,我在他耳邊輕聲嘀咕。暗裏,我這個楚後急需人手,阿星雖然因身份問題,有些不太合適,但將就將就也湊合了。

他聽後半天沒有回話,就在我以為不會得到答複時,他慢吞吞的說:“其實……我發現,我的嘴之所以會這樣都是和你學的。”

我一呆,即而憤怒的瞪向他,這人要是三天不汙蔑我一回,他就不踏實。

對我的怒目而視,他毫不在意,慢悠悠的問:“孟雲龍為什麽傷的那麽厲害?王廷相又被誰火上澆油?”

我小小的心虛一下,這個,雖然孟雲龍被我氣得吐血,但那是因為萬俟紀之……還有王廷相會那麽生氣,也是阿星先說他胖的。綜上所述,我很無辜。

“其實根本就是你把嘴毒傳染給我,我以前不這樣的,可跟著你那一年後,就養成了習慣。”他說話的口氣比我更無辜,我吐血,什麽叫自做孽不可活,我就是榜樣。

難道嘴毒還會傳染嗎?那為什麽不是他傳染給我?

汙蔑,又是汙蔑。

就在我快被氣得七竅生煙時,他語氣淡然的回複了我的要求:“我要回去,西秦欠我的,我都要拿回來。”

怒氣消失,我換上了笑臉。這樣才對嘛,如果總讓人騎在頭上,也許我會同情你,但我更會瞧不起你。你就努力回去爭取吧,沒準我也能……

“你不要這樣笑好不好,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

我優雅的笑容變成麵部抽搐,為什麽他總要如此打擊我?還有之前的賭約,最後發展成這樣,算不算兩敗俱傷,隻有天知道。

當我們回到雲嶺軍駐地時,西秦撤軍的消息得到了證實,秦越和談雖然經曆了一場風波,但到底是達成了協議,讓人長出口氣。

“大當家,你說朝廷會不會馬上派白夜的軍隊來剿滅我們?”鐵叔有些擔心的問。

葉平搖頭:“不會,不說衛越聯攻,就是現在,秦剛撤軍不久,白夜的軍隊絕不敢輕舉妄動。”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和平協議雖然達成,但誰知道那張紙能頂多長時間?

“潼關有消息嗎?”葉平隨口問來迎接的人。

“回大當家,似乎沒什麽大動靜,衛越仍在進攻,官兵奮力抵擋。”

“奇怪,按理說,潼關不會有太多官兵,為什麽能抵擋這麽長時間?”葉平喃喃自語。

萬俟紀之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忽然道:“大當家,如今你們也平安回來了,是否應按約定,放在下離去?”

葉平點了點頭道:“既然答應了你,就要做到。來人,送匹馬和幹糧給這位公子,讓他自行離開。”他邊說邊揮袖阻止想反對的眾人:“背信毀諾非丈夫所為,大家不必再說。”

當所有人都因葉平的話而沉默時,我開口道:“大當家,我想送送萬俟公子,可以嗎?”

葉平莫測高深的看了我一眼:“當然可以,雲姑娘與阿星公子對在下及眾兄弟有救命之恩,這點小事不用特意提出,請自便。”

“謝謝大當家。”我高興的左手牽著阿星,右手挽過馬韁,說:“萬俟公子,咱們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你現在要走,我真萬分不舍,還是由我親自送你上路吧。”

聽了我明顯的話裏有話,萬俟紀之一向鎮定自若的麵孔也不禁浮現苦笑,夾帶著三分嘲諷道:“有勞姑娘費心。”

作者有話要說:長評呀~~~~請允許偶先自我陶醉一下~~~~~非常感謝菜泡飯對女主愛情的分析,尤其是關於秋狐狸對母親的問題,這些我後麵都要有交代滴,看的出來你看得很認真,偶好幸福。

發現qq親說得問題,狐狸粉居然很高興阿星和女主H,狐狸好可憐,為他默哀~~~

PS:又看到說女主和狐狸是親兄妹的貼子,某晚手持豆腐怒言:再不信,我真拍了。

再PS:下章就放狐狸,下章就放,擦汗。

下章俺就要放狐狸了,所以給偶家女主先嚐個鮮,也不枉這一通折騰。(晚晴:怎麽樣,偶這個親媽對你不錯吧?女主:哼,折騰這麽半天,才讓我嚐到,還敢說不錯。臭狐狸在京城可是一直左擁右抱的,抗議,不公平!晚晴:……)

2006年10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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