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長想替林秀月說情,我不願聽,但也不想和她頂撞,隻得說:“如果奶奶是想替她說情,那就沒必要說了。就算我能看在她生養我的情分上不計較,可我也不能原諒她藏匿並虐待我女兒,以及半個多月前在醫院給我注射藥物想殺死我的事情。”

老院長露出茫然的神色,顯然對這些事毫不知情:“你有女兒了?和剛才哪位姓顧的小夥生的?”

“嗯,快三歲了,一出生就被林秀月調包並藏在福利院廚房的地下室裏關著,目前還在醫院接受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治療。”

老院長拿著綠豆糕的手,在空氣中抖了抖,後來重重地抓住桌子的邊沿:“我是真不知道這些事,隻聽說她因為福利院失火的事被抓,才想來找你想辦法,想把她弄出來。如果知道她還對你做了這些,那我今天是沒臉來的。”

“沒事的奶奶,我最近確實有事走不開,原本是打算空閑一些就去看望你的。”

“謝謝囡囡,不過奶奶還是有些話想和你說,不知你願不願……”

到底不忍心拒絕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我點頭示意她說,她喝了口水,開始娓娓道來:

“大概28年前,我去市區開會,晚上騎著自行車回福利院的途中,看到一個女人跳進路邊的河裏自殺。我跳下去救起她,一番搶救後她醒了過來,卻哭鬧著又要去死。

“我一番勸慰,才得知她被已婚男人謊稱單身所騙,懷著孩子憧憬著結婚,卻被正室找到單位大鬧一場。在當時那個保守的年代,她丟了工作還被父母趕出了家門,腹中的孩子也被正室搞到流產。她心裏不甘,明明她是被騙的那個,憑什麽被搞得身敗名裂,而男人卻能毫發無損地回歸家庭,於是她想找男人要個說法,卻被幾個混混欺負了,還懷上了你……”

我聽得心裏一陣惶惶然。

我知道林秀月前半生的故事一定會很苦,卻沒想到會苦到這個地步。

苦到她懷的是個被欺負而來的孩子,還是她無法分辨生父是誰的那種。

也難怪她不待見我。

誰會喜歡一個被欺辱而生下的孩子呢。

可她明明可以不生下我的。

我喝了口水,甜膩的茉莉花蜂蜜茶入口卻變成了苦澀的,我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問了出來:“那她為什麽要生下我呢?”

“她之前流產是男方老婆找的黑醫生,導致宮腔受損,如果再流產很可能大出血死掉。她作為受害者,因為心態問題對你做了不好的事,她是有錯,但你也是當媽媽的人了,應該也能體會到她的難處和痛苦。奶奶不敢讓你完全原諒她,但至少不要那麽忌恨她。”

我點點頭。

我是她不得不留下的孽障,她討厭我和我女兒,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一個是她受辱而來的孩子,一個是毀了她人生的男人的孫女。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資格要我的命,更沒資格把她們上一輩的仇恨延續到無辜的嬰兒身上。

大家的心情都比較沉重,後來和老院長隨便聊了兩句,我們就起身往外走。

我扶著老院長往外走,陳粒一看到我們就迎上來,有些殷勤地想和我說話,但被老院長用眼神製止了。

隨後,老院長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囡囡,等你女兒好一些,可以帶來給我看看。”

“好的,奶奶。”我說著把服務員打包好的點心交給陳粒,“你拿回去吃,喜歡的話我以後再給你帶。”

送走她們,我也往小區走,可到了樓下卻不怎麽想上樓。

我和顧曄承在一起合理合法,可我媽的悲劇是他父母一手造成的,在上一代人恩怨未解的前提下,我們真的會幸福嗎?

我突然不太確定了。

雖然今天上午,我還十分篤定。

我在樓下徘徊了好一會兒,後來接到顧曄承的電話,他說湯圓已經做好準備下鍋了,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我早沒了胃口,便說:“我們已經在外麵吃著了,你不用等我,自己弄點東西吃吧。”

“在哪家?能帶上我這個家屬嗎?”

“哦……哦,我們已經吃了一半了,想吃的話我給你外帶?”

“行。”

“想吃什麽?”

“都可以。”

撒謊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掛了電話我去外麵的餐廳點了兩菜一湯,外加一份米飯帶回家。

顧曄承正在看電視,是很吵的綜藝節目,我有些詫異:“我記得你不愛看這個的。”

“偶爾看看放鬆放鬆,也挺好的。”

“那你要在餐廳吃,還是在茶幾上邊吃邊看電視?”

他按掉電視:“不看了,但一個人吃飯挺孤單的,你再陪我吃點。”

我雖沒吃晚飯,但心裏藏著事也確實沒胃口,便隻坐在餐桌前陪他。

他吃飯時,我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他隨口問我:“剛才來找你的人是誰?”

我掀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一個是福利院上一任的院長,一個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姐姐。”

“來為林秀月說情的?”

“算是吧,不過她們都以為林秀月是因為廚房失火的事被關的,想讓我找你幫忙說情的。”

他哦了聲:“看來林秀月在她們心裏的口碑還挺好的。”

我心裏難受,不願多說:“也許吧。”

“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看情況,”怕他再問,我主動轉移了話題,“不過那天的廚房大火是怎麽回事?”

“火確實是林秀月放的,當天我的保鏢提前把女兒轉運走了,林秀月怕事情暴露便攜用火毀掉證據。”

我張張嘴還想說點什麽,顧曄承的手機就響了。

他的手機屏幕朝上放在餐桌上,我一眼就看到是備注為“爸爸”的人打來的。

顧曄承的爸爸,顧樹生。

那個讓林秀月的一生走入不歸路的罪魁禍首。

擔心聽到顧樹生的聲音會控製不住情緒,我便以上衛生間的理由去了臥室,幾分鍾後顧曄承進來,說他要回老宅一趟。

“去吧,”我說,“開慢一點。”

他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那你早點睡,不用等我。”

顧曄承走後,我去衝了個澡,躺回**時腦子一片混亂,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晚上十點左右,顧曄承回來了,我知道他爸找他肯定是有話要說,卻沒想到他會給我帶來兩個意料之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