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這個字我在熟悉不過，可今天怎麽聽怎麽陌生，我從顧曄承手裏奪過手機，然後有些焦慮地問對方：“你說什麽？”

“林秀月死了，需要家屬過來確認簽字。”

醫生的話，令我腦袋如炸開一般，後麵醫生好像還說了點什麽，可我的耳朵好像開啟了屏蔽模式，我什麽都聽不到了，隻依稀感覺到顧曄承從我手裏拿過手機，又和醫生說了點什麽後，他叫來丁阿姨，讓他們幫忙照看下安安，然後就帶著我去醫院。

去的路上我以為我會哭，可我卻沒有，因為我總覺得醫生是騙我的，或者是搞錯了身份。

明明除夕那天去看她時，她還特別樂觀積極，病情看起來也好了很多，怎麽可能會死呢！

到了醫院，因為顧曄承來過多次，工作人員認識他，直接和他說警方那邊也來了，現在帶我們去確認。

我的眼眶這才有些發熱發燙。

醫院門口，確實停著兩輛警車……

但我又對自己說，除非是親眼看到，不然都還有轉機。

可這絲僥幸，很快就被打破了。

白布之下，那張白得像紙一樣的臉，確實是林秀月的。

我慢慢落在後麵，雙腿如灌了鉛一般無法邁動，顧曄承見狀想來拉我，我衝她輕輕搖了搖頭，他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我，然後還是上前確認了。

我聽到他問林秀月的死因，醫生說吃了大量的安眠藥，睡過去就沒能醒來。

“她在醫院，安眠藥是你們醫生嚴格把控的，哪裏來的大量藥丸？”

“那個……我們在用藥上是很小心的，前段時間她失眠嚴重，才開始給她開安眠藥的，最開始每天一粒，但她說吃了沒有效果，我們才慢慢往上加，而且每次都是在護士的監視下服用。我們推測，她應該是把藥含在嘴裏，等護士離開後再吐出並收集起來。”

旁邊的警察說：“這是醫院初步判斷的死心，如果家屬有疑問，我們會像法醫部申請驗屍，查明情況。不過因為有程序要走，現在得讓你們在死亡確認書上簽字。”

警察遞過筆，顧曄承一臉不忍地回頭，用眼神詢問我要不要簽字，我腦子裏突然浮現出萊萊死時我簽字的畫麵。

我機械地接連後退，顧曄承見狀，隻能自己簽了。

而我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白布下的林秀月發呆。

心裏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明明上次來看她，她得知我有了孩子的事情後，還有些責怪我沒帶孩子來看她，我當時承諾下次就帶來。

她明明那麽想見到外孫，怎麽會突然死掉！

這裏麵可能有蹊蹺。

想到這兒，我才急匆匆地衝進去問醫生：“最近有沒有人來探視過她？”

“沒有。”醫生說。

“你確定？”

“確定的，我們這邊來探視的人員，都需要做登記，而且我剛才還讓護士查過登記冊，除了除夕那天你們來看過她外，再也沒人來過。

醫生的話，令我最後一絲僥幸都幻滅了。

沒有人來刺激過她，那她自殺是因為我冷落了她嗎？

我明明就和她生活在一個城市，卻那麽久沒來看她，而且還是最熱鬧的春節，她肯定對我失望了，覺得我沒有從心裏原諒和接納她這個媽媽，不然別說下雪結冰了，就算是下刀子，我也該來看她的。

想到這些，眼淚就有些酸脹，顧曄承把簽好字的確認書遞給警方，然後問醫生："她有留下什麽東西嗎？"

“不大清楚，我們沒有動過她病房裏的東西，死者為大，為表尊重，得麻煩你們家屬自己去查看一下。”

醫生這句話給了我動力，隻要林秀月能留下點什麽，那就能了解清楚她尋死的真相了，我轉身就往病房跑，顧曄承很快追了上來：“老婆，你等等我，別摔跤了。”

可我怎麽能等，加快速度，更快速地衝進病房。

病房很簡陋，出了床外，其他東西一覽無餘，我衝上去掀開被子和枕頭，就在枕頭下方看到一張病曆。

我沒有細看，扔掉後繼續翻找，卻始終一無所獲，內心湧起一陣悲慟，我順著床蹲坐在地上，明明想哭，卻一滴眼淚都沒有。

顧曄承也被我這副樣子嚇到了，他走過來蹲到我跟前：“老婆，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別這樣憋在心裏，哭出來總比憋著好。”

可我哭不出來。

我的心裏明明那麽難過，卻一點想流淚的感覺都沒有，這大抵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我怔怔地環顧著病房，突然覺得最後一次見林秀月時，她就準備好死亡的事了，那番勸和的話，更像是遺言。

她死前會想得那麽周到，肯定也猜到她死後我會難以接受，應該會給我留點什麽文字之類的……

想到這兒，我迅速低頭，撿起地上的病曆紙並打開，果然看到了她留下的字。

“阮離，當你看到這張字條時，估計我已經死了。請別為我難過，更別哭泣，我這一生做虐太多，很多時候活著都感覺很痛苦，所以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我活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但我活著也幫不了你任何，還會成為你的噩夢和恥辱，希望我的離開，能讓你活得輕鬆一些，不必因為顧慮到我，而和小顧分開。你們也都是當爸媽的人了，要努力給孩子一個健康的家庭，才能有利於他的成長。至於我的外孫，我雖然很想看看他，但我罪惡深重，沒有臉去見他，所以我先走了，如果真有陰曹地府，那我會找到萊萊，給她道歉，並會好好照顧她，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負擔的好好生活吧。

“對了，雖然我這輩子沒嚐過多少甜，但你除夕那天來看我，並叫我媽媽的事，還是溫暖了我的心。所以我這趟也算來得值了，如果有下輩子，希望我還能當你的媽媽，那樣我會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給你，不讓你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林秀月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