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我輕叩著門,叫她的名字。
她從發呆中回過神來:“阮姐姐。”
我走過去:“我帶了點葡萄和橙子,你想先吃什麽?”
她搖頭:“都想吃,但都不能吃,全麻手術得禁食。”
離開醫療崗位太久,竟忘了禁食這茬,我把水果放到床頭櫃上:“那手術後再吃。”
“隻怕沒這個機會了。”
我放水果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下,然後才直起身子:“不要消極,心態很重要,隻要有活的信念,什麽魔鬼蛇神都會通通退散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手機:“是嗎?”
“是的,”我拍拍她的肩,感覺她又瘦了很多,背上全是骨頭沒了肉,心頭有些不忍,便轉移了話題,“你哥蘇總呢?”
“我最喜歡的布偶落在家裏了,我哥去幫我拿了。”
“哦,這樣啊,那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嗎?”
她搖搖頭,很快又點點頭:“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不過今天中秋節,你是不是忙著回去啊?”
“是請了一些朋友去吃飯,我得回去做飯,不過再陪你一會兒也來得及。”
她哦了聲:“那我長話短說吧,主要是我怕我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想一吐為快。”
她的眼神和聲音都冷冷的,不帶一絲溫度,我感覺到她可能要和我說一些沉重甚至敏感的話,心頭有些壓力,但嘴上還是嗯了聲:“你說,我聽著。”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顧曄承的前妻了。”她開門見山地說。
我握了握手指:“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在沒認識你前,就知道了。”她輕勾嘴唇笑了下,“別那麽驚訝,是顧曄承太過愛你,像青春期懵懂暗戀的小男孩,在錢夾的內袋裏藏著你的照片,被我無意間看到了。”
我整理了下情緒:“所以,董晨晨受傷住院那天的第一次見麵,你就知道是我和顧曄承真實的關係了?”
見她點頭,我又問:“那你為什麽沒戳破,而是各種試探我?”
“因為我想看看你們能騙我多久,更主要的原因是知道顧曄承還再愛你,害怕一旦戳破,他會連最後的憐憫都不給我奔向於你。”
我不置可否:“可你自欺欺人,自己未嚐不痛苦,而心髒病人最主要的保養方法就是愉快輕鬆的心境。”
“保養再好又有何用?難道能像你們這些正常人一樣活著?”她嘲諷一笑,“不可能的,從小我爸媽就是這樣騙我的,說吃掉這顆藥、住完這次院我就能上外麵放風箏,踢足球,後來我爸漸漸受夠了病怏怏的我和我帶來的壓抑氣氛,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我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寶都用了一遍,還是無法挽回我爸的心,進而把一切都怪罪在我身上,說是因為我不爭氣的身體,才導致我爸不要她。”
她說著說著,聲音裏多了哭顫,我讓她先別說了,她搖頭,克製著情緒繼續:“後來他們離婚了,誰都不要我,隻有大我幾歲的哥哥堅持要了我。跟著哥哥在一起後,我知道他要養活我很困難,所以我變得很懂事,再痛都不說痛,甚至每次病情加重都安慰他,說我吃完這顆藥、輸完這次液、開完這次刀就能好了。可我的身體始終是不爭氣的,當國外最有名的心內科專家團隊都對我搖頭時,我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可活了,才提出爸媽離婚後第一個自私的要求,我要回國,我要見顧曄承一眼。”
她說著低下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可人都是貪心的,看了一眼就想看兩眼,看了兩眼還不滿足,就奢望有一輩子,不能一輩子,那擁有一段時間也是好的。所以我耍了心眼,故意在我哥麵前裝睡,在睡夢中叫了顧曄承的名字。”
想到這些開心的事情時,她的臉上總算有了抹笑意:“後來我哥真的如我料想的那樣,去求了顧曄承。雖然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我還是開心呀,隻要自己裝傻下去,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說到這兒,她臉上淡淡的笑容也斂了去,睜大眼睛瞪著我:“可你的出現,破壞了一切,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深情,甚至多了敷衍和不耐煩。他給我的時間越來越少,就連打電話和微信聊天都所剩無多。可我不怪他的,因為我調查過了,是你主動分手不要他的。我想不通的是,明明是你先不要他的,為什麽又在他屬於我的時候,來纏著他,和我搶他!”
“蘇悅,沒有……”
“你別狡辯了,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你根本不愛顧曄承,你和他複合,不過是占有欲在作祟。你不珍惜他,卻又要他屬於別人時來搶走他,你就是見不得他好。可我會用辦法,讓顧曄承看清你真實的嘴臉的!”
“你以為你上次去我家看了我,我就真的原諒你,且祝福你們嗎?我是騙你們的,就像你們騙我一樣,我蘇悅生下來就被人騙著長大,所以我最恨別人騙我、又騙不了我一輩子的人。你們和我那對自私自利的父母,沒有任何區別!”
蘇悅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還變成了歇斯底裏,我一度想讓解釋點什麽讓她冷靜下來,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倒是把護士招來了。
“吼什麽!這裏住的都是心髒病患者,需要靜養,你們這樣吵像話嗎?”護士瞪著我,隨即又看向蘇悅,“身體是你的,吼壞了吃虧是是你。”
說完又看向我:“你可以走了,她現在不能受刺激。”
我點點頭,臨走前想了想,又說:“蘇悅,你好好保重,配合治療,以後我再來看你。”
見蘇悅不看我,也沒有回答我的意思,我衝護士笑了下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說了句:“你不用來看我了,但我會給你畢生難忘的中秋禮物。”
我不理解她話中的意思,回頭時護士衝我搖搖頭:“出去吧,別和病人太計較,多體諒體諒吧。”
從醫院出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顧曄承,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說。
他在外見客戶,我也得回家做菜招待客人,說了兩人的心情都不好,也會影響到客人。
明天吧,明天再告訴他,並和他一起去探望做完手術的蘇悅。
回到家,我一刻都不敢耽誤,著手準備菜品。
因為雙手不停地削、洗、切、煮,沒有一刻停歇,接過斷指的手指很快就疼了起來,好在顧曄承回來得很及時,餘下的都由他來做,我偶爾打打下手。
何葉和丁阿姨他們也逐一來了,我拿出水果、堅果和月餅招待他們,後來菜差不多好了,我就招呼大家移步到餐廳。
電視裏在播放中秋晚會,餐桌上也笑聲不斷,熱鬧非凡。
這是有生之年,我過過的最熱鬧的中秋節,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吃完飯,大家都搶著洗碗,顧曄承把大家往休息室趕:“你們去打會兒牌吧,我收就好。”
見我站著,他又說:“你也去。”
“我幫你收吧。”
“不用,你不是想學打牌嗎?先去和他們玩吧,我收拾好就過來。”
“成,那你待會兒來交我哦!”
麻將打了好幾圈,還不見顧曄承來,我便讓董晨晨替我摸牌,然後朝廚房走去。遠遠的就看到他在打電話,他聽得很專注,連我走進廚房都沒發現,剛想拍拍他的背嚇嚇他,就聽他說:“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