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晴朗的天空上飄浮著幾朵懶散的白雲,它們如同棉花糖般鬆軟怡人。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向大地,細小的灰塵在空氣裏上下浮動,顯得十分淘氣。

周末加上好天氣,天倫公園裏的人可真不少。

薛挽挽已經圍著小樹林繞了整整兩圈,但仍舊沒有看到之前指點她彈琴的那位叫莫二的老人。

“流音,難道是我那天出現了幻覺嗎?還是說那位爺爺也是琴靈?”薛挽挽撓著腦袋,疑惑地看向流音。

自從薛挽挽跟流音說了上次的奇遇後,流音就一直想見見那位老人,畢竟能讓薛挽挽的琴技有質的飛躍的老師,應該是這方麵的大家,說不定請教兩招能讓薛挽挽突飛猛進。

另外,流音暗自猜測,比較了解古琴的人,會不會聽說過“聽水流音”的下落?所以,每次在學校練完琴,他都讓薛挽挽去樹林裏逛一圈。就連周末薛挽挽出門透氣,流音也讓她來這片樹林。

“你以為琴靈是擺路邊攤的,隨便都可以看到嗎?”流音沒好氣地看了薛挽挽一眼,懸浮在離地三米高的香樟樹枝上,薛挽挽隻能看到他從葉間透出來的白色衣服。

雖然琴靈視力驚人,但也無法透過層層疊疊的葉子看到樹林裏的一切。

沐浴在陽光下,全身都洋溢著暖洋洋氣息的薛挽挽瞬間垮下肩膀,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樣每天“守株待兔”,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啊?

“薛挽挽,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流音突然出聲,聲音在茂密的樹林裏產生了奇異的回聲效果。

“聲音?”薛挽挽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沒有啊。”

明明隻有風吹過葉子的聲音和樹上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沒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是塤的聲音,聽起來不錯。”流音似乎完全不在意薛挽挽沒有聽到這件事,自顧自地說。

薛挽挽閉上了眼睛,再次屏息,努力地分辨耳朵裏聽到的聲音。

有風吹過葉子的聲音,有公園裏遊人的聲音,還有……啊,有一種低沉的樂聲,可是這種聲音薛挽挽從來沒有聽過,像是小獸的嗚咽。

薛挽挽睜開眼睛,隻來得及看到流音的白色衣角消失在樹林裏。

“喂!流音,等等我啊!”著急的薛挽挽拔腿就跑,朝白色背影追去。

拜托,你是琴靈行動用飄的,能不能照顧下兩條腿的人類啊!薛挽挽一邊吐槽一邊努力跑著,跟著流音越來越接近小樹林的邊緣。

咦?如果沒記錯,樹林邊應該是天倫公園很少有人來的天鵝湖。

雖然名字美麗,但是因為湖邊沒有護欄曾經出過事故,又在樹林的深處,所以天鵝湖很少有人會來。

這裏為什麽會有音樂呢?不會是叢林怪音吧?薛挽挽這樣想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隨著樂聲越來越清晰,薛挽挽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早已趕到的流音正站在一根樹枝上,興致勃勃地雙臂環胸看著樹下的人,從他微微上挑的嘴角可以看出他此時心情不錯。

薛挽挽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躲在樹幹後偷偷探出一個頭,看向前方正在演奏的人。

下一秒,她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季子衿!季子衿正站在湖邊演奏樂器!她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眼前的不是幻覺。

此刻,閉目吹奏的季子衿完全沒有意識到薛挽挽的存在,他挺著胸,兩隻抬起的手臂隨著音樂的節奏輕微地晃動,放在嘴邊的兩隻手裏握著一個奇怪的樂器。

純黑色的梨形樂器看不出材質,季子衿的兩個小指托住樂器下方,兩根拇指按在樂器後麵的孔上,另外六根手指在樂器前麵不停地按動鬆開。低沉質樸的聲音正是從他手中的樂器裏傳出來的。

這是薛挽挽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卻能夠讓人瞬間沉靜下來。

“這是什麽?”薛挽挽下意識地呢喃。

“這個叫塤,是一種古老的樂器。”頭頂樹枝上的流音第一次耐心地給薛挽挽做起了科普。

“塤的音色十分樸拙。他吹奏的這件塤,聽起來音色不錯,應該是名家燒製。他的吹奏技術以他這個年紀來說,算是頂尖的了。”

流音很少誇人,薛挽挽嫉妒地看著吹奏陶塤的季子衿,想起了他之前跟自己說過的話。

哼,還說自己是編外成員,隻是在器樂社做苦力,沒想到居然這麽厲害!

薛挽挽懷著複雜的心情欣賞著。不得不說,季子衿的外貌似乎和這古樸的樂曲形成了矛盾的兩極。

他神情鎮定,普通的牛仔褲加白襯衫顯出青春氣息,劉海自然地垂在額前,眼睛輕輕地閉著,長長的睫毛讓人忍不住想上前撥弄兩下。加上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他精致得如同西洋畫中的迷人少年。

但他演奏的樂器偏偏是古樸沉靜的,低沉的樂聲在空氣裏緩緩流動,讓人仿佛穿越到了中國古代。

最奇怪的是,西洋畫和穿越回中國古代的畫麵莫名地在他身上融合,仿佛渾然天成,沒有一絲怪異的感覺。而這種融合,讓季子衿看起來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他好像不再是那個懶散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季子衿了,全身都散發出一種溫柔淳樸的氣質。

薛挽挽覺得,季子衿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對他的認識。

“薛挽挽,這個是什麽?”流音突然出聲,打斷了薛挽挽的思緒。

薛挽挽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偏頭望去,流音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旁邊,一臉疑惑地盯著她藏身的樹幹。

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嗎?薛挽挽好奇地轉頭,隻見離自己的臉不到十厘米的樹幹上赫然趴著一隻一掌長的墨綠色壁虎,它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裏,如同一片落葉。薛挽挽離得太近,以至於連這隻壁虎身上石灰色的花紋都看得一清二楚。

“啊!”薛挽挽發出驚天慘叫,連滾帶爬地從樹後奔出,腦袋一片空白地朝前方衝去。

薛挽挽內心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完全忘記了自己麵前是一片湖這個事實,當然,也忘記了湖邊還有個季子衿。

直到——

“啊,好痛……”薛挽挽的喉嚨裏擠出一聲低呼,因為她似乎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然後和物體一起隨著巨大的慣性,在地上打了兩個滾。

好不容易停下來的薛挽挽一臉驚恐地睜開眼睛,一張熟悉的臉在眼前放大。竟然是季子衿!蝶翼一般的睫毛、漂亮得仿佛裝滿星光的眼睛,還有那高挺的鼻梁,就這樣呈現在她眼前,瞬間讓她忘掉了那隻該死的壁虎。

怎麽能這麽帥?薛挽挽忍不住犯花癡,卻在下一秒看見季子衿眼裏的疑惑時突然清醒過來。薛挽挽紅著臉用力一推季子衿過於靠近的身體,卻被季子衿一把抱住,他用力摟住了她的腰,讓她無法後退。

“薛挽挽,你想死嗎?”季子衿的眼睛裏瞬間迸射出怒火。

薛挽挽被他的吼聲嚇到,忍不住想回嘴,沒想到季子衿卻收緊了手臂,讓她連動一下都很困難。

“笨蛋,沒看到我們現在在什麽地方嗎?”季子衿沒好氣的聲音傳來。

薛挽挽小心地偏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湖邊,離湖水的距離不到一米。

“對不起,我……”薛挽挽連忙坐了起來,準備開口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

看到她坐起來,季子衿迅速爬起來,繞過她,一頭紮進了冰涼的湖水。

薛挽挽的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雞蛋,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季子衿跳下去的地方,湖麵已經不見人影了,隻剩一圈圈**漾的波紋。

“這……”薛挽挽語塞,機械地轉過脖子看向岸上唯一的目擊者,也是這場事故的直接責任人——流音。

“剛剛發生了什麽?”

“剛剛他救了你,但是你把他的塤撞下去了。”流音以最簡短的句子解釋了事情始末,完全沒有認識到這是他引起的一場風波。

那怎麽辦?他……他不會出事吧?薛挽挽瞬間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他會不會有事啊?”薛挽挽的聲音裏透著擔心,季子衿都下去快一分鍾了,怎麽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你不要用這種求救的目光看著我,我是琴靈,琴是木頭做的,絕對不能泡水。”流音狠狠地瞪了薛挽挽一眼。

“可是我不會遊泳!”薛挽挽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雖然她對季子衿的印象時好時壞,但現在是她害得他跳進湖裏,如果出了事,她會內疚一輩子!

薛挽挽急得在湖邊走來走去,身上是剛剛在地上滾了兩圈粘上的泥巴,原本清秀的小臉皺得像怎麽也展不平的皺紋紙。她一邊大聲呼喊著季子衿的名字,一邊仔細觀察著湖麵,哪怕一秒鍾在她心裏也被無限拉長。

拜托拜托,季子衿千萬不能有事啊!

可是隨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平靜的湖麵沒有一絲漣漪,平靜得像是沒有人跳下去一樣。

不能再等了!

她把心一橫,深吸一口氣後微微屈膝,準備跳下水。

就在她準備跳起的一瞬間,原本平靜的湖麵有了波動,不一會兒季子衿的頭從湖麵鑽了出來,他還甩了兩下頭發。帶著腥氣的幾點水濺到了薛挽挽的臉上,觸感冰涼。

“季子衿!你沒事吧?”薛挽挽保持著有些可笑的姿勢,顫抖著叫出了他的名字。

渾身濕透的季子衿狼狽地爬上岸,他沒回答薛挽挽的問題,而是皺著眉朝四周看了看,疑惑地問:“剛才你在跟誰說話?”

“啊?”薛挽挽有些吃驚,剛剛他不是在水下嗎,這都能聽見?看著他疑惑的表情,她硬著頭皮解釋:“那個,剛剛你跳下水,我太緊張了,我一緊張就會自言自語。”

季子衿將信將疑地看著薛挽挽,把注意力轉移到手裏的東西上。他似乎想找東西擦幹塤上的水,奈何身上沒有一片衣角是幹的。

“喏,給你。”薛挽挽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到季子衿麵前。

“謝謝。”季子衿抬手接過紙巾,仔細地把塤上每一滴水珠擦幹,然後擦幹了自己的手,將塤握在手裏。溫柔的樣子,仿佛對待的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樂器,而是麵對很重要的人。

檢查過自己的塤確認沒有問題後,季子衿終於吐出了一口氣,這時也有了精力去打量麵前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的人。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有,你剛剛幹嗎衝出來要跳湖?”他從地上站了起來,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薛挽挽。

“我就是來這邊散步,剛剛被一隻壁虎嚇到才打擾到你了。”薛挽挽撇撇嘴,無奈地說出事件起因,順便在季子衿看不到的角度白了旁邊雙臂環胸看戲的流音一眼。

都是流音,害得她被誤會,還引發了這一係列事情。

季子衿忍不住露出看智障的表情:“我要回家換衣服了。”

“換衣服”三個字被他說得咬牙切齒,這讓薛挽挽倍感抱歉。

“那個,順路,正好可以一起走。”她咬咬唇,跟在了季子衿身後,想看看沿途季子衿會不會需要什麽幫助,正好稍微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

四月的微風吹拂在臉上,帶著些許涼意,不過還好,陽光足夠溫暖。

季子衿瞥了一眼身後有些諂媚的少女,嘴角忍不住一彎,瞬間又恢複了高冷的樣子。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薛挽挽就自我默認他這是同意了。

隻是沒過多久,季子衿就有些後悔自己沒有趕走這家夥了。

誰能想到,薛挽挽居然這麽聒噪!

“季子衿,你吹的樂器是塤嗎?”

“是。”

“你吹得好好啊,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

“你是怎麽樣可以吹得這麽好的呢?每天練?還是天賦?怎麽從來沒見你在練習室練過?”

……

“你上次說你是被社長逼著在社團做苦力,你跟社長是什麽關係啊?”

……

薛挽挽走在季子衿身邊,嘴巴卻一直沒有停過,眼睛時不時看一看他手上的樂器,眼裏的好奇和羨慕簡直讓季子衿無所適從。

身為樂雅學院的“高冷”校草,季子衿的身邊雖然一直有許多女生圍繞著,可是真正敢跟他搭話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說,這種明顯關心樂器勝過關心他本人的。

季子衿在普通人麵前隻能繼續保持“高冷”形象,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可是這一切,在遇到薛挽挽後,似乎都有了改變。

她就像一隻突然闖進他世界的貓,總是在讓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出現,偶爾伸出爪子撩動一下,看到情況不對又馬上轉頭離開。可是下一次如果還有機會,她仍然會伸出爪子,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哪怕是現在,麵對這個一直在打聽的薛挽挽,季子衿也隻能無奈地笑笑,在她再次發問時打斷了她:“薛挽挽,到路口了,沒記錯的話,你家是往那邊走吧。”季子衿停在十字路口,指向薛挽挽家所在的方向。

“啊,好吧,再見。”講到興頭上的薛挽挽有些意猶未盡,但是她也知道季子衿需要休息,隻好揚起一個笑臉,揮手跟季子衿說再見,完全沒有看到季子衿轉身背對她之後鬆了口氣的表情。

女生果然都很煩啊!垂頭喪氣的季子衿無奈地歎氣,這大概是他最有耐心的一次了。

2.

走過路口的薛挽挽哼著小曲,想到季子衿那張無奈又帥氣的臉,心情無比明朗。可是哼著哼著,她突然覺得少了點兒什麽。

薛挽挽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鏈,突然瞪大眼睛,迅速回頭往身後望去——流音不見了。

她記得她剛剛跟季子衿同行的時候,流音還飄在他們倆身後。她屈起手指在手鏈上彈了三下,著急地呼喚流音的名字,可是手鏈沒有動靜,流音也沒有出來。

流音說過他不能離開琴弦太遠,不然靈力會消散得很快,所以他不在琴弦裏就在她身邊,而現在……

他去了哪裏?

薛挽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立刻往剛剛走過的路跑去。流音不會迷路吧?還是說碰到了什麽危險?自己怎麽光顧著對季子衿好奇,把他給忘了呢!

薛挽挽著急地往回跑,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雖然流音有時候很凶嘴又毒,但他既是她的朋友,也是幫她找出車禍真相的希望啊!

突然,薛挽挽停在路邊,使勁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前方不遠處是人聲鼎沸的商場,人來人往的櫥窗邊,有一個明顯和周圍人的衣服完全不搭調的人。

他雖然背對著薛挽挽,但那一身怎麽也沾不上灰塵的白衣和那個挺拔的背影,薛挽挽看一眼就百分百地確定那就是流音。

流音到底在看什麽?難道商場裏有吸引他的東西?

薛挽挽走了過去,將視線投向流音一直專注看著的地方。

竟然是一盒巧克力。

“甜甜的”是本市店主自創的最出名的手工巧克力店,雖然價格高昂,但是店主每次的創新都讓人眼前一亮,因此顧客絡繹不絕。

此刻玻璃陳列櫃裏正擺著一盒外形新穎精致的巧克力,一共五顆卻是不同的造型——?一把棕褐色的琴、一顆黑色和一顆白色的圍棋子、一支白色筆杆的毛筆和一卷黃色的畫卷,這盒巧克力起名“琴棋書畫”。

“薛挽挽,你買這盒巧克力給我吧,我從來沒見過造型這麽好看的巧克力,十幾年前的巧克力都是土土的顏色和造型。”流音第一次跟薛挽挽提出跟琴無關的事,白皙俊俏的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眼睛裏透出的光讓薛挽挽覺得他是在撒嬌。

一直嫌棄自己的千年琴靈對自己撒嬌,薛挽挽有種不適應感。

“可是,這個有點兒貴。”薛挽挽有些納悶,流音怎麽會對人類的食物感興趣呢?他又不能吃。而且,這一盒巧克力的價格,可是她一個星期的零花錢啊!

“一切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這樣吧,你買給我,這個星期我都不罵你,怎麽樣?”流音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巧克力的好奇和渴望,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

薛挽挽腹誹,不知道流音從哪裏看來的這種明顯不應該從千年琴靈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拿他沒辦法,隻好掏出錢包,看了看裏麵的餘額。還好她平時不怎麽吃零食,還有錢應付急用——如果琴靈要吃巧克力也算是急用的話。

“好吧。”薛挽挽無奈地答應了,把心一橫,快步走進巧克力店,沒看見從櫥窗旁經過的路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一個對著櫥窗自言自語的女生,的確很奇怪。

流音滿意地看著薛挽挽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

薛挽挽完全沒有想到,這一次買巧克力,會是她悲慘命運的開端。

一個星期後,薛挽挽在家練琴結束,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叫住了。

“薛挽挽,再去幫我買一盒巧克力。離上次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你這個星期的零花錢剛好夠了。”流音站在薛挽挽的麵前,臉上露出極力忍耐的表情。

薛挽挽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說道:“是不是從現在開始,你每個星期都要吃一盒?”

“這明明是你答應我的,難道你想反悔?”流音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好好好,我這就去!”薛挽挽認命地拿起錢包,走出了家門。

她沒想到,之前高冷的千年琴靈,竟然因為每個女生都不敢多吃的巧克力而跌下了神壇。

本來那天薛挽挽還想著,流音都沒有實體怎麽能吃巧克力,沒想到流音竟然在回家之後化出了身體。

他認真地捏起一塊巧克力放進嘴裏,接著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連嘴角都上揚了。

“你知道化出實體要耗費我比平時多十倍的靈力嗎?我是用生命在品嚐美味。”流音在吃巧克力的間隙認真地告訴薛挽挽。

薛挽挽當時好奇地戳了戳流音的肩膀,感受著他和普通人一樣隻不過幾乎沒有溫度的身體,擔心地問:“那你還不變回去?因為巧克力而消耗太多的靈力,劃不來吧。”

“可是這個真的很好吃啊,等你有錢了,再給我買吧,一個星期一次!”流音眨巴著大眼睛,眼神裏完全沒有平時的嫌棄,仿若一個天真的小孩,期待地看著薛挽挽。

喂,別這樣賣萌啊!別忘記自己的年紀!薛挽挽在內心無奈地呐喊。

所以一個星期後的今天,薛挽挽再次被這個愛吃巧克力的家夥纏上了。

等薛挽挽再次踏入巧克力店,店員還是像上次一樣和藹可親。他認真地幫薛挽挽把巧克力裝好,溫柔地說道:“小妹妹,我們店可以辦理會員卡哦,辦了以後買巧克力可以打九折,而且還能參加抽獎,機會難得哦。”

以後每個星期都要給流音買巧克力,九折也可以省下一大筆錢了。薛挽挽迅速點頭:“嗯,我要辦!”

辦完卡,薛挽挽順著店員的指示去門口抽獎,結果居然抽中了三等獎,可以去隔壁的咖啡店換取一款飲品。

薛挽挽走到咖啡店門口,伸手推開了門。

米白色的牆壁上掛著幾幅日式裝飾畫,原木色的桌子和椅子整齊地擺放著,每張桌子上都有插著鮮花的水晶玻璃瓶做裝飾。外麵雖然是白天,可是因為裝飾和燈光,整個咖啡店呈現出一種暖黃色調,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突然,左邊一陣流暢的小提琴聲傳來,琴音清亮,十分動聽。

薛挽挽偏頭看去,在一旁的小舞台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夏如茗社長。

可是,古箏金獎得主為什麽會在咖啡店裏拉小提琴?是特殊愛好嗎?

薛挽挽有些好奇,她將手中的飲品兌換券給了吧台的服務生,然後坐在吧台邊,用手托著腮安靜地欣賞夏如茗拉琴。

簡單的純白T恤加黑色牛仔褲,夏如茗還是穿得如此簡單。她稍稍偏頭,將小提琴夾在肩膀和臉之間,修長的手指按壓著琴弦,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拉著琴弓。

她的眼睛是閉著的,原本帶著氣場的眼神完全不見了蹤影,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享受的神情。暖黃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給人一種十分安寧的感覺。

小提琴是社長的第二樂器嗎?拉得很好啊,完全不輸給那個脾氣差得要命的孟程嘛!上次他還說社長不會拉小提琴就不要給他意見,太自大了。薛挽挽一邊欣賞著社長美妙的琴音,一邊腹誹著孟程。

一想到上次的事件就生氣的她端起旁邊服務生已經調好的卡布奇諾喝了一小口。

“薛挽挽?”結束表演的夏如茗朝薛挽挽的方向走了過來,眉頭卻微微地皺起。

“你拉得好棒啊,是我聽過的最好的小提琴演奏,簡直比孟程還要拉得好。上次你說他的時候,他還跟你吵架,太過分了!”薛挽挽興奮地朝她揮手,露出崇拜的目光。

不過夏如茗臉上並沒有露出被誇讚的開心神情,反而有些慌張。她湊近薛挽挽耳邊,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絕對不要跟別人說你看見我拉小提琴,聽見沒?”

怎麽了?知道社長會拉小提琴有什麽問題嗎?

薛挽挽被她嚴肅的語氣嚇到,愣了幾秒,最終還是在她鄭重的表情裏點了點頭。

看到薛挽挽懵懂的樣子,夏如茗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擺了擺手,直接推門離開了。

她是有什麽苦衷嗎?薛挽挽有些不解,看著社長離開的背影,總覺得有些淒涼。

不能就讓她這麽走了!

“社長,等一下。”薛挽挽匆忙從座位上起來,朝門口跑去,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突然站起來的客人。薛挽挽和客人撞到了一起,然後直接朝旁邊倒去。

“轟”的一聲,旁邊的陳列架應聲倒地,架子上擺放的各種玻璃裝飾品和書籍散落一地,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在咖啡店裏引起一陣混亂,不少顧客以為是發生了打架事件,嚇得都往這邊看過來。

薛挽挽的臉一下就紅了,現在裝暈的話,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3.

季子衿被咖啡店的服務生急匆匆地叫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般的少女委屈地蹲在地上,眼角已經有閃閃的淚光,她一邊雙手飛快地清理地上的狼藉,一邊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而地上……季子衿撫額,還真是沒法看啊。他收藏的英文原版書、限量模型、好不容易買來的別出心裁的四小天鵝玻璃雕塑,散落一地,碎的碎,壞的壞,如果不是罪魁禍首正待在原地,大概誰都會以為店裏遭搶劫了。

內心驚恐的薛挽挽哆哆嗦嗦地撿著地上的碎片,突然旁邊出現了一雙踩著白色球鞋的腳。她順著筆直修長的褲腿往上看去,驚訝地發現季子衿拿著掃帚和簸箕站在旁邊。

什麽情況?為什麽季子衿會出現在這裏?怎麽自己每次狼狽的時候都有他在場?

“你起來吧,玻璃碎片用掃帚打掃,不然容易紮手。”季子衿無奈地歎了口氣,讓薛挽挽先站起來。

薛挽挽聽到季子衿的話,順從地站起來,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她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季子衿彎腰把玻璃碎片掃進簸箕。

“你闖的禍你卻隻會站著?還不給我把中間沒壞的那幾本書撿起來!”季子衿在掃地的間隙抬起頭看向薛挽挽,看到她呆滯的臉和一臉迷茫的表情後,氣不打一處來,衝著她低聲說道。

“哦哦!好!”薛挽挽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踮腳在一堆碎玻璃中間撿起那幾本書,是《哈利波特》的英文小說和《火影忍者》漫畫。

會看小說和漫畫的老板,應該沒有外賣小哥那麽凶吧,也許好說話一點兒,賠償金額能低一點兒。薛挽挽僥幸地想。

大概整理了現場,將善後工作交給服務生後,季子衿終於閑下來,可以好好拷問一下薛挽挽關於這起“巨大事故”的始末了。

“季子衿……”薛挽挽看著麵前唯一熟悉的人,強忍著的不安和害怕流露出來,她磕磕絆絆、可憐兮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但是沒有說出自己看到了夏如茗拉小提琴的事。社長的話,她還是很放在心上的。

“所以你是為了去追夏如茗才撞倒了我的架子?”季子衿英氣的眉毛幾乎倒豎起來,平時懶散的眼睛朝外噴著怒火,就像一隻暴怒的獅子。

“你的架子?”薛挽挽明顯沒有抓住重點,成功偏離了方向。

“這間咖啡店是我開的,裏麵的東西當然都是我的啦!”季子衿忍不住撫額。

“什麽!”薛挽挽異常震驚。從遇見季子衿開始,她就害得他撞了頭,然後把他的塤撞進了湖裏,今天又把他的咖啡店弄得一片狼藉……她不會是他的克星吧?

薛挽挽有些內疚,心也在流淚。她戰戰兢兢地開口:“既然這樣,那我們來商討一下今天這起事件的賠償問題吧。”

“賠償?”季子衿將目光聚集到薛挽挽身上。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著、幹枯的頭發、勉強算得上清秀的五官,還有那一看就在擔心會不會要賠償很多錢的表情。

“賠償我可以不要。”季子衿注意到自己說完這句話後薛挽挽瞬間亮起來的眼睛,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你得答應我三個要求。”

“什麽要求?”薛挽挽疑惑地問。

“現在我還沒想好,但是等我想好的時候,你必須答應我。”

“好!”薛挽挽忙不迭地答應,生怕季子衿反悔。畢竟比起賠錢,答應季子衿的要求簡單多了。

“行了,你走吧。”季子衿揮揮手,一副很忙的樣子。

“謝謝,謝謝你啦。”薛挽挽差點兒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卻在看到他嫌棄的眼神時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飛速逃離了這間充滿情調卻成為她的噩夢的咖啡店。

一口氣跑到家的薛挽挽衝進自己的房間,坐在**大口喘氣,整個腦子空白一片。

“薛挽挽,你怎麽了?你欠誰錢了嗎?”流音站在床邊皺眉看著滿頭大汗的薛挽挽,“還是我的巧克力被搶了?”

“啊,糟糕,巧克力忘拿了。”薛挽挽一跺腳,想起了自己出門的目的。

“你竟然忘記了我的巧克力!”流音瞬間變臉,露出一貫的嫌棄表情,“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薛挽挽驚魂未定,委屈地把自己剛剛的經曆講給流音聽。

聽完,流音不但不同情,反而痛斥薛挽挽:“讓你去買巧克力你居然把別人的店砸了,砸了也就算了,巧克力你還忘拿了!薛挽挽,你是智商清零了嗎?”

薛挽挽撇嘴看著流音,除了雙手合十跟他道歉,想不出別的解決辦法。

“下個星期,你要再給我買!”流音不甘心地看著薛挽挽。

“嗯!”薛挽挽點頭如搗蒜地答應道。

“呼!”流音呼出一大口氣,說道,“算了,趕緊練琴,讓我平複一下憤怒的心情。”

逃過一劫的薛挽挽迅速坐到了古琴前,抬手開始練琴。

沉靜的琴音隨著空氣緩緩流淌,薛挽挽聽著緩和的琴聲,思緒卻飛到了之前的咖啡店裏——夏如茗在暖黃色的燈光下輕快地拉著小提琴,身體隨著樂曲的節拍輕輕晃動。

光是聽著那美妙的琴音,就能感覺到演奏者內心的喜悅,可是為什麽夏如茗在看到她之後表情會突然變得凝重,還說出那樣的話呢?還有,夏如茗為什麽明明會拉小提琴卻不告訴別人,就算和孟程吵架的時候也不說出口呢?真是太奇怪了。

“啪!”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薛挽挽突然覺得頭上一痛,她停下動作,卻發現原本擺在**的兔子玩偶正可憐地趴在地上,明顯是被某個家夥扔過來的。

“你彈錯幾個音了?比之前差一百倍!專注,彈琴就是要專注!不要再走神了!”流音帶著怒火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薛挽挽偷偷吐了吐舌頭,沒有如願得到巧克力的流音可怕得像隻噴火龍,一點兒也沒有琴靈應該有的嫻靜美好的樣子。

不過流音罵過之後,她不敢再走神,全神貫注地練琴,腦海中的問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夕陽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照進練習室,不大的房間裏擺著一把深褐色的古琴,琴頭雕刻著一棵茂盛的梧桐,似乎隨著琴弦的震動正在微微晃動。

馬尾少女的雙手富有節奏感地在琴上撫動,動聽的樂曲在空氣中縈繞,夕陽照在她專注的臉上,連細小的絨毛似乎都能看見。

隨著樂曲最後一個音的餘音散去,少女懸停在琴弦上方的手慢慢放下,接著兩隻手並在一起,在胸前做了一個十指相扣的動作。

“太棒啦!終於能彈好這首曲子啦!”薛挽挽露出驚喜的表情,開心地叫出聲來。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回家的時候。今天的練習,完美!

薛挽挽帶著收不住的笑容整理好自己的琴,背在背上,走出了練習室,準備鎖門。

“挽挽!”走廊的一端傳來驚喜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跑動的聲音。

薛挽挽猛地抬頭,在看到飛奔而來的林曳時用力地揮了揮手:“林曳,你也剛練習完嗎?”

“嗯!我們一起回家吧!”帶著燦爛笑容的林曳跑到了薛挽挽麵前,將右手從薛挽挽左手的臂彎裏穿過,挽住了薛挽挽的左臂。

第一次被人這麽親密挽住的薛挽挽覺得心裏一暖,看著林曳臉上若隱若現的酒窩,格外開心。

背著琴和背著簫的女生並排走在被夕陽籠罩的校園小道上,落日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卻仍舊緊緊地靠在一起,畫麵十分美好。

“對了,林曳,之前你跟我說的‘見到社長和孟程單獨在一起,一定要繞道’是怎麽回事啊?”練完琴後,薛挽挽腦海裏又不停地浮現各種問題,正好旁邊有林曳這樣一個社團資深人士在,便趁機打聽。

“你該不會撞見社長和孟程單獨在一起了吧?”林曳瞪大眼睛,一副驚訝的神情。

“嗯。”薛挽挽微微點頭,想起上次劍拔弩張的場麵,心有餘悸。

“場麵是不是十分火爆,宛如龐貝古城火山噴發?”

林曳誇張的描述讓薛挽挽差點兒笑出聲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道。”林曳歎了口氣,“社長似乎對孟程比對其他社員都要關心一點兒,我們最開始也都懷疑社長是不是喜歡孟程,但是社長都十分正經地解釋說隻是給孟程提有關拉琴的建議,除此之外根本沒有什麽交集,所以我們也不清楚。”

“沒有別的原因嗎?也許社長就是默默喜歡孟程呢?”薛挽挽皺了皺眉。

“不會啦,按社長那種個性,要是喜歡一個人,才不會這麽委屈呢。況且,季子衿這麽優秀的人經常在社長麵前晃來晃去,社長都讓他做苦力,根本沒有一點兒憐惜,更何況是孟程呢?在我心裏,孟程比季子衿還是要差那麽一點點的。”林曳伸出小拇指,比出一點點的動作。

薛挽挽努了努嘴,季子衿好像是比孟程帥那麽一點點,不過個性跟孟程半斤八兩,一個脾氣暴躁得像恐龍,一個每天睡不醒像樹懶。

“不過也真是搞不懂社長啊,孟程脾氣那麽大,就讓他自己去練琴啊,每次管他那麽多幹什麽。孟程也是,虛心聽一次社長的指導不行嗎?每次非要發飆把場麵弄得這麽難堪。反正隻要看到社長和孟程單獨在一起,你趕緊繞道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林曳可愛的小臉皺起,一副想不通的樣子,以過來人的身份教育著薛挽挽。

“嗯!”薛挽挽點頭,心裏更多的疑問冒了出來。

也許是跟小提琴有關?因為孟程拉小提琴,所以社長才特別關注他?社長的小提琴拉得那麽好,卻又不想讓社團的人知道她會拉,這一連串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呢?

而且……社長是在季子衿的咖啡店拉琴啊,那季子衿知道答案嗎?

“挽挽,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啊?”林曳看著薛挽挽一副思考的樣子,好奇地問道。

“算了,反正跟我們也沒關係。對了,聽說下個星期學校有一場音樂會,會請很大牌的嘉賓呢,隻是不知道是誰,真是吊足了胃口!”林曳迅速轉換了話題,成功轉移了薛挽挽的注意力。

少女們歡快的聲音重新在種滿紫荊樹的校園小道上響起,輕快的步伐仿佛什麽煩惱都可以忘卻。

遠處的梧桐樹上,有歸巢的倦鳥發出呼喚,一起構成了一首和諧又青春的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