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聽了我的話,趙叔叔也開始著急,他迅速通知了醫院,我們全體出動,兩個小時以後在醫院的一個小鐵門找到了他。

當時找到他的時候,他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滿眼都是無助。身上還穿著睡著,不知都從什麽地方經過,弄得上麵髒兮兮的,都是泥汙。

看到我的時候,他眼睛一亮,快步跑過來牽著我手,用特別依賴的表情看著我說:“樂怡,我找不到家了。”

“沒事沒事,我帶你回去。”我拍著他的後背安慰。

“我醒過來以後,發現不是住在家裏,想出來找找,卻迷路了。”他條理還算清晰地說著。

“這是醫院,你忘記了?”我試探著問他。

他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哦。

找到了何連成,我們都鬆了一口氣,主治醫生把他重新安置好以後,推了推眼鏡對我說:“現在是康複過程當中的正常反應,病人會突然失去以前的和現在的記憶,甚至隻會記得某個片斷。”

“會徹底想起來嗎?”我問。

他想了想:“最壞的結局在方案上已經假設過,那就是徹底想不起來,甚至連現在也忘記,但是精神分裂這樣應該不會,我們有把握重新把他的大腦洗白。”

又是這句話,每當出問題他們就會拿出當初的治療方案來說事,我幾乎想給那方案一個耳刮子。方案裏也從來沒說過會發生這麽多未知的,混亂的情況。

趙叔叔在一旁看出我的不悅,拍拍我的肩膀說:“連成現在神智還算比較清楚,所以一切都是往好的方麵發展的,你不要多想了。這中間的過程會長一點,曲折一點,但最後我也最差的結局也是再重新教出一個程新來。”

我無奈隻好壓了下去,隨著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我在他身上也慢慢發現了一些熟悉的東西,比如說做飯,比如說切水果,比如說插花……

這些小細節和以前的何連成一般無二,我幾乎把他當成了何連成來看,心態也有了變化,可能就是大家所說的那種“關心則亂”,我再也沒有當初爽快地在方案上簽字時的豁達了。

何連成在病床上躺著,看到我們進去,指著床頭一排嘀嘀做響的儀器問:“這是幹什麽的?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趙叔叔笑著走上前說:“連成,沒事就是常規身體檢查,你正在康複了,沒有什麽大問題。”

誰知他並不賣趙叔叔麵子,轉頭望向我說:“我要聽樂怡的解釋,我們還有孩子呢,我要是萬一得了絕症,至少要把他們母子下半輩子的生活安排好,躺在這裏算什麽!”

趙叔叔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對我說:“你和他慢慢解釋,我出去弄吃點的,折騰了這半天,估計都餓了,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

我走過去,有點欣喜的看著何連成:“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了?”他反而滿臉的不解,同時語氣也警惕起來。

“沒什麽,你還記得自己是誰?”我問。

“笑話,我是何連成嘍,寬寬的爸,你的男人。”他笑著說,同時伸後捏了捏我的鼻尖。

這本理情侶間最親昵的動作,此時被他頂著一張我看得不十分順眼的臉來做,我有點輕微的接受無能,輕微地偏了一下頭,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在玻璃窗上的倒影,表情變得瞬時可怕起來,幾乎是抖著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又用車捏了一下,滿眼都是驚恐地問:“我是誰?”

我一看他情緒失控,馬上把他的手按了下來說:“你就是何連成,沒錯的。”

“不對,那裏麵的人不是我!”他像是把關於程新一切都給忘記了,猛地推開我,撥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和線,匆忙穿上鞋子就要往外麵走。

“是你,那裏麵的人是你。”我一邊解釋一邊攔他。

他幾乎在這一刻失去了理智,推開我,直奔一邊的衛生間門而去,等我踉蹌著追到門口,他已經從裏麵把門鎖上了。

我聽到從裏麵傳來了嘩啦的玻璃破碎聲,還有他低低的壓抑的吼聲。我害怕他在裏麵做了什麽傻事,醫生剛說過他現在情緒不穩定,記憶也不穩定,絕對不能獨處的。

我用力地拍著門說:“你出來,我和你解釋清楚。”

裏麵傳出了更大的聲音,不知有什麽東西砸到門,嘭的一聲巨響。一切重歸平靜了,我叫了半天洗手間裏的何連成一言不發。

我幾乎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趙叔叔在此時跑了進來,他一進門就問:“出什麽事兒了?”

“在衛生間,叫不出來了,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我簡短地說著。

趙叔叔不等我說完,馬上按了急救鈴,一分鍾不到醫生護士已經衝了進來。衛生間的門是被強行撞開的,何連成站在梳妝台前,雙手按著水池子,滿手滿身都是血。

地上全是碎的玻璃碴子,抬頭看向我們的時候,眼神就像野獸。

“連成,真的沒事的。你是因為臉被撞毀了,所以才整成這個樣子的……”我試著和他解釋,希望他能夠冷靜下來。

如果他想起過去了,剩下的療傷的事就需要我來做,不為別的,隻是因為我是他的妻子。

醫生卻沒我這樣的耐心,早在我說話的時候衝了進去,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直接找了一針鎮靜劑,而後才說:“這幾天臥床靜養,需要綁上治療帶了。”

我知道治療帶,那是對狂躁性精神病人才用了,整個人在床上綁得就像一個的木乃伊。

何連成望著我,眼神逐漸迷離走來,然後身子往後倒。

站在他身後的護工接住了他的身體,然後他被迅速抬了出來,直接放到床上,一通檢查以後,他的傷品被包紮完畢。

我看著整個傷口處理的過程,隻覺得眼睛疼。

整個手背都被玻璃紮爛,根據看不出來有多少層傷口,每一個都在流血。他雖然已經陷入了沉睡,但是消毒藥水每擦一下,他都疼得身子一抖。

我幾乎看不下去,趙叔叔拍著我的肩說:“隻能這樣,不然發炎以後就更難辦了,看著心疼也沒辦法,總要先處理了傷口。”

我點頭,卻不忍再看,隻得低下頭。

醫生從房間出去以後,屋子裏安靜下來,他躺在床上什麽都不知道,整個身體呈放鬆狀態,眼珠在緊閉的眼瞼下麵極快地轉來轉去,也不知道都想起了什麽。

我剛準備過去安撫他一下,就聽到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明是來簡單清理一下衛生間,等到病人體症穩定以後,請我們先搬到其它病房,他們要對衛生間重新裝修。

他們大概在房間裏停留了三分鍾,把玻璃碴子清理完畢以後,就迅速離開。

何連成睡得很不安穩,我不由握住他的手,他低聲叫了一句我的名字,然後終於停止了翻動,沉沉睡了這去。

他睡了很長時間,差不多晚上十點多才醒過來,一醒就說餓。

還好我在火上煨著一鍋雞湯,馬上去給他盛了一碗,然後問他想吃什麽。

他把湯喝完,孩子一樣瞪著眼睛想了想說:“餃子。”

“好,我去給你做。”我和趙叔叔替班,讓他上來守著。至於醫生的建議給上綁帶,我沒同意。我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不願意他被人像上刑一樣綁在床上。

趙叔叔給的建議也是盡量不用,這樣會讓病人覺得自己很有傷害性,可能會對治療起到反作用。

一樓的廚房裏的食材並不多,我把冰箱裏能用的食材都拿出來,勉強找出一個能做餡兒的西芹,切碎了以後拌上炒好的雞蛋碎,勉強湊出一碗餡料兒。

因為做得少,半個多小時餃子就出鍋了。

這也是我有生以來做飯最快的一次。

餃子端上去的時候,他整個聞到香味兒就眼巴巴地看著,甚至看到我端著碗出現在門口時還咽了一下唾液。

把筷子遞給他,他倒不嫌燙,一邊吸氣一邊吃,一會兒就把二十多個餃子吃個淨光。

吃完以後,抬頭問我:“還有嗎?”

我抱歉地說:“明天再給你做,今天隻有這些材料了,明天一早我出去買。”他大約覺得我不會騙他,把碗遞給我說,“明天還要吃這個。”

我笑著接了過來,點頭應下。

現在的他幾乎跟個孩子一樣,有時粘人粘得讓我覺得不知所措,說不得罵不得,隻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不過經過一周以後,他已經穩定了很多,不再無理取鬧,不再混亂地切換兩份記憶,而是相對固定地說自己就是何連成。

關於照鏡子的事,他似乎忘記了。

但是遵從醫囑,我們還是把鏡子之類的東西拿出了他能看到的地方,甚至把某些不能被移動的鏡子上掛上一幅畫做為遮擋。

醫生分析了他的病情,說他受不了麵容改變的刺激,所以在全愈之前,先不要提這件事,將來如果能夠全愈,憑著成年人的自製力,再說這件事會容易很多。

我似乎也看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企盼著第三個階段的治療。

就在第三階段剛開始的時候,袁征突然出現在醫院裏,慈愛地看著何連成說:“過兩天把兒子給你接過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