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幫我回憶起自己

我想了想說:“和現在判若兩人。

他看著我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你覺得哪個長相更順眼一點兒?”

我剛想回答,他忽然掩飾一樣笑了兩聲說:“這個問題有點傻,肯定是原來的更順眼

。”

我沒說話,我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我還是盡量給他麵子,想了想扯回到剛才的話題:“其實我那邊連成的照片也少,應該在何叔叔那比較多,等你好一點兒了,我拿給你看。”

“哦,好的。”他說。

看著他重歸平靜的臉,我忽然覺得程新也蠻悲哀的,一個人要去靠著別人的敘述和照片,才能知道原來的自己是什麽樣子。

這種感覺,一般人都體會不到。

在我看來,程新清醒的時候與正常人無異,但是一旦睡著,整個人都開始不安分,等他再次醒來也是臉‘色’蒼白,黑著眼睛,可知一定沒有睡好。

長期的睡眠不足已經折磨得他有點神經衰弱了,醫生給的檢查結果是這個。他摘下口罩對我說:“病人的體能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出在‘精’神層麵。這個在醫院是治不好的,你們要不去找心理醫生?”

我和何則林對視一眼,心理醫生是程新極度抗拒的,我們恐怕說服不了他去看心理醫生。

“有沒有其它辦法?”我問大夫。

“家人如果能夠配合的話,可以讓他以最慢的度去回憶以前發生的事。失憶這種病曆我們並不少見,大部分是選擇‘性’的失憶,患者會忘記他們認為最不能接受的一部分事實,假裝從未發生過。但是這都是機體的自主選擇,所以治愈起來相對簡單,那就是想辦法讓他們認為從前不能接受的那件事其實也沒自己想得那麽嚴重。這種一般普通的心理治療效果就相當好了。你們家的人病與這些不同,他不是自主選擇忘記,而是在他做出選擇是否要忘記,忘記那一部分時,被強製抹去了一部分他還沒篩選好的記憶。”大夫盡量用最簡單的話和我們說,“這種病曆,我從沒聽說過,也沒接觸過。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去美國試一下。我在學術研討會上,聽說美國為了治療參加戰爭的士兵的心理‘陰’影,開展過針對某些記憶的修改的抹除計劃,效果相當不錯。術現在還在保密的,能不能找到這樣的專家,看運氣了。”

大夫把這些說完,合上病曆本,開口繼續說:“這隻是我的建議,具體的治療方法你們再去尋找。就現在來說,病人繼續住院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

程新也一直說自己完全好了,想要早一點出院。袁征雖然不喜歡我,但是看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偶爾勉強也會和我說幾句話,語氣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冰封的局麵有一點破冰的征兆。

今天醫生既然把話說到這麽明顯,我們也隻能順應程新的要求辦理出院手續。關於寬寬被綁的案子,暫時陷入僵局,幕後主使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半點線索也找不到了。

程新回家以後,迅開始更改身份,全麵接手何氏。何則林喜憂摻半,喜的是程新終於有一點當年何連成的影子,至少把他看成父親,稱呼也改了回來。隻是叫起來稍有生疏,但好多事都是習慣成自然,叫得多了才會慢慢順口;憂的是他的病情完全不見好轉,臉‘色’越來越白。

將近一個月以後,臨近農曆‘春’節,基金的啟動事宜終於辦得差不多,程新明顯鬆了一口氣,每天回到家對著寬寬笑得多了。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正巧下午三點開始落雪,到傍晚時分天地已經變成白茫茫一片

。因為家裏有三個孩子,曹姨特意準備了一些年畫燈籠,彩‘色’小燈泡,還有種種剪得‘精’致漂亮的窗‘花’。

看我下午就在家裏收拾,她把那些東西拿出來對我說:“咱們除了對聯,把其它的都貼上,讓家裏喜慶一點兒。”

“好啊。”我看著那些紅彤彤的東西,也覺得滿眼的喜氣,滿口應了下來。

三個孩子已經放了暑假,在家裏跑來跑去,看到我們要貼這些,都一齊過來要湊熱鬧。

於是大小老小齊動員,開始裝飾屋子。

一會兒這個碰壞了爺爺的紫砂茶杯,一會兒那個從小板凳上摔下來了,一會兒誰扯壞了窗‘花’,把一個片碩大‘精’致的雪‘花’給扯成六份兒,一會誰把膠水糊了一臉。

孩子們的笑聲鬧聲在屋子裏傳開,家裏滿滿都是生氣。

何則林和程新是一起從集團回來,一進‘門’就看到了滿屋子新裝飾起來的年味兒。

曹姨笑‘吟’‘吟’去準備晚飯,三個孩子圍著爺爺和爸爸玩成一團。

飯後孩子們也鬧累了,一個一個趴在沙發上打瞌睡,曹姨抱了一個,我拉著兩個‘弄’進兒童房。

寬寬出院以後,我想了又想,把三個孩子的房間挪到了我隔壁,一來有什麽動靜我跑得快,二來三個都小子,住在一起熱鬧也好管。

把他們都哄睡以後,我起身出去,才一拉開‘門’就看到程新站在‘門’口。

我關好‘門’問:“怎麽了?找我有事?”

他點點頭:“你白天上班,晚上‘弄’孩子,辛苦了。”

“嗨,這個算什麽,哪個‘女’人結婚生孩子以後不是這樣呢,何況我跟前有三個,想省心也省不了。”我說著往外走。

“那個,我想找你談談。”他說。

他的鄭重讓我有點奇怪,最近他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我自己經營著小公司,終於從別人打壓的縫隙裏找到了一點生機,正費盡心計扭轉頹局呢。

“什麽事?”我問。

“那個……”他猶豫著,“上一次,你說的幫我找找原來照片的事,能辦了麽?”

聽他說這事,我才猛然想起來,回來以後太忙,我又見他天天早出晚歸,心裏想了一段時間以後,把這件事給扔到腦後了。

我真的以為當時的他神智不算清醒,才提出這樣的要求。沒想到,他今天又重提,看樣子是真心想知道。

“我早準備好了,你去書房等我一下。”我說著,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把那個放有相片的舊物的箱子翻出來。

“爸爸在書房,我跟你過去看吧。”他說。

我看他的表情裏有點不好意思,明白他這樣悄悄的舉動是為什麽,他好奇從前的自己,又不想讓何則林知道這種好奇。

想了想,除了去我房間似乎也沒更好的地方,我點頭應下來:“你跟我過來,在我房間

。”

他跟在我身後,腳步平穩,跟得很近,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距離我不過一尺遠,那種熟悉的感覺忽然在這個溫馨的夜晚回來了。

我的房間從搬過來以後,沒怎麽收拾。

原來的東西太多,搬進這間房時有很多東西無處安放,我內心裏又沒有真的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除了房間以外的其它地方也不好擺放,於是買了很多箱子裝起來,然後靠牆放成一摞。

他進屋看了看問:“房間太小了?怎麽這麽擠?”

“不算擠,我原來的東西太多了。”我說。

其實一個人的時候東西很少很簡單,搬家不過三五個箱子而已。但有了孩子以後,東西就迅增加,小到巴掌大的玩具,大到他們親手組裝的各類模型,每一樣都不能扔。

孩子說不定哪一天想起那個玩具,就能扯出一段他內心的小故事。我原來的時候不懂,搬家時扔了不少元元和童童的玩具,有一次兩人死命找沒找到,哭了一通鼻子,糾結了好幾天也沒能釋懷。

從那以後,隻要是承載了他們回憶的東西,我都留了下來。

我跪在地上,從下到上看著箱子上的標簽,最後手停在間一個箱子上,那是一個淺藍‘色’的箱子,上麵寫著一個字“何”。

這是我自己才懂的標記,裏麵都是與何連成相關的東西。自從他車禍以後,我把有關我們的一切都密封了起來,不想看,也不敢看。

如今本尊來看,我拿出來也是理所當然。

他搬來椅子,把最上麵的一一取下,最後翻出了那隻藍‘色’的箱子。

屋子裏暖氣很足,溫暖如‘春’,地上鋪著一塊不大的羊‘毛’地毯。我們兩人席地而坐,慢慢把箱子打開。

最上麵是一個禮品盒,他好奇地拿出來問:“能看看嗎?”

我已經知道他就是何連成,但是對於他這樣的問訊也覺得正常,點頭說:“可以,這些是你送的。”

東西封起來的時間太久,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一箱子大大小小的盒子裏,究竟裝的是什麽東西。

盒子上有一層薄灰,他用手輕輕的,略帶猶豫地撫去,然後幾乎是用慢動作打開開盒子。

裏麵是四張比較大的‘門’票,上麵的副聯已經被扯了下來,打孔器也打得參差不齊,邊角狗牙一樣。

他拿起票看了一眼說:“比如世界?這是個什麽地方?”

我聽到這個名字,心裏一動,鼻子澀澀地說:“一個小孩子的遊樂場,可以模仿‘成’人的世界,在裏麵有角‘色’扮演,能當小消防員什麽的。”

隨著這些票根被拿出來,被塵封在記憶裏的那天的時光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那是一個下午,他第一次以男人的身份介入我和孩子們間,做了一天的臨時爸爸。那天……我們第一次接‘吻’……手機請訪問:您可以在百度裏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