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何家舊事

程新直勾勾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有點心虛,在猶豫的時候,我有想過不再與他有任何的糾纏。如今看來,我的一切計劃和決心,在遇到他的時候都完全無用。

出乎我們意料的是,程新竟然同意了何則林的安排,願意住進何家的老宅。

在程新答應下來的時候,何則林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理解他眼神裏的意思,我有點無語。

盡管何則林把我當成一劑良藥,但實際上我這劑藥時管用,時不管用。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家裏,帶著兩個孩子基本上同步搬進了何家的老宅。房間是早就準備好的,曹姨看到我們搬過去,一邊熱情地帶著去房間,一邊悄悄抹眼淚。

“樂怡呀,這是你的房間,兩個小寶的在隔壁,寬寬你看是跟兩個哥哥在一起呢?還是單獨住一間?”曹姨問。

“先單獨住吧,他們兩個大了,作息時間和寬寬不一樣。”我想了想說。

曹姨麻利地把一切收拾好,然後站在門口問我:“樂怡,有什麽事你就直接叫我,家裏就這麽小的地方,你喊一聲我就聽到了。”

“謝謝曹姨。”我說。

我不了解她的背景,隻知道從我認識何連成那天她就在何家保姆,何則林從來不拿她當外人,不管和什麽人談事,從來不刻意避著她。

而曹姨對何家,也是難得的盡心,有點像古代那種死忠的管家一樣。何連成在的時候,她盡心照顧這一家三口的起居生活。何連成不在以後,何則林打發走了小媽,她盡心照顧何則林的身體。甚至有兩次何則林犯病,都是她打了急救電話,並且進行了初步的施救。

“都在一個屋簷下住著,不用處處說謝謝,太見外了。”曹姨說完,卻沒走的意思,盯著我又看了一會兒說,“謝謝你能回來,你都沒看見剛才老爺子有多高興呢。”

“曹姨,其實這麽做我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我搖了搖頭,答應何則林這件事,就有點像在撞天運。

運氣好的話,何連成完全康複,皆大歡喜;運氣不好的話……想像不出來是個什麽結局。

“隻要你現下覺得是好的,那就是好的,別想那麽多,咱們一幹人都盼著好呢,老天總要給好人一點好報吧。”曹姨說,“老爺子這些人也沒少做善事,老天總不會不給他留一個養老送終的兒子。”

聽了曹姨的話,我忽然想到了何蕭,有點奇怪地問:“何蕭到底想幹什麽?得到的已經不算少了,為什麽還不肯罷手?”

“曹姨說句公道話,這也怪不得那孩子,小時候出身就不幹淨,性子擰巴著呢。所以呢,這男人要是成家了,盡著對孩子負責,也不能出去花天酒地的。說句實話,孩子出生之前哪兒知道自己是不是正房生的?”曹姨說得很實在,“他小時候那幾年,我也看在眼裏,對這個孩子也有心疼。但是連成的媽也沒錯……”說到這兒她長歎了一句,“哎,都是年輕性子衝動,犯下來的錯。”

“曹姨,我知道了,謝謝您,你休息一會兒吧。”我看著整潔的房子,有點心疼曹姨的身子,五十歲的人了,整天忙活這幾百平米,也夠辛苦的。

“這女人,不是個個都像你這麽好性的,何蕭他媽年輕的時候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曹姨看樣子對當年的事很了解,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說實話,我對於何連成小時候的事也有點好奇,聽到隔壁遊樂房裏的三個孩子有說有笑的,就給曹姨拉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來慢慢說。

“那個女的我見過幾次,長得是個美人樣兒,小模樣別說多招人疼了,往我跟前一站,我都不忍心多說她一句。”曹姨一邊回一邊說。

這一次我才知道,什麽叫做英雄難過美人關。

說句現在難聽的大實話,沒有拆不散的夫妻,隻有實力不夠的小三兒。

憑心而論,何蕭長得比何連成還要精致,美則美矣,就是他身上有一種我不喜歡的陰柔嫵媚,我覺得不夠陽剛,所以百般看不順眼。

想想何蕭的樣子,我能想到他媽當年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那個姓青的女人也夠狠,為了讓兒子進何家也是下了功夫了,不惜自己跳河自殺了。”曹姨說。

我嚇了一跳,這種秘聞我是頭一次聽說,臉色都有點發白。

“我聽連成說的這是這樣的。”我說話都有點結巴。

“那個女人呀,心大著呢,想把連成她媽擠出去,自己當上何太太,所以用了心計懷的孩子,懷孕的時候保胎湯喝了許多個,不過何蕭到底是個先天不足的,生下來也體弱多病。”曹姨按按我的肩膀說,“我今天和你這說這個,是因為何老先生不好意思直接和你說,畢竟咱們都是女的,好說話。”

曹姨的手溫暖幹燥,按在我肩上,讓我慢慢把那種吃驚壓了下去。

“連成的媽媽知道姓青的女人存在的時候,何蕭都百天了。連成的媽去找她談話,不知怎麽出了爭執,她抱著孩子跳了河,還留下遺書,說是被逼的。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兒……”曹姨越說我越驚,從沒想過竟然還有這麽驚險的一段。

“連成的媽媽要是那樣的女人,會自己跳下去救她嗎?最後把孩子救了上來,又是連成媽媽親自抱回來的。你都不知道當夜何先生發了多大的火,原本是自己占理的理兒,因為一時心軟反被咬了一口,牽連得連成都不受待見了。”曹姨想了想繼續說,“你都不知道那一段,先生寵何蕭到什麽程度,要不是連成有個好外婆家,早就被徹底擠出去了。”

事至今日,我才明白我所了解到的何門恩怨隻是皮毛,真正的內鬥並沒有人說出來。

何蕭知道他媽媽的死因,一定會算在何連成的頭上,這種從小積累起來的仇恨讓我覺得心寒,根本不是人力能化解的,結局隻能有一個,你死我亡。

“這些年是因為連成一天一天長大,又確實是在先生身邊的,先生才看一些。誰成想何蕭到了國外,自己也出落得挺出息,一回家找先生,何老先生就有點拿不準給誰多一點,給誰少一點兒了。”曹姨說完這些,突然笑了笑說,“哎,老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和你說這些幹嘛,你能跟連成好好的呀,我看著也高興,他媽媽心性好,脾氣直,和你倒真有幾分像。唯一就是該下狠心的時候,下不去。當初她要是不跳下河去救那對母子,自己也不會落了一身的病根兒,先生最多怪她一段時間,但孩子就剩下連成一個了。”

“好啦,不和你說了,我得去準備晚飯了。”曹姨像是剛想起時間,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馬上笑著拉門出去了。

她這段話信息量太大,我聽得都覺得驚心動魄,忽然覺得眼前的曹姨不簡單起來。在何家能做這麽多年,又深得何則林信任,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送走曹姨,我去看三個小寶兒,心裏一時想了很多。

我希望不管怎麽樣,我的三個孩子千萬不能像何連成與何蕭一樣,鬥得個不死不休。

現在看來三個孩子沒什麽計較,玩得開心愉快,兩個大的對小的還是非常照顧,但是以後呢……想到楚毅,想到何連成的現狀,忽然之間,我覺得頭大了。

不過,這些都是將來的事,現在想來似乎有點遠。

晚飯時間,程新準時回來出現在餐桌前,何則林基本上已經在家裏辦公了,有事秘書會會送來,請示命令以後再送回公司。

曹姨的手藝不錯,兩個小時的時間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我們往桌子旁一坐,赫赫滿屋子的人,表麵看來人丁興旺的感覺。

“連成。”何則林叫了一句。

程新臉色一怔,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他有點猶豫地坐在何則林下手的位置說:“能不能先叫我程新?”

“好好……”何則林忙不迭地應道。

“媽媽,餓了。”寬寬大概還搞不清楚家裏突然多了這麽些人是個什麽意思,巴巴地看了半天湯碗,忍不住說了一句。

“好啦好啦,吃飯。”何則林看著寬寬說,“今天家裏熱鬧不?”

“熱鬧。”寬寬一邊說,一邊去捧自己的飯碗。

“以後天天這樣,好嗎?”何則林又問。

“好,媽媽和寬寬一起住,開心。”他揚臉看著我笑得見眉不見眼。

“好啦,吃飯啦。”我幫他擦了一下臉,把湯碗放在他眼前,遞上了勺子。

程新臉色怪怪地看著寬寬,眼睛裏忽然亮光一閃說:“寬寬,我是誰?”

寬寬被他問得怔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爺爺,說:“爺爺說你是爸爸,可爸爸照片我見過,不是這樣的,你是叔叔。”

寬寬的話一出口,何則林的臉色都變了,我也有點心驚,但是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為難孩子,畢竟以他的認知,根本不能理解一個人忘記過去,改了樣子這件事。

讓他認程新的樣子就是現在的爸爸,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程新對這話倒沒表現出太過在意,而是夾了青菜伸長胳膊放到寬寬的碗裏說:“好吧,那你就先叫叔叔。”

我鬆了一口氣,輕輕摸了一摸寬寬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