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品茶
我聽到這個消息,心莫名地往下一沉,覺得有什麽東西破掉一樣,勉強笑著說:“我還不知道,等我回去看看吧,新娘子是誰?”
我不知道別的女人麵對這種暗戀者結婚是什麽心情,或許別人會如釋重負,我卻真是在如釋重負的同時又覺得心裏有點失落。女人的虛榮心就是這樣,矛盾又膚淺。
我的語氣裏那些淡淡的失落和震驚連身邊的沈末都聽出來了,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何連成在電話裏有沒有聽出來,他隻是繼續用很正常的語氣說:“新娘是郭明明,聽說是兩個人在山裏那幾天幾夜產生了感情,雙方家長好像挺滿意的。訂婚禮地址是在二環裏一處王府老宅,不知道是誰家的資產。”何連成說越很說細,甚至恨不得詳細到開車怎麽過去,在第幾條胡同第幾條街。
他的刻意解釋讓我忽然意識到,對於我的語氣和反應他是知道的,隻是不說破。我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努力讓自己爽朗地笑著說:“那真是恭喜他了,郭明明比賈語含要好太多,簡直直接甩賈語含幾條街。”
“你回來再說吧。”何連成終於止住了沒完沒了的解釋,聽出我身邊環境安靜,便主動掛了電話。
這時車子已經駛入了一段幽靜的山間小道,兩旁的樹木高大,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就像到了傍晚。
小道到了盡頭,是一個如同破敗寺廟的老院子,隻是牆瓦都有修繕過的痕跡。他把車子停好,下車直接就走到那個院子門口,抬手拍門,等我跟到門口時,有人從裏麵打開了門。
來人衣著樸素,身上穿著的是葛布麻衣,一頭極短的頭發,長相更是普通,一點也不像妖孽沈末的朋友。
沈末對他不冷不熱,不遠不近地說著:“這是我朋友,來喝茶,六安瓜片。”
那人淡淡應了一聲,走在前麵,沈末示意我跟上去。
進了門以後,我才發現這處院子別有洞天。院子裏的地麵用長著青苔的古樸青色條石鋪成,在院角的地方長著幾株有些年頭的白色團繡花,一團團絨球一樣的細致花球開在深綠色的樹葉間,滿院子的素靜雅致。
這幾株團繡至少都有上百年的樹齡,枝幹粗壯,造型獨特,如同枯枝老梅。偏偏在兩米高左右的樹冠上開著一樹茂密小花,讓人覺得心都沉靜下去。
院子裏共有三所房,中間一所正房,東西各一所廂房。
看磚牆和屋頂窗子,都是修繕過的古建,原來的窗子都被改造成落地的雕花玻璃屏風。其中一間的屏風推折起來,裏麵木質榻榻米上鋪著竹編的席子,刻意做舊的顏色,配著低矮的茶桌,讓人覺得意趣橫生。
茶桌兩側各擺了一個草米色的麻編坐墊,茶桌之上放著紫砂茶具,一支隨形的小花壺裏插著一枝含著三個花苞、五六片綠葉的團繡花。就這樣一枝橫斜,禪意頓生。
一旁的小泥爐上陶壺裏的泉水初開,白氣嫋嫋升騰而起。
那人到門口,示意我們脫鞋進去。我看到屋子裏鋪的都是古舊的老木地板,被擦都泛起一些舊色,正午的陽光透過樹冠照進來,時光如同凝止一般。
我其實真的喝過不少茶,但是這麽正宗的接觸茶道還是頭一遭,自己根本不知道是先邁哪隻腳走路。沈末真是個細心的人,他每做一個動作都側目看我。我低頭學著他的樣子,東施效顰。
在僅有的三間隔間中的一間坐下之後,我才發現窗外的風景別有意境,前窗寬大明亮,雕花屏風把陽光分割成各種形狀,落在桌子上、茶具上、人身上,如同精致紋身。後窗矮小逼仄,斜橫著幾枝不經修飾的樹枝,野趣滿目。
那人很快把茶、水、壺、爐送了上來,微微點頭道:“慢用。”然後就退了出去。
這應該是我接觸過的最正宗的茶道,效法古唐,又頗有些日式茶道的鄭重。不管是器具,還是環境,都讓我覺得自己的出現有點多餘,或者說俗不可耐。
甚至在沈末專心烹茶的時間,我大氣都不敢出,更不要提心裏想問的關於八卦新聞的記者的問題。
他舉止優雅,表現淡然,動作流暢嫻熟,眉目間帶著儀式一樣的鄭重。不用說品茶,就是單看沈末烹茶,也是一種難得的視覺享受。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曾經癡迷於某個當紅的男星,天天看海報犯花癡。我媽曾經點著我的腦門說:“帥有什麽用啊,好看能當飯嗎?”
當時我回答不出來,關於“好看”能否當飯吃,現在看到此情此景裏的沈末,我能給當年我媽的問題一個肯定的答複——好看真的能當飯吃!眼前這貨,簡直就是赤果果地解釋了什麽叫做秀色可餐。當然,這種“可餐”是絕對不帶有任何褻瀆色彩的。
他用竹製小勺子把茶湯倒入紫砂淺杯中,微微前傾身子放到我麵前,抬眼輕聲說:“你嚐一下,這才是正經的極品六安瓜片。”
我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真心感歎富人的世界,簡直太讓人拉仇恨了。誰能想到在八大處的後山,還藏著這麽一處古意盎然的茶舍,還是不對外營業的,進門要刷臉的,進來以後全套服務好得讓我大跌眼鏡。簡直就像把日本淺草寺裏的正宗茶道原封不動搬了過來。隻是茶具上基本都是照著茶經複原了古唐的樣式,儀式感十足。
我享受於這樣被男西施沈末這樣服侍的時光,心裏卻焦急於想早知道那個八卦記者的消息,還糾結著劉天的訂婚宴。心裏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真像有隻不安分的貓鑽了進去,糾結得很。
可是他那樣的姿態確實不容說其它的事,我慢慢喝茶,欣賞他的優雅舉動。
他跪坐在坐墊上,把自己麵前的杯子慢慢斟滿,放下木質小勺,自己雙手捧起茶杯,送到嘴邊喝了很小一口。
我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如水,張了張嘴把想問的話咽了下去。
真希望現在是在餐館,一邊大口吃肉一邊扯東扯西,別說問個記者的聯係方式,就是問他老婆生了幾個孩子都是合適的。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我就是一平頭百姓,上流社會玩的這些高雅藝術,真的與我毫無共鳴。
他看著我說:“你心不淨。”
“能靜才怪呢,你吊足我的胃口,又帶我來這裏磨我的性子。”我苦笑連連。
“你眼裏的東西太少,才會不淨,所以你應該真把眼界放開一些。”他悠然放下茶杯,動作還是不急不緩。
我被他說笑了,也放下自己的茶杯說:“算了,我不裝了。我裝不下去,茶道我不懂,喝茶也都是牛飲。如果非要讓我挑一樣飲品,我覺得紅酒更適合我。”
“對。”他點頭敲了一下桌子說,“看你這樣子坐立不安的,不吊你胃口了。”他說著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說,“這就是那個筆者,你回去以後自行聯係。我在那條緋聞一見報,就第一時間聯係到了這個筆者,說有一個更火爆的豪門恩怨料兒要爆給他,他興致很高。你就借這個由頭和他約見吧。”
“沈末,你做事情絕對是無利不起早,你這麽幫我為什麽?”我喝著人家的茶,還在說著這樣的話,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紅。
“你說得對,為了利。”他淡然喝茶。
我有心想繼續問他為什麽利,還未張口就被他打斷,他說:“你靜下心來,陪我喝茶,我再送你一份大禮。”
“什麽大禮?我靜心很難,最好讓我聽一下對我有沒有誘惑力,我才好決定要不要努力靜心。”我真是俗不可耐,三句不離利益交換。
他歎了一口氣說:“你這樣的人,隻適合配給何連成那種土鱉。”
我心裏不服,挑眉望回去。他掩住眼裏的笑意說:“好,那我說說,你看你感不感興趣。最多再說俗事三分鍾,否則真沒心情喝茶了。”
我猛烈點頭,心道如果條件足夠吸引人,三分鍾內我絕對能夠靜下心。我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事都做得到的女人。
“何蕭如果能夠被從集團踢出來,算不算大禮?”他問。
我心一動問:“你能做到?”
“能靜下心了嗎?”他漫不經心地問。沒在繼續這個話題,我卻莫名相信,覺得他說到的就一定能做到。甚至在來時的氣勢洶洶被他這樣一磨,轉成了更多的信任。
我屏氣斂神,望著窗外如錦的團繡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最終到了波瀾不靜。
他嗬嗬笑著說:“我對你真的沒什麽惡意,隻是關於我的初衷和為什麽要死纏著你做朋友,我現在不想說。你跟何連成也罷,與劉天也好,我都會幫你。”
接下來我遵守承諾,真的沒再說半句與茶無關的話,一頓茶喝了兩個小時,到太陽落到山後時,我與他一起離開了八大處。
他把我送到西直門,拉開車門說:“你自己回去吧,我晚上有事不送你了。再者,我不喜歡何連成,不願意和他有過多交集。”
我道謝後下車,自己在下班的晚高峰裏攔到出租,直接回家。
一進門,阿姨就遞過來一封大紅的請柬,那個顏色格外耀眼,我心裏能猜出是什麽,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這一定是劉天的訂婚請柬。
阿姨喜滋滋地說:“你有朋友要訂婚了吧,是一個叫劉天的小夥子親自送過來,看他長得模樣周正,說話又親切又得體,真是個好孩子。”
我打開請柬,看到上麵寫著時間地址,新郎新娘的名字,還有一張三寸的彩色合影,上麵的男人英武俊朗,女的明媚端莊,真的相當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