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翻舊事
沈末親自送我出了無名居大門,幫我攔了一輛車,甚至細心體貼地幫我打開車門,等到我坐上以後,又交待了司機地址。然後他往後退了一步,向我擺手。
我看著他的舉動,忽然覺得就像在做夢,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幾年那一係列變故突然發生時,我對一切都是有所懷疑的。覺得不明白,為什麽一切事故都發生得那麽突然,先是我離婚,再是老爸生意出事,然後快要破產的時候車禍……一切的一切太緊湊了。可後來負責這起車禍的交警勸我說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刻自己迎接的是意外還是明天,又把事故報告說明給我看。
事故報告上寫得清楚明白,是刹車突然失靈,還說因為雨天路滑,刹車失靈的情況時有發生,並沒有注明一個可疑之處。
以至於我最初的懷疑在這份報告和相關人員篤定的語氣中慢慢消失,隻是心裏到底還是有些懷疑,無人可說,無人可信,不甘不願寫在記事本上,權當發泄。
爸爸當年的遺物不多,除了幾個本子和一些他與媽媽的書信以外,似乎並沒有留下什麽。當年的我看著滿屋子的熟悉,覺得快被逼到窒息,我需要完全沒有往日生活痕跡才能順利活下去。於是我處理了所有舊東西,隻留下那一小箱子爸媽愛情的信物。
幾年過去,我從來沒勇氣去翻翻老爸珍惜的箱子裏有什麽。那個放在他書架最高處,落滿灰塵的箱子我隻打開過一次,是當年處理好公司和房子以後往裏放上他的幾個本子。
我記事的習慣來源於老爸,不是日記不拘格式,簡單寫著某月某月何事,一兩句話足矣。甚至中間還會穿插一些公事,算是生活隨身貼,打開以後滿滿都是日子。
那個箱子裏,我會發現什麽?如果一切如沈末所說,何則林與我們家的事有關係,原因是什麽?
回去的路上我想了一路,一直神情恍惚,直到司機停下車,扭過頭叫我說:“小姐,到了,您該下車了。”
我才猛然醒了過來,抬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切,隔著車玻璃往上看,我們家屋子裏的燈光溫暖,有什麽東西隨著燈光傾泄而下。
這份溫暖就是家,可如今似乎變了味道。
半是呆愣半是夢遊的下了車,我來到樓門口卻忽然失去了回去的勇氣。
我不想相信沈末的話,卻又覺得似乎他知道的更多,當時的我不敢追問,甚至覺得一切都是在做夢,隻要來了外界的突然刺激,夢就會醒。然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窗外晨光微曦,身旁的何連成還在沉睡。隔得不遠的兩個房間裏,三個孩子都在甜美的夢鄉。
抬手刷卡開門,沒來由地想起,我老爸去世的突然,那天夜裏一下子就那樣了,醫生搶救都沒來得及。
那是我第一次帶何連成去看望他的當天晚上,那麽突然……醫生是怎麽說的?病人應該是受了強烈刺激。我一直沒想明白,什麽強烈的刺激。
沒等我想完,電梯已經到了樓層,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出去,看著屋門正在猶豫,門就被打開了。
阿姨出現在門口,看著我問:“從門禁看到你進來了,等了半天不見你進門,以為你忘記帶卡了。”
“沒有。”我搖搖頭進了屋,沒有聽到孩子說鬧的聲音問,“睡了?”
“是,剛睡著一會兒。”阿姨說完,又交待了幾句寬寬白天的吃喝用,然後離開。
我失魂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瞄向儲藏間,在那裏有我從原來的小屋子搬來的東西,不常用的都分別裝進箱子裏,堆放在裏麵。
何連成沒回來,元元和童童不在家,阿姨走了。唯一留下來的寬寬在熟睡。現在這環境真的就像老天故意留給我去尋找證據的。我不想去看,不想去找,卻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儲藏室,打開門一股陳舊的灰塵味兒撲過來。
是的,東西但凡不用,不必擱置多久就會有一種讓人不喜的陳舊味道。
雖然這房間裏有十多個箱子,我卻能一眼看出哪個箱子裏裝的是我從小屋搬過來的那些舊物,眼睛就被粘在上麵,死死不肯挪開。我願意自己沒有這麽好的記憶力,在一頓翻找以後才發現那個箱子。
可是,沒有。那箱子就像格外與眾不同一樣,鶴立雞群地霸占著我的眼睛。
“樂怡,沒什麽。看清楚一切才能更好的做決定!”我心裏有個人在輕聲說著。
突然之間我變得很清醒很理智,甚至有點置身事外的淡定。
我搬來凳子站上去,把架子上最上層的那個箱子搬下來,隨手撫去灰塵,灰塵飛舞起來,我小心吸了一口氣嗆得一通咳嗽。
本來就沒密封,簡單一掀就打開了,裏麵是一個紙箱子,顏色舊舊的,是我親手放進去的。這箱子跟了我六年,一直沒看一眼,不管住在哪兒都是放在最隱蔽的,不惹人注意的角落裏。
儲藏室燈光晦暗,我在地上坐下來,把裏麵顏色有點深沉,就像曆經風霜的紙箱子抱了出來,然後從最上麵開始,一件一件看下去。
最上麵是爸媽年輕時少有的一些來往書信,我一直沒看過。今天在這種情況下打開,看到老爸熟悉的字跡,忽然覺得親切如舊日,就像一切事情都不曾發生。
連續看了三封,沒有看到任何與何則林相關的詞語,倒是看得出他們在熱戀的時候,感情有多好。爸爸在信裏親切地稱呼媽媽為小嬌,媽媽名字裏有一個嬌字。
我能看得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不過卻真沒想到過老爸在年輕的時候竟然這麽粘媽媽,一周不見麵就會寫信,信寄出去以後要過一周的時間才能到媽媽手裏,他在周末就會搭長途車去看媽媽,幾乎和信同時到達,甚至有時候比書信還要早到一步。
盡管如此,他還是持續不斷地寫信,直到媽媽學習回來,重新回到南市。
越往下麵日期越靠近我的出生,我把信看完站了起來,心裏略微有點輕鬆,覺得沈末的判斷可能不對,不然怎麽會連續幾封信裏都沒有任何相關的隻言片語呢?
看完這幾封信,我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準備繼續去看一眼寬寬再回來繼續看下去,就在此時聽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忙跑了出去。
心情幾乎有點輕鬆地接通電話,是何連成打過來的,他聽到我的聲音以後反而沉默了,我已經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擔心地問:“怎麽了?”
“樂怡,你在家嗎?”他問。
“在。”
“那件事情是真的,我……我……晚一點回去。”他語氣中途幾次停頓,最後才說出這句完整的話。
他聲音裏的無奈和絕望讓我覺得心沉得不行,馬上說:“家裏沒事,你不用趕回來,在那邊陪老爺子吧。”
話一說完,我不等他開口掛了電話,逃一樣來到寬寬房間,假裝鎮定地給檢查寬寬有沒有蓋好被子,有沒有尿濕。
他的電話沒追過來,我冷靜了一回兒重新回去看舊東西。史蘭說得是對的,我需要冷靜想一想,到底怎麽做對兩人最好。
接下來是一個記事本,大概是老爸事業剛起步時寫的,第一頁寫著“今天樂樂八歲生日,公司開業,對我來說是雙喜臨門了,晚上一定早回去陪小東西。”然後就沒了。
老爸公司開業竟然選擇我的生日,他從來沒和我說起過。這個記事本,讓我忽然了解到一些從不知道的溫暖。
一直看下去,每隔幾天就有幾句看似沒關聯的話出現在記事本。有的日期下內容寫得很長,有的簡單排著當天的日程,有的隻是一句話。
終於在看到三分之一時,我看到一個日期下寫著這麽一句話“小嬌說阿林生意出了點問題,急需要一筆資金,要把手裏的一處地皮出手,問我能不能接。生意上的事一直不讓小嬌插手,她可能不知道我真沒那麽多錢接這塊地皮。”
這段話裏的“阿林”兩個字針一樣紮著我的眼,何則林的名字裏有個“林”字,難道真的和他有關係?
繼續往下看,連續幾天再也沒有關於這件事的任何記錄。大概在一個多月以後,我終於又看到了自己感興趣的字眼“那段地皮在帝都,現在一百八十多萬,算是低的,可是還缺三十四萬的缺口,我即使想幫也沒力。怎麽和小嬌解釋呢?”
然後又沒了,但是看到這一句話,我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何則林與我老爸確實有過交集。但是自從何則林見到我了以後,甚至在知道我的身份以後,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到底是為什麽?
我看得心裏全是迷霧,下意識的想抽煙,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不抽煙很久了。於是在櫃子裏找到何連成的煙,點了一支吸上才沉下心來繼續往下看。
煙霧噴進肺裏,略微有點刺激,心就這麽再次冷靜了。
我不知道如果接下來,我找到了關於何則林與我家的變故有聯係的證據以後,我會怎麽做?直接像沈末說的那樣揭露出來還是怎麽樣?
其實,如果沈末說的一切是真的,那就要看到底涉及的是刑事,還是民事,如果隻是簡單的民事經濟糾紛,現在早就過了追訴期。即使我把一切說出來,把一切證據拿出來,也隻會在道德上打壓何則林,而直接後果就是我與何連成迅速分開。
不管是哪個男人,和他老爸的關係多麽不好,女友要是直接黑他老爸沒商量,後果也絕對是分手沒商量。我們的情況略有不同,我與何連成之間還有一個扯不斷的小紐帶——兒子寬寬。
不過話再說回來,不管是哪一個女人,知道自己老爸的破產和事故與男友的老爸有關係,這關係也走到頭兒了。沒有人能覺得,在這個時候男人比父母重要的。
想到這裏,我又覺得手裏的本子有點燙手了,可還想看下去。如果我們家現在這種境遇是何則林一手造成的,我怎麽可能裝著糊塗與何連成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