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重審通知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我看到雨珠緩慢地往下墜,砸在何連成蒼白的臉上濺成一小灘,慢慢滑下去,和地上的雨水混成一片流走。
我跌跌撞撞地撲倒在他身前,膝蓋跪地雨地裏,向前滑了一段撞到他的身體停了下來。我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厲聲大叫道:“何連成!”
我自己的聲音炸雷一樣響在耳旁,我聽到了淒慘的不成人聲的哭喊聲,那是我自己發出來的。
我努力向前俯下身去,想用自己的身體蓋住何連成,不讓那些蠻不講理的拳頭和腳落在他身上。忽然背後一疼,我的上半身猛地撲倒了他身上,眼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
腰上又挨了一腳,疼得我蜷起身體,雙手死死摟著何連成。我趴在那裏,透過圍著我們的那些的人的腿縫看過去。在我來的方向,一輛車停在兩個孩子身旁,元元一隻手拉著要往我這邊跑的童童,一邊跌跌撞撞地在和路過的人說著什麽。
我看到那人慌忙拿出手機打了電話,同時扯住兩個孩子迅速塞進車子裏,我心裏鬆了一口氣,眼前又是一黑,疼得眼冒金星。
不知道頭上什麽地方受了傷,熱乎乎的血流了一臉,糊住了我的視線。我喪失了思考能力,緊緊護住懷裏的何連成,死也不鬆開手。他忽然微微動了一下,我趴在他耳邊說:“我在你身邊,這一次換我替你擋。”
耳邊有人在怒罵,我已經不介意,也聽不進去,眼前都是他的臉,就算這一次真的死了,我也要記住他的樣子。
他的臉很白,身子很冰手。忽然間,我又很害怕,我要是死掉了,孩子怎麽辦?會被楚毅帶走吧,生病會沒人照顧吧……我不能死……
背上又一疼,我喉頭一甜,吐出一口血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
我強撐著不讓自己昏過去,我怕有人再對何連成動手。我欠他很多,不願意不還清就這麽結束一切……
尖厲的警笛聲響起,我看到警車紅藍相間的燈光時,鬆了一口氣對懷裏不醒人事的何連成說:“終於,警察來了。”
雨還在下著,我覺得身體變特別冷,手腳都失去了自覺,最後我看到那些人四散著逃開時,終於如願地昏了過去。
疼痛把我從昏迷中扯醒過來,全身的骨骼就像被拆開了重新組裝一樣,每處都是疼。
我拚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是在醫院,安下心來,又沉沉睡過去。
第二次醒來,我一動手指就聽到人驚喜地問:“你醒了?”
睜開眼,我看到一張五官模糊的臉,等眼睛找到焦距,我認出是劉天。
他看到我睜開眼睛,緊張地按響病床旁的呼叫鈴。片刻以後,醫生和護士很快就走了進來,給我檢查了各項身體指標以後,說:“沒什麽危險了,注意休息,隨時觀察情況。”
劉天應了一聲,送走了醫生他才鬆了一口氣說:“你傷得很重,我把孩子送到史蘭那裏了,你別擔心。”
我張口問:“何連成呢?”我的聲音沙啞微小,不細聽根本聽不出在說什麽。
他一怔說:“他已經清醒了,隻是躺著不能動,和你一樣肋骨骨折,內髒出血,估計要養一段時間才能下地。”
“他的傷重不重?”我強撐著問。
我每說一句話都疼得像吞刀子,每說一個字身上的力氣都會被抽幹淨,喘很久力氣才能慢慢恢複。
“和你差不多吧,那些人被警察抓走了,正在審訊。”劉天會讀心一樣,把我想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之後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摸了一下水溫說:“喝一口潤潤嗓子。”
杯子裏有吸管,他遞過來,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緊繃著的嗓子有一點緩解,我又喝了一口才喘著氣停下來。
“幫我打個電話。”我歇了一會兒說。
他拿出手機,問:“給史蘭?”
我點了點頭,電話撥了過去,劉天說:“樂怡醒了,想和孩子說兩句話。”
之後他把手機放在我耳邊,童童的聲音傳了過來:“媽媽,你好了麽?我們能去看你了麽?”
“媽媽好了,再休息幾天去看你們。”我努力讓自己的話說得順暢。
童童在那邊輕聲叫了一句:“哥哥,媽媽能說話了。”
元元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媽媽,我們明天去看你好嗎?那天晚上很嚇人。”
我又積攢了全身的力氣才說:“聽蘭蘭阿姨的話,媽媽好了就去接你們,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要跟陌生人走。”
元元鄭重地保證:“媽媽放心,隻要你好好的,我就會好好照顧弟弟。”
掛了電話,我全身脫力,劉天摸了一下我的頭說:“燒退了,前兩天還發燒。”
“謝謝你照顧我。”我無力地笑了笑,能說話的感覺真好,能夠無障礙地和人溝通的感覺真好。
“樂怡,你好了以後離開帝都吧。”劉天忽然開口。
我一怔,不理解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低頭想了想,對我說:“避一避風頭,有些人即使被查出來,也可能因為證據不夠而不了了之。”
我明白了他的話,也不知現在該如何回答他。
“你先養好身體再說吧。”劉天說,“昨天接到了駁回重審的通知書,這一次因為事先收集的一些證據,孩子判給你基本上沒問題。”
“我這樣,會不會影響到開庭?”我焦急地問。
好容易盼來的好消息,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缺席而耽誤了,心裏有點著急。
“不會,楚毅這一次說不定會主動放棄。”劉天給我剝了一個青桔子遞到我嘴邊。
我看著他固執伸在那兒的手,隻得張口吃了下去,他耐心地把桔子一瓣一瓣喂我吃下肚子才緩緩開口說:“他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孩子的事顧不上了。”
我問:“他怎麽了?”
“涉及商業行賄,估計會被審查,現在他忙著擦自己的屁股,哪有功夫和你打這個官司拉扯精力。這件事要是爆出醜聞,他公司上市的事就會泡湯,這個時候孰輕孰重,他還是拎得清的。”
我搖了搖頭,暗想:原來孩子在他眼裏是可有可無的,順風順水的時候就想抱孩子回去當寵物養,事業上出了狀況就顧及不到孩子了。他嘴裏所謂的會好好待兩個小寶一輩,怕也隻是隨口說說。
盡管,我從未想過把孩子給楚毅,聽到劉天這一番話也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兩個孩子的親生爸爸竟然是這樣的人,我都不知道等孩子長大了,懂事以後,我如何評價他們的親生爸爸。
劉天看我說了一會兒話,神情有些倦倦的,於是把椅子拉到靠牆的位置,關上百葉窗,調好空調溫度,檢查了一下輸液瓶裏的藥,才對我的說:“你先睡一會兒,我出去辦點事兒。”
我向他道謝,看著他關上病房的門走了出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能聽到外麵風很大,吹著窗外的樹葉嘩啦啦地響,我想了很多,關於以後做什麽,怎麽做等等,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在我醒來的第三天,史蘭帶著兩個小寶兒來看我,我身體沒恢複,精神卻因聽到何連成傷好得很快、重審通知已經下達等好消息恢複了不少。
兩個小寶兒一進門,就趴到床頭,眼睛紅紅的,一副想掉眼淚的樣子。
元元小心地問我:“媽媽,你還疼不疼啊?”
我搖了搖頭說:“媽媽不疼,就是想你們想得厲害。”
“媽好快點好。”童童小聲說著。
史蘭看著他們兩個,自己拉了椅子坐下來,問:“我原本還羨慕你,遇到了何連成這麽個鑽石小開,誰知道自從遇到他以後,你就多災多難的。我就覺得其實我這樣就挺好的,過個普通平凡的日子,不求錢多,夠花就好。”
“怎麽樣?”我看著她輕鬆的表情問。
“我懷孕了,所以也沒辦婚禮,悄悄去領了證回來。”史蘭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意。
“恭喜,也不提前說,過幾天禮一定要補上。”我笑著祝福她。
“都一把歲數了,對婚禮也看得不是很重,現在覺得平平淡淡過日子就好。”史蘭說著。
“他父母呢?”我問。
“因為奉子成婚嘛,不樂意是有的,不過對我態度也好了一些,算是打掉牙吞到肚子裏,有硬傷也不願意和別人說了。”史蘭說得簡單,我卻猜得出其中的艱辛。
通向幸福的路有很多條,每一條都有不為外人知的辛苦,隻是大家從不計較這個過程,平白羨慕別人的結果而已。走到這一步的人,也沒人願意去提其中的艱辛,於是世人都以為這一類人都是命好。其實,那有天生的命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努力罷了。
等我情況稍微好一點,就想去看何連成,劉天看著我有點猶豫地說:“再過一段時間,你情況再好一點再去看他。”
“他沒在這家醫院?”我馬上覺察出情況的不對。
“在,和你的病房隻隔了幾間房,你們進來的時候都是重症監護室。”劉天說。
“那我想去看看他。”隻要涉及到何連成,還有兩個孩子,我都會有點不講道理的固執。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老老實實躺著吧,等醫生說你能下地了,我扶你過去。”劉天第一次這樣斬釘截鐵地拒絕我的要求。
我還想說什麽,劉天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我今天去他病房的時候,隨手拍了一張,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