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5
後半夜的時候,顧重言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下飛機後到現他基本沒怎麽休息過,所以這會兒坐床邊一陣陣困意湧了上來。由於事情突然,所以顧重言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忘了開機。這也導致無論覃蓁怎麽撥打他電話,一直都無法接通。她從蕭樾那裏知道原來顧父生病了,可她不明白為什麽顧重言不願意帶她去見他父親。
當顧重言迷迷糊糊眼皮半睜不睜時,他感覺到大腿那兒癢癢的,似乎有手指輕輕推動他。定睛一看,顧父輸液的那隻手正軟綿綿想往上抬,蒼白的手上血管清晰可見,血液沿著針管倒流,與營養液融合。
“爸。”見顧父醒來,顧重言沒了睡意,立即起身查看他的情況。其實顧父的意識並沒有恢複清醒,渾濁的雙眼隻是看見一個模樣的影輪廓。自從病重後他就很少開口,就連每次王媽讀報,他也隻是朦朦朧朧聽不太真切。
顧重言替他重新調整輸針管,見沒有血倒流後,這才安心坐一邊,耐心地等他清醒。以往父親再固執,他也沒真正生過父親的氣,顧重言的心裏,父親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偶像,是他堅定理想的榜樣。可如今,他躺床上受著病重,顧重言的心裏晦澀萬分,更帶著幾分自責。
“重……重言。”好半晌顧之江才開口,氣若遊絲,目光的焦距慢慢定格了眼前模糊的影上。自從查出癌症晚期後,顧之江的身體機能嚴重下降,好像一下子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般,不複當年這般硬朗。
“爸,別忙著起來。”察覺到父親撐著身子吃力地想坐起來,顧重言從沙發上拿了個墊子墊他身後,以免他的背僵直著難受。
顧父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替他蓋好身上的被子,又時刻注意著輸液滴管的速度,嘴角歪斜的點了點頭,指了指身邊,示意他坐下。
兩父子能夠這麽平靜的相處,的確是五年後第一次,顧重言坐一旁,見父親一直看著他,知道他一定是有什麽話想要說。“爸,是不是餓了?”
顧父搖了搖頭,其實病後一直靠輸營養液,他根本就沒有什麽胃口再去吃飯,現隻想和顧重言多呆會兒,說會兒話。
“家裏的生意,記得要好好管理。”無論怎樣,他都舍不得看著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他死後沒落。他知道重言無心做生意,所以他放任他這幾年學設計,來完成他的理想。可是顧之江依舊希望顧重言能把生活的重心放他這份家業上,好好守著它。當年,他和弟弟顧之海一起來英國打拚,能有現這份成就真的很難得,要不是攤上這身病,他真希望一直坐辦公室處理生意。顧之海已經走了,現連他也垂垂老矣,的確隻有顧重言才能替他守住這份財產。
看著父親渾濁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懇求,顧重言下意識的點了下頭,“爸,公司的事別擔心,家好好休養。”即便自己多討厭做生意,可到了這份上,他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覃蓁的設計已經日益展露鋒芒,他也可以放心學著處理生意的事情。他明白父親有多看重自己創立的公司,所以他知道拒絕父親會有多殘忍。
“重言,過來一些,有事想和說。”顧之江難得有力氣,就急著想把心裏藏著的那些事統統都交辦了。
顧重言依言,挪了挪身子,坐近了一些。
“其實和海叔……”也許是覺得有些倦了,顧之江說話時呼吸聲很重,還帶些喘,“們都是被爺爺從孤兒院領養來的,那個時候爺爺一個,一直都沒有結婚。”
聽到父親這麽說,顧重言不免有些意外,可是他出生的時候爺爺已經去世了,所以他從沒見過爺爺,更沒聽說領養這件事。“爺爺他……”
那個年代要養兩個孩子很吃力,所以顧重言想象不到爺爺會去孤兒院領養爸爸和海叔後,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聽說完。”顧父從被子裏伸出手,拍了拍顧重言略微冰涼的手背,聲音虛弱地說,“爺爺是希望和海叔能有生之年找到一個叫江苒的女。”
顧泊年的一生,一直尋找江苒,他知道他老了,會有走不動、老眼昏花的一天,所以希望領養的兩個孩子能替他尋找到她。其實連他自己都知道,尋找到江苒的機會很渺茫,她甚至可能已經不上海,可是他偏偏還固執的等待,守著一份不可能的承諾。
見父親呼吸難受,顧重言替他順了順胸口,擔心他這晚會不會累著。“那們後來找到了麽?”
“哎,這些年忙著做生意,哪裏還想得起來要找那個女,更何況和海叔都覺得她應該已經去世了,不然也不會這麽久了都沒個消息。”說起這些的時候,顧父的語氣中隱隱有些自責。“不管怎樣,就算是已經去世了,也要找到她的墓碑,這樣也能死後對爺爺有個交代。”
這是他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死這個詞,不免心頭壓抑,覺著沉重得很。即使醫生告訴他,父親的病無藥可醫,他仍抱著一絲僥幸,希望一切都是誤診。
“爸,知道了。”顧重言點點頭,心中記下了江苒的名字。
腦袋有些昏沉沉的,顧父的意識漸漸有些迷糊,顧重言見他不再開口,以為他累了,就扶著他的肩膀躺了下來,重新替他換上一包輸液袋。
隨後他便一直坐床邊的躺椅上,守著父親直到天微微轉亮。
這一夜王媽睡得並不踏實,所以很早就起床熬粥。當她帶著剛煮好的白粥進來的時候,見顧重言就著躺椅睡著了,而顧之江則沒有醒來的跡象。她將托盤放一邊,輕輕推了推顧重言的肩膀,“剛煮好了粥,去洗把臉吧,老爺會看著的。”
“嗯,這個家辛苦了,王媽。”躺椅咯得慌,顧重言起身活動了下筋骨,瞥見父親還睡,他輕聲對王媽說,“爸昨天醒了一次。”
王媽的眼眶中泛著晶瑩,手背抹了抹眼角,她激動地說,“老爺一定是知道回來了,說不定這病也會跟著好起來。”
“嗯。”顧重言拍了拍王媽的背,堅定地說,“這些日子,會留下來照顧爸的。”
顧重言去洗漱後,王媽想給顧之江喂些白米粥,可是等她拿著粥走近時,手一鬆,瓷碗從手中滑落,地上滾了一圈後,停了腳邊。粥悉數都濺了王媽的腳上,可是她卻渾然感覺不到燙。
“重言,快過來看看。”王媽朝門口不斷呼喊著,手不停地湊近顧之江的鼻下,“快過來看看老爺是不是出事了?”
正洗手間的顧重言聽到王媽的聲音後,心一沉,慌忙丟下手中的毛巾跑了出來。“王媽,爸怎麽了?”
“看老爺是不是不行了?”王媽將顧重言拉到床邊,想讓他看看情況。她本來想叫老爺起來喝點兒米粥,可是怎麽叫也叫不醒,身子也有些僵硬了。
隻見顧之江張著嘴,姿勢一動不動地,雙目緊閉。王媽直覺老爺可能不行了,立即跑去客廳打電話叫醫生,留下顧重言一呆呆地站床邊,眼神定定地看著父親。
顧重言俯□,手背碰了碰父親的指尖,隻覺冰涼萬分。昨晚,那雙手還碰過他的手,帶著一絲溫度,可才相隔幾個小時,怎麽就天永隔了呢?
“爸。”一聲清脆的聲響回蕩臥房內,可惜無應答。
沒多久,家庭醫生匆匆趕來,借著儀器給顧父做了全身檢查,可是看到心電圖上那一條直線時,顧重言知道,一切都回天乏術了。
“應該是淩晨四五點左右去世的。”家庭醫生搖了搖頭,將聽筒放回上衣口袋裏,轉身對站一側的顧重言說,“等會兒跟回一趟醫院,開死亡證明吧。”
“老爺啊……”聽到醫生這麽一說,王媽的情緒第一時間失控了,伺候了這麽些年,她接受不了他這麽突然就走了。她就這樣跌落床邊,大顆眼淚沿著臉頰落下,毫無形象地大哭著。
淩晨四五點……
顧重言沒想到就和父親聊完的一個小時後,父親就已經不行了,可是他卻渾然不知,甚至因為疲倦而睡著了。
一向尊敬的父親,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沒了生命,顧重言忽然有種失去了原有精神支柱的無力感。他無法幫父親解除病痛,也無法父親難受的時候陪身邊,說到底,他根本就是不稱職的兒子。
耳邊是王媽的嚎啕大哭聲和家庭醫生的叮囑聲,攪得顧重言有些頭痛欲裂。他彎□想扶起王媽,可她固執地不願起來,隻是死死地抓著顧重言的胳膊,一直哭。
都是重感情的,王媽伺候了顧之江這些年,多少也有幾分情意,所以這會兒根本無法接受老爺忽然間離世。王媽尚且這般難受,更何況是身為兒子的顧重言?
顧重言看著躺床上毫無生氣的父親,悔恨與自責交加,他為先前公司懷疑父親是假裝生病而感到羞愧,更為無法替父親承擔病痛而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t^t好想要雞血……泡了2包咖啡奮戰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