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教 官
【那雙斜斜飛上去一筆的吊梢眼,不語也有秋波送的眼】
軍訓基\地的中年軍官目光威嚴如電,他一個人的無聲氣場,壓得我們所有人自覺消聲,一時間,靜得人群裏沒有一點雜音,惟有細細的微風,吹著毒汁似的豔陽,潑頭灑下。
豔陽下,靜站一分鍾,額汗流頸脖,無人敢擦一擦,大家目光盡數投在軍官身上。
直至下馬威做足,中年軍官認可地點頭,才開始講話。
我被曬得頭暈,不斷掐自己的掌心,對抗那種想要暈倒的感覺,中年軍官具體說了什麽,我不大聽得進去,反正內容脫不了他是什麽軍職軍銜,以及為什麽要軍訓,這一類熱血動員的東西。
幸好,中年軍官不是那種官味濃,愛發言的沒完沒了領\導,比較實在,他說了幾分鍾的動員之後,終於進入實質性的……
“這裏條件比較艱苦,鍛煉的,就是各位同學的意誌。我身後的這棟六層樓營房,將是你們未來兩周的宿舍;我右手邊的這排平房,是食堂,但由於同學們人數眾多,空間有限,你們的就餐將在外麵完成;我們這裏的水很寶貴,營房後的水塔是六十年代建成,用的水全靠電力抽\送,屬於限\製供應,你們沒來之前,我們的戰士還要經常去河邊挑水吃,所以,你們隻能三天洗一個澡,煮好的開水是用來喝的……”
“哇,開水是用來喝的,那來例假怎麽辦?”列隊裏,不知是那個女生這麽彪悍地喊了一句話。
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兒都知道來月\經不能洗冷水,而且,要保持幹淨衛生,每天入睡前要用水衝洗,來月\經沒有熱水洗,可怎麽辦?
頓時,這話喊出了我們女生集體的心聲,眾多目光“唰”地投向了中年軍官。
中年軍官八成是遇見很多次這種問話了,他臉未變,色未變,直視人群中的某個點,聲音鏗鏘有力,不容置喙,“來例假向班級帶隊老師報備,每天供應半桶涼水。洗涼水,身\體健康,有助於增強你們的抵\抗力!想想紅軍時期的女戰士,她們行軍途中,爬雪山,過草地,有時候,連水都沒得用,說不定還得生孩子……”
中年軍官繼續動員訓\話,我在下麵翻個白眼,已經懶得聽下去了。
真是屁話!
您就動員忽悠吧!
沒見紅軍女戰士後麵疾病纏身,不在少數麽,要是真像紅軍女戰士那樣,回去,個頂個地要得婦科病。
我體質陰冷,保養還來不及呢,瘋了才會去洗涼水,要是軍訓期間來月\經,我肯定打電\話給周子辰,讓他接我出去。
哼!
“……下麵,分配班級人數,教官帶隊……”
軍訓是男女生分開,我們班男生占了大多數,女生被分出來以後,人數相當地少,隻比軍\隊建製“班”,多出3個人。
不像中文係女多男少的局麵,我們係其他幾個班也是如此,男多女少,一個年紀4個班的女生合在一起,勉強組成一個建製單位“排”。
以“排”為單位,派來教官。
“小原,這個班歸你管。”中年軍官分配任務。
“是。”應聲地,從連隊戰士中,跑出一個古銅色肌膚的小兵。
瘦高個小兵向中年軍官敬禮過後,向我們小跑而來。
說也奇怪,這個小兵麵貌普通得很,穿了軍裝也不過是軍人英氣,我明明不認識,怎麽會瞧得他目不轉睛?
是了,因為他長了一雙好眼。
小兵有一雙生得極好的眼睛,像兩丸會說話的黑水銀,眼梢長到尾處斜斜向上飛去一筆,為那普通相貌平添許多勾惹人的目光,平凡中自有一股無法言說的魅力。
他小跑,在隊伍前站定,和帶隊的助理班主\任打個招呼之後,麵向我們做正式介紹,“大家好,我是你們的教官,姓原,原野的原;名野,原野的野,你們叫我原教官就可以了。”
原教官一邊說,一邊逡巡整排的人,惹得女生們紛紛小叫一聲“哇”,原因無它,這個原教官看人的目光,無聲無息地就帶了風情,像臨水的秋波送到人心裏去。
原教官若是再長得稍微好點,豈不是……
周圍的女生在驚豔,我卻發生了奇怪的生理反應,控也控\製不住,心緊緊地揪住,喘不過氣,眼睛難受得想要流淚。
“楠楠,你怎麽了?”旁邊的楊曉藝輕輕扯我一下,低聲問,“你哭什麽?”
蘇蘭小動作地碰碰我,“楠楠,你還好吧?”
“沒……沒什麽……就是……就是頭……頭有點暈……”我恍惚著,擦那滿頭的大汗,那原教官逡巡的目光此時恰好落在我身上。
剛打個照麵,我便再也支持不住,兩眼一黑,向前栽去……
“誒,楠楠!”
朝\陽美好,空氣清新,我卻蹲在草地上哭泣。
“楠楠,你為什麽隻流淚,不說話?”一個清脆的小男孩聲自我頭頂傳來。
“可青,可青不見了。”我揉\著眼啜泣,“我在找他。”
稚\嫩的小手按在我的頭上,咯咯笑的聲兒如同風鈴輕擊,“你抬頭啊,你抬頭看看我,我就在這裏啊。”
聞聲,我抬頭。
陽光下,小小孩童的身\子,突兀一張空白的臉,印在我的眼簾裏。
我驚悚,尖厲大叫,“可青——啊——可青——”
“夏楠楠?!夏楠楠,夏楠楠……”一陣搖晃,我穿過夢魘醒來。
做助理班主\任的師\姐關心地看著我,“夏楠楠,你做噩夢了。”
是的,我做噩夢了。
撫住額頭,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師\姐,麻煩你了。”
師\姐倒了杯水,遞給我,“沒事,你中暑暈過去了,喝點水,在這醫務室休息一下,等會感覺好了,去五樓503女生宿舍,你們宿舍的同學已經幫你把東西拿上去了,你直接去宿舍就行了。”
這時,外麵有人叫師\姐的名字,師\姐應了聲,又和我說了幾句,然後出門了。
我一個人靜靜躺在醫\療床\上,直愣愣注視頭頂旋\轉的電風扇,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原教官的眼睛。
那雙斜斜飛上去一筆的吊梢眼,不語也有秋波送的眼。
兵營宿舍一至四樓住男生和教官,五和六樓住女生。
住宿條件的確不好,睡的是有上下鋪的大通鋪,盡可能多地安排人住在裏麵,左右兩排床之間留有不寬的過道,許多女生是大包小包背來的,一個房間塞了4、50人,那個擁擠可想而知,未來的汗臭味也可想而知。
我進503宿舍,掃一眼室內,不禁皺了眉。
“楠楠,快來,我們睡這兒。”楊曉藝從某個下鋪床位中探出頭招呼我。
我跨過地上眾多盆盆桶桶,和幾個擦肩過的女同學打招呼,然後,往那邊接近,“我們睡這兒?”
“是啊,幸虧豔婷動作快,要不就隻能睡上鋪去了,等吹個臨時集\合哨什麽的,穿衣都來不及,別說下去了。”楊曉藝邊說邊拾掇鋪位,其實也沒什麽好拾掇的,大夏天的,席子和枕頭是軍訓基\地準備好的,我們用自己帶的毯子足夠,她能拾掇的也就是把濕毛巾掛床頭鋼絲繩上。
“豔婷和蘇蘭呢?”我奇怪地問。
“學生會那邊有事呢,豔婷去開\會了;按學號排,蘇蘭是內務班長,她這會正領著人去倒垃\圾呢。”楊曉藝笑嘻嘻,笑容甜得很,“楠楠,你的東西,我幫你弄好了。”
“哦,謝了。”我蹭掉鞋子,爬上\床,整理背包。
楊曉藝湊近我旁邊,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得可愛,“楠楠,好點了沒?”
我點頭,“好多了,就是中暑,沒大事。”
“嘻嘻,楠楠,你真是個妖精。”楊曉藝笑著捅我,沒來由說了這麽一句。
盡管二哥和周子辰都叫過我“妖精”,但我實際是不喜歡這個稱呼的,還有點下意識的反感排斥,妖精是壞女人,我可不是壞女人。
橫她一眼,以作警告。
誰知,她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神怪,說悄悄話似地和我說:“你不知道,你暈過去的時候,我們原教官急得什麽似地,衝到我們中間,抱起你就跑,等我們反應過來,他抱著你跑出老遠了。”
我心微動,卻是不想泄心事被不相幹的人知道,裝作耳聾,不搭理她,繼續埋頭整理自己的東西。
我不理她,她繼續膩我,拉住我的胳膊晃來晃去撒嬌,“楠楠,和你開玩笑的啦,別生氣嘛。”
被她晃得頭暈,吃不住她撒嬌,我趕緊投降,“我沒生氣,你別這樣啊,我要被你晃暈了,撒嬌也不看看對象,你對二哥撒去嘛。”
楊曉藝住了手,沒像往常那麽臉紅,她臉皺得苦,“我找誰撒去,我最近打電\話,都沒人接聽,楠楠,你說會不會……”
盡管我時不時打擊楊曉藝和梁豔婷,清\醒她們倆的過熱大腦,但是,太那個什麽的話,我也說不出口。
我安慰她,“最近地產市場這麽好,二哥公\司生意忙是肯定的,你多理解他一下吧,別在晚上應酬的時間打電\話過去,就行啦。”
開公\司,不是等天上掉錢。
像周子辰這麽厲害的人,在沒有培養出心腹骨幹之前,也不敢放權,況且,打理公\司有很多事情要做,開\會、談生意、應酬、管理、看數據什麽的,剩下的時間不多。
“呃,我都是晚上打電\話的。”楊曉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知道錯了吧。”
“嘿嘿,知道啦,楠楠,你真好,我就曉得你最好啦。”
“哼,少灌迷\魂湯!”
“嘻嘻。”
軍訓第一天基本沒做什麽,大家中午和下午躲在樓道裏,把飯解決掉。
下午2、3\點,太陽最猛的時候,按規定在宿舍睡覺,3\點過後,吹哨集\合,男生去外麵大操場,女生去兵營宿舍樓後麵的蔭涼地,兩撥人分開訓練。
訓練完以後,通身的大汗,被告知不能洗澡,兩天以後才有涼水供應,大家抱怨也是無濟於事,臭烘烘地擠在一堆,睡大通鋪。
晚上十點熄燈睡覺,可宿舍裏沒人睡得著,一方麵汗臭味太濃,另一方麵這個位於偏僻山地的軍訓基\地早晚溫差大,入夜以後,涼嗖嗖的,蓋了毯子不抵事,隻好把晾著的半幹軍訓服重新穿回身上,這樣才勉強能抵得涼意。
我們躺著聊天,大約聊了一個多小時,才慢慢睡去。
剛要跌入夢鄉,突然,我旁邊傳來低低叫疼的唉喲聲。
我的左邊睡著梁豔婷,右邊睡著蘇蘭,這會是右邊的動靜,自然是蘇蘭不舒服了。
翻身,麵朝蘇蘭,我低聲問:“蘭蘭,你怎麽了?”
黑\暗之中,蘇蘭抽著氣,小聲回答我,“來月\經了。”
宿舍裏,我和蘇蘭的體質皆是偏陰,月\經疼肚子是一定的事兒,我倆交流過月\經肚疼的經驗,她疼得怎麽樣,我清楚,沒有熱水捂肚子,會有一種痙\攣的疼痛感。
為此,我倆的背包裏都帶有暖水袋,沒想到,這個該死的地方不提供熱水。
現在向代\理班主\任報告這事,也沒用,因為明確說了,不提供熱水。
想了想,我湊到蘇蘭耳朵邊說:“你等著,我幫你弄熱水來。”
“你去哪裏弄?這深更半夜的,你別去了,我忍一忍,明早就好。”蘇蘭聲音發虛。
月\經頭一天不捂暖水袋,她明兒早上別想從床\上爬起來。
“沒事,我有辦法,你等我。”
借著明月光,捏著蘇蘭的熱水袋,我輕手輕腳行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那個中年軍官做出個鐵板的模樣,說是不提供熱水洗浴,其實,還是有熱水的。
中午和下午吃飯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了,炊事班做的飯是蒸飯,蒸飯的水反複煮開,有毒,不能喝,但是用來洗澡和暖肚子則完全沒用問題。
炊事兵把那些水倒入了一個鍋爐裏持續加熱,我下午見不少兵去那裏提水洗澡,所以,說不提供熱水和每天涼水洗浴,隻是不提供給我們這些學生。
想想也是的,我們沒來之前,人家這裏用水定額足夠,我們到了以後,吃水都緊張,洗澡當然是能減則減。
試著推了推鍋爐房的門,嘿嘿,非常好,沒鎖。
我大喜,推門而入。
鍋爐房餘熱不散,也許白天在這裏會熱到流汗,但對此刻被夜間山風吹涼我的來說,溫度正正好。
這個溫度,看樣子,鍋爐剛關沒有多久。
身\子稍微站偏,讓月光照入,我打開暖水袋,接著擰開鍋爐那小小的出\水口,在下方接熱水。
我一邊拿住暖水袋袋口,一邊摸袋身。
不錯不錯,挺熱乎的。
忽而,一束手電筒的燈光照來,“什麽人?!”
驚得我手一抖,暖水袋沒拿穩,失手掉落,水龍頭的熱水則直接在地麵四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