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上麵一頭撞下來,不但我自己性命難保,還要危及校長。因為我準會撞到第一排中央,他就在那裏坐著。根據這種切身體會,我認為楊素家裏也老開會,有一位老虔婆老在那裏作報告,從節約眉筆到晚上別忘了洗屁股,什麽都要講到。

紅拂就在那裏睡著了。但是睡覺也不敢閉眼睛,因為在楊府裏犯了錯誤,就會被亂棍打死葬進萬人坑。因此與其說是在睡,不如說是愣怔。相比之下,能夠生活在今天是多麽幸福啊,我們可以相當安全地睡了。在這方麵我的覺悟很高,就是在熟睡中被頭頭們提溜起來訓上一頓也不回嘴,因為我深知我們的處境已經大大改善了。文化革命裏我插隊時,遇到了一位軍代表,他專在半夜一兩點吹哨緊急集合,讓大家敬祝**萬壽無疆。誰要是敞著扣子,就會受批判。所以我們都是穿戴整齊,頭上戴帽子,腳下穿球鞋的睡覺,看上去像是等待告別的遺體。這位軍代表是**,結婚以前動手術切開,感染了,**腫得像拳頭那麽大。有同學在廁所看見了,我們就酌酒相慶。我喝了一斤多白酒,幾乎醉死了,以後什麽酒都不敢沾了。

我自覺得是精力不夠充沛的人,和紅拂是一樣的。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來說,能夠睡覺是一種幸福。伴隨著睡眠到來的是漫長真實的夢。根據我的統計,一個小時的睡眠可以做出二十個小時的夢,所以睡覺可以大大地延長生命。另外一方麵,醒著也沒什麽有意思的事可幹,除了胡扯淡,就是開會。所以後來紅拂說,躲在菜園子裏的時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期,那個時期真實和夢境都混為一體死柳樹的黑色剪影,籬笆上藍色的喇叭花,窪地裏的積水,表麵上蒙滿了飛蟲,偶爾飛進房裏來的大如車輪的白蝴蝶,等等。她還在三十多度的緯度上看到了北極光,這是地理學家無法想像的。她拿出一個皮麵大本子給別人看那些別人都是些達官貴人的小姐,不良少女之類裏麵是衛公在土地廟裏給她畫的**像,因為畫的是她,她就以為是自己畫的了,這是個不小的疏忽。她還告訴她們說,大幅的都丟了,真是可惜呀。那些女孩傳閱那本畫冊,畫冊裏有一幅紅拂的身體全是些棱麵。有人就說:這是立體主義罷。紅拂大笑著說:什麽立體主義這是睡茅草硌的還有人神秘兮兮地問道:紅拂阿姨,當時**一定很和諧吧。她馬上就警覺起來,說道:不能告訴你們,你們是未成年人。別人勸了她一陣,她才說:衛公家夥很大。再過了一會,她就什麽都說了,而且還格格地笑了一陣。既然如此,還不如當初不警覺。警覺了以後再講這些,腐蝕青少年的罪名就更加鐵板釘釘。

和我們相比,虯髯公是精力充沛的人,所以他就當了大頭兒扶桑國王,把腰板挺得筆直,一天到晚主持會議:臣子們的禦前會,後妃會,王子會,公主會,每周還要接見鄉下來的老人,忙得不可開交。不管家裏家外,事無巨細,他都要過問。所有的人都說他是好國王,隻有後妃們對他不滿意,因為他身上纏著紅拂的頭發,像個大蠶繭,而且睡覺也不肯解下來。那些女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大棕包。有時有人氣不憤,想要切腹自殺,他又一本正經地召見,勸解。勸解無效又一本正經地安排一切:自殺穿的衣服,切腹用的刀,等等。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個女孩子走進指定的房間,在四角點上蠟燭,就在人家找準了肚臍眼要下刀子的時候,他又一頭撞進去說:務請鋪好席子,拜托了血水流到了地板上要招螞蟻。假如不是扶桑少女,準會一刀捅到他喉嚨裏去。但她隻是鞠上一躬。說道:哈依有一點我們都要承認:扶桑人比我們抗折騰。

紅拂從楊府裏逃走之後,雖然頭頭們並沒有責備虯髯公,但他覺得自己有責任。這件事其實是合情合理的,你想想看,假如楊府逃了一個歌妓,頭頭們出賞格緝拿,豈不顯得頭兒貪戀女色,很沒有水平另外,懸賞緝拿又會使歌妓們覺得自己很稀罕。而另一方麵,假如紅拂逃了就讓她逃了那也是不行的,這樣所有的人都會逃光。解決這個矛盾的方法就是要有不需要頭頭們講話就會出來做事的人,而虯髯公就是這樣的人。他還知道紅拂是和李靖跑了,因為跑以前紅拂老是打聽李靖。因此他就請了長假,到酒坊街、土耳其浴室一類李靖過去常去的地方打聽。而打聽這種活兒虯髯公幹起來最為熟練,他像一切劍客大俠一樣,總是天一黑就換上夜行衣,到所有的人窗下偷聽,一聽見裏麵**的人屬通奸性質,就闖進去把他們砍成四半。而官府來驗屍時,一看是四半,馬上就知道是劍客所為,不再追究了。

有關虯髯公的所作所為,有一點需要補充的地方。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道紅拂是他的紅顏知己,他永遠愛她,其實這是個神話。而要解釋這個神話,起碼要提到以下三個方麵:第一,他和紅拂之間既沒有肌膚相親,又沒有海誓山盟,假如他真的終身不渝地愛上了她,那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很高尚。第二,他說自己隻愛紅拂,這樣可以吊吊後妃們的胃口;至於害死了多少女孩子他倒是不在乎。第三,他當扶桑國王雖然是合法的,工作也是無可挑剔,但畢竟是外國人。扶桑的愛國誌士們喝醉了酒,總要大吼大叫:咱們堂堂扶桑,難道沒人了嗎,讓外國人當國王然後就去刺殺他。虯髯公雖然多次遇險,但總是毫發無傷。他幾乎是刀槍不入,因為身上纏了一寸多厚的人頭發。身為扶桑王,滿身纏這些揀來的東西,弄得又餿又臭,又長痱子又長虱子,總要有點高尚的理由罷。紅拂就是這個理由,因為頭發就是她的,雖然她後來不要了。

解釋了這些,就該說到有一陣子虯髯公想把紅拂抓回楊府,以便亂棍打死葬入萬人坑,並為此到處奔忙。當然,虯髯公又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確實決定了在紅拂被逮回去行將被亂棍打死時給她講講情。但是我們都知道,像這種講情連狗屁都不頂。像這類狗屁一樣的講情話我聽得多了。比方說,在分房會上有人這樣講:分房首先考慮某主任然後是某教授當然了,像王二那種與人合居的情形我們也該適當考慮一下。別人都考慮過了,拿什麽來給我適當考慮我聽了這種話,總是說道:不要考慮不要考慮,我使得挺好的,鄰居是女的,還很漂亮。他們聽說我這樣的男光棍和一個漂亮單身女人住一套房子,當然很是痛心,但是房子緊張,也無法可想。我講這些話其實一點用沒有的,但是對狗屁就是要頂它一下,最起碼要讓狗肛門出氣不暢。

我說小孫很漂亮,這也是一種神話,最起碼不能夠一概而論。有時候漂亮,有時候不漂亮。她剛剛睡醒時,坐在過廳裏的椅子上,失魂落魄,臉上的光澤就如死人一樣灰暗,披頭散發,看上去就如一棵正在落葉的榆樹。她伸長了脖子兩眼發直,又有點故作深沉的模樣。但是你要是問她怎麽了,她就說:睡覺睡累了。這種說法也有一點道理:比之坐在會場上不動腦子的信口雌黃,睡覺是比較累。但是要與證數學定理相比就太輕鬆。這個女人坐在過廳裏時,身上穿一件人造絲的睡袍那種料子假裝不起皺,其實皺起來一塌糊塗露出很大一片胸膛。她**上麵有好幾道皺紋,這種現象說明她趴著睡覺,壓到了那裏。作為一個女人,連自己的**都不認真對待,肯定是不可信任。我想她們頭頭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在圖書館裏她雖然也算是個老資格,但始終不受重用。

我們從書上可以知道中國曆史上有很多名人,還能知道他們之間的交情如何,誰是誰的人等等,就是不知道他們吃什麽東西,那些東西是怎麽做出來的。據我所知,紅拂和李靖躲在菜地裏時,吃的是熬芋頭和煮茄子。芋頭不是北方產的小芋頭,蒸熟了綿軟那種;而是南方的獨頭大芋頭,二三十斤一個,越熬越硬,最後就變成一鍋白湯加上幾塊碎磚頭的模樣。而茄子不是北方的大圓茄子,嫩時紫得發黑;而是南方的長條茄子,有黃有綠,隻是頂上帶一點紫色,煮了以後軟綿綿糟兮兮,吃到了嘴裏也不知是什麽東西。這兩種東西在烹調時有很大的簡便性,既不需要油,也不需要鹽,隻需要若幹柴火。我們插隊時沒東西吃,頭頭們就讓我們吃這些東西,還說這都是現在才能吃到的美食。但是我越吃越覺得難吃,吃芋頭覺得它太硬,噎得透不過氣來;而吃茄子感覺相反,隻覺得嘴裏有一堆軟軟的東西往下鑽,好像嗓子裏進了爬蟲,毛骨悚然。我絕不是個膽小鬼,所以當時吃下了很多煮茄子,但是後來絕不去碰這種草本的果實。但是紅拂的情形和我有很大不同,她以前吃過的一切和這兩種物質有本質的不同,所以也就不知如何來評價。

她一邊吃一邊看李靖的臉色,心裏想:隻要他一皺眉,我就說難吃;隻要他一匝嘴我就說好吃。但是衛公始終毫無表情,所以她也不知道如何發表意見。後來她就想:發表什麽意見幹啥,我就跟著瞎吃算了。這說明她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這樣的好處是不存偏見,壞處是顯得呆板。吃完了飯,李靖又拿吃剩的芋頭湯刷牆,紅拂也跟著刷。她覺得這件事比較有意思,就說:你別管,我都刷了。根據這種敘述,紅拂說她躲在菜地裏時最為幸福,也是一種神話。那裏不過是一大片窪地,裏麵充滿了菜園子味,聞慣了的人一定會說很難聞。但是紅拂沒有聞慣楊府裏到處都是麝香味、檀香味,濃烈得能熏死蒼蠅;人吸多了那種氣味,也會覺得頭暈眼花,鼻塞氣重她聞到了這種氣味,倒覺得鼻子通暢,神清氣爽。那裏還有好多蚊子,但是不大叮她。據那些蚊子反映,紅拂的血味道古怪,和以前吸到過的血大不一樣,再說她的皮膚太緊湊。叮起來有困難。

早上她醒來時,一團冷冰冰的白色霧氣闖到房子裏麵來,還有一個幾乎是陌生的男子用撲過來的姿式睡在她懷裏,頭發粗糙的像馬鬃一樣。他渾身冰涼,肌肉堅實,用手指輕輕一捏,感覺捏了一匹馬。他身上還有一股種馬的氣味。這種感覺莫可名狀,所以她想:這就是幸福罷。這種將信將疑,捉摸不定的情緒持續了很久,直到李靖當了衛公,建好了長安城,還是沒有改變。而衛公每天早上醒來時,看到自己躺在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懷裏,也要想上半天才能記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終日勞作,但並不太知道自己都幹了些什麽。這是因為他腦子太多,一個腦子幹的事,另一個一點都不知道。與此同時,那二百五十六個公差像發了瘋一樣滿城找李靖,卻總找不到。過了十天的期限,他們的腦袋也被砍掉,然後送到四門去懸掛。因為這一回人數較多,頭頭們派了四個劊子手,還派來了四輛牛車,供運輸人頭之用。為了把頭分得平均,在砍頭以前先把他們分成了四隊,臉上分別寫上了“東”、“西”、“南”、“北”,好像一些麻將牌。砍完了以後把他們堆在牛車上運走,這時候那些人頭詫異怎麽會有如此多的人擠在自己臉上,就彼此瞠目而視。李衛公從自己家裏逃走後的事情就是這樣的。

李衛公躲在菜園子裏,好幾百個公差也找不到他,洛陽城因此出了毛病,雖然還不能說是病入膏肓。公差們找不到李靖,是因為他們用不著菜園子,想吃菜盡管到小攤上拿。而且公差這行業是世襲的,故而他們不但用不著菜園,對這個概念也很陌生。怎麽也想不到洛陽城裏還有一大片用竹籬笆隔成方塊的地方,裏麵飄著菜園子味。而別的人就算想到了李靖在菜地裏也不會告訴他們,巴不得他們都死光。這種情形不但在公差中引起了悲觀情緒,而且在劊子手中間引起了大恐慌,因為假如找不到李靖,到了秋天他們每人一次要砍掉好幾千個人頭,這是無論如何改進刀具也做不到的。所以他們就自動集合起來改進工藝,自己出資造了一台木頭的砍頭機。這台機器的目的是加快砍頭的效率,不是提高砍頭的質量,所以無論從外觀到原理和法國人後來發明的都不一樣。它有三層樓高,立在城中心衙門門口的廣場上。假如計入頂上的風車,就有六層樓高;用風力的原因是要節省人力。這機器設計嚴謹,構造複雜。因為太複雜了,所以可靠性有一些問題。拿肥豬做實驗時,有時候砍下的豬頭大家爭到打破頭,因為那不僅是豬頭,而是豬的前半身;有時候砍完了的豬還能一溜煙地跑回家去,從此以後嗡聲嗡氣的講話,因為鼻子被削去了。有時正在砍頭,風卻停了,做實驗的豬發出一百多分貝的叫嘯,過路的公差聽了以後兩腳發軟走不動路。而拿死囚做實驗時,平時最乖的死囚見了這台機器都要拚死掙紮,並且都表現出了驚人的力量,非有二十個人不足以把他按進機器裏,在機器上寫上了“快捷,舒適,新潮”的標語也不管什麽用。當然,這台機器還在改進之中。除此之外,還有人建議在市中心到四門之間挖掘運河,以便浮運人頭。頭頭們正在考慮之中。那一年對洛陽城裏的豬和公差可不是個好年頭,就像一九五七年對聰明的中國人不是什麽好年頭一樣。

那一年李衛公正在離開洛陽自己的家前去建立長安城的中途,這是一個重大事件,在咱們這裏,每件重大事件將要發生,總要伴著一些雞飛狗跳的現象。比方說,本係就要有一位同仁到美國去參加一個年會,或者又要多出一位正教授。這是最重大的事件,肯定會使每個人都互相仇恨。比較重大的事件有:自從年初以來,我們的副主任就臉紅脖子粗地找人幹仗,真是可怕極了;最近她總算是退休了,我們可以有一位沒到更年期的副主任了。這類事件在別的地方可能算是比較小,可以沒有預兆地發生,但在我們這裏就是大事,因為沒有再大的事了。現在我身邊也有一些雞飛狗跳的現象,都是因為我開會打呼嚕引起的。這是否說明我就要證出費爾馬定理呢後來這夥公差總算是找到李靖了,但這不能說明這一批公差比他們已被砍頭的同事高明,因為不是他們自己找到的。他們隻是跟蹤了李二娘,這個小娘們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的印花綢衫,左手包了一塊白布,右手提了一個大漆的食盒那種東西有好多屜,看上去像個有把手的檔案櫃,迎著風走在前麵,風姿綽約,假如不是順風飄過來的酒糟味,簡直可以說是絕代佳人了。他們跟在她身後,很容易就找到了菜地裏的土地廟。

按說李二娘也實在太笨,因為她隻要回回頭,就能看到背後跟了張牙舞爪的一大群人。但是她沒有回頭,這是因為有一個黑胖子早上跑到她家裏來說,李靖和一個叫紅拂的漂亮女孩一路跑了,這個女孩是他的女朋友。李二娘聽了心裏亂翻翻的,趕緊收拾了點吃的,拿著就往土地廟裏跑。這一點和我是一樣的。假如有人來告訴我說,城裏有個人證出了費爾馬定理,我也會馬上騎上我的破自行車往城裏跑,路上還要買條煙做禮物,根本顧不上回頭看。我必須馬上看他一眼,以便證實此定理是否真被人證出來了。假如我看見一個軟綿綿的人呆在一間黑屋子裏,說起話來低聲下氣,但是邏輯清楚,就會覺得大難臨頭,天旋地轉,簡直回不了家。要是見到一個怪誕的家夥,狂得不知東西南北,就可以定下神來騎車回家,一路上可惜我那條煙。這是因為我就算證不出費爾馬定理,也能看出誰能把它證出來。李二娘對李靖還有舊情未斷,故而她急於看看紅拂長得什麽模樣,就把公差們引到了土地廟裏。而那些公差去跟蹤李二娘,也是因為有個黑胖子跑來告訴他們說,李二娘今天準要去找李靖。這個黑胖子就是虯髯公。雖然他這樣幫忙,也沒有救成那些公差的命。因為他們雖然找到了他,但卻沒有逮住他。李衛公不但跑了,而且跑出了洛陽城。因此這批公差就成了洛陽城中心那座砍頭磨坊的第一批正式犧牲品。

據我所知,那座砍頭磨坊後來一直立在洛陽城中央,在不用或者想用而沒有風的時候在四麵用帆布和竹席遮擋,看起來像一部冬季開工的鑽機。這是洛陽城出了毛病的象征。假如它不出毛病,用幾個劊子手就夠了。而這個毛病的起因,僅僅是其中有個叫李靖的家夥在想入非非。後世的人很充分地吸取了這個教訓以後列朝列代,想入非非都是嚴格禁止的。

現在可以談談李靖是怎麽從公差手裏逃掉的了。那天下午大夥跟蹤李二娘到了土地廟裏,就把那座廟圍了個水泄不通。這時候公差對李靖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每人都帶了一件可以發射的兵器:會用弓的帶了弓,會用弩的帶了弩,什麽都不會用的也用包袱皮包了一大堆鵝卵石,扛在背上壓彎了腰。他們就這樣包圍了土地廟,好像一大群貓張牙舞爪地圍住一隻小耗子。有一件事可以證明李靖相當警覺,李二娘一進了那座土地廟,他馬上就在門口探頭探腦。

公差弟兄一見到李靖的頭,就禁不住猛烈開火,但他又把頭縮回去了。矢石如雨,都打在破門板上,轉眼之間把兩扇門都打散了架,好像一個柵欄。然後大夥就喊:裏麵的人出來投降,手抱在腦袋後麵也有人喊投降出來裏麵的人,腦袋抱在手後麵的,那都是緊張之故。雖然是一堆烏七八糟的亂嚷嚷,但還聽得出是什麽意思。當時李靖除了出來投降別無出路,因為那五百人一擁而上足可以把土地廟推倒,還能把築成土地廟的每一塊土坯踩碎,把修建土地廟的每一根木料都揀回家當柴火,隻在地下剩一堆幹土,到了那個時候,李靖自然也不會還是一個問題。所以他長歎了一聲,抱住了後腦勺,回過頭去看了看嚇白了臉蹲坐在地下的李二娘,還有直挺挺站著麵無血色的紅拂紅拂雖然麵無血色,但是挑著眉毛,雙目炯炯有光,咬著下嘴唇,整個臉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倔強然後他就走出了土地廟去投降。這時候他心裏什麽都沒有想。他隻知道呆在廟裏沒有出路,所以他就出去了。李衛公抱著腦袋出來投降時,紅拂跟在他後麵,也抱著腦袋。公差們不知道廟裏原有二女一男,所以看到出來了兩個人就心滿意足。至於進廟的李二娘身材小巧玲瓏,長一個娃娃臉;出來的紅拂亭亭玉立,秀發披肩,身上沒有酒糟味卻有香水味等不同之處,其實有不少人看出來了,隻可惜沒人想到不是一個人。

大家都以為這座廟有點靈異之處,應該把老婆帶來,讓她也走進去。李衛公出來投降時,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大家看了也很放心,全站了出來,圍過去要給他套鏈子,這一來四周的人就少了。正在這當兒,廟裏忽然有聲音,大家又一分神。李靖趁此機會一膝蓋撞倒了一個人,就往草稞裏鑽。鑽進去他自己都大感意外,原來這些日子他日夜操勞,在草稞牆根等等不顯眼的地方都挖了溝,仿佛準備好了要鑽溝逃跑的樣子。公差弟兄們見到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