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紅線不知道薛嵩的種種設計,但也隱隱猜到了他要幹什麽──就像一個人想到自己早晚會死掉一樣。對此她有點憂傷。此後紅線繼續在山坡上嬉戲,但心裏已經有了一點隱患。因為她已知道,薛嵩早晚要搶她為妻。
我表弟說,小時候我的手很巧,喜歡做航模、半導體收音機一類的東西。我的手很嫩,隻有左手中指上有點繭子;這說明起碼有十年我沒做過手工活。從這點繭子上可以看出我原是左撇子,用左手執筆。但我現在不受這種限製,想用哪隻手就用那隻手:一般情況下我盡量用右手,急了用左手,因為左手畢竟靈活些。不管怎麽說罷,我喜歡知道自己小時候手巧。我表弟還說,我從小性情陰沉,寡言少語,總是躲人,好像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消息我就不大喜歡。我想象中的薛嵩有一雙巧奪天工的手,用一把雕刻刀把一塊木頭雕成一隻木枷,然後先用粗砂打、後用細砂拋光,又用河床裏淘出的白膏泥精拋光,這時候那個木枷已被拋得很明亮。最後一道工序是用他自己的手來拋光──薛嵩的皮膚是棕色的,但手心的皮膚和任何人一樣是白的──說來也怪,經手心的摩娑,那枷就失去了明亮的光澤,變得烏溜溜的,發著一種黑光;但也因此變得更溫和。就這樣,他把手枷和足枷都做好了,掛在牆上。有了這兩件成品,薛嵩的信心倍增。開始做囚籠的零件──首先從圓籠柱做起。但無論用斧用刨,都做不出好的圓形,為此薛嵩費煞苦心,終於決定要做一架旋床。他先設計出了圖樣,又砍了一棵野梨樹,把它做成了。但是這旋床上第一件成品卻不是柱子,而是一個棒棰形的東西,是用柚木枝杈車成的,沉甸甸的很有點分量。
薛嵩在棒端包好了軟木,在自己頭上試了一下,隻在腦後輕輕一碰,就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地上;過了一小時才爬起來。拿這麽重的一根棍子去打個小姑娘,薛嵩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他隻好另做了一根,這回又太輕,打在後腦勺上毫無感覺。後來他又做了很多棍子,終於做出了最合適的木棍。這棍子既不重,又不輕,敲在腦袋上暈暈糊糊的挺舒服;暈倒的時間正好是十五分鍾。薛嵩在這根棍子上拴了一根紅絲線作為標記。這使別人猜到了他的目標是紅線。於是就有人去通知她說:大事不好了,我們那位薛節度使造了十幾根棍子,要打你的後腦勺紅線此時正手執彈弓看樹上的鳥兒,背朝著傳話的人。她也不轉過身來,就這麽說道:是嘛──口氣有點隨意。但傳話的人知道,她不是漠不關心;於是就加上了一句:他要來搶你紅線聳聳肩說:搶就搶吧。等到那人要走時,她才加上一句:勞你問他一句,什麽時候來搶我。傳話的人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簡直氣壞了;所以不肯替她去問薛嵩。紅線那天射下了好幾隻翠羽的鸚鵡,活生生地拔掉了它們的毛,放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然後全都吃下去了。然後她就回家去,在草地上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燼,還有一堆根上連著血肉的綠色羽毛。
後來,薛嵩把放柚木的草棚改成了工作間。這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看見他在做什麽。他用竹片編了四麵牆,把它懸掛在四根柱子上,棚子就變成了房子。他用攙了牛糞的泥把牆裏抹過,再用石灰粉刷一遍,裏麵就亮了很多;對於外牆,他什麽都沒有做。這間房子的可疑之處在於既沒有門,也沒有窗子,要順著梯子爬到牆上麵,再從草:高了好看。我以為他的看法是對的。
有人跑去告訴紅線薛嵩造了個籠子,還補充道:看樣子他想把你關在裏麵,一輩子都不放出來。紅線有點緊張,臉色發白,小聲地說道:他敢告訴她這件事的人說:有什麽他不敢幹的事你還是快點跑了吧。然後,這個人看到紅線表現出猶豫的神情,感到很滿意。這是早上發生的事。到了中午,紅線就潛入薛嵩的後院,看他做的活。結果發現那座籠子比她預料的還要大,立在草棚裏,像一個高檔家具。在籠子的四周還搭了架子,薛嵩在架子上忙上忙下,做著最後的拋光工作。在籠子後麵,還殘留著最後一堵牆,上麵掛著好幾具木枷,還有數不清的棍棒。紅線大聲說道:好哇你居然這樣的算計我薛嵩略感羞愧,但還可以用勤奮工作來掩飾。此時還有兩根籠柱沒有裝上,紅線就從空檔中鑽進籠子裏。如前所述,籠子裏有一條長凳,這凳子異常的寬,所以說是張床也可以,上麵鋪著棕織的毯子。紅線就躺到長凳上,雙手向後攀住柱子,說道:這裏麵不壞呀。好吧,你就把我關起來吧。但上廁所時你可要放我出來呀。薛嵩聽了倒是一愣,他根本就沒打算把紅線常關在籠子裏。他把牆打掉,是想給這籠子裝車輪。總而言之,這囚籠隻是囚車的一部分,不是永久的居室。
愣過樂以後,薛嵩想到:既然人家提了出來,就得加以考慮,給這籠子裝個活門。但到底裝在哪裏,隻有在籠裏麵能看清。所以他叫紅線出來,自己鑽到籠裏,上下左右的張望。而紅線在外麵溜溜答答,抄起一具木枷,往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說,好哇薛嵩,這種東西你也好意思做。薛嵩的臉又紅了一下。他沒有回答。後來紅線就幫薛嵩幹活──幫他造那些打自己、關自己、約束自己的東西。孩子畢竟是孩子,就是貪玩,也不看看玩的是什麽。有了兩個人,工程的進度就加快了。但直到故事開始的時候,這囚車還沒有完工,但已在安裝抽水馬桶。薛嵩給紅線做了一張很大的梳妝台,台上裝了一麵鍍銀的銅鏡,引得全鳳凰寨的人都來看。有人說,薛嵩對紅線真好。也有人說,薛嵩太過奢華,要遭報應。
第四章
第二節
在故事開始時,我提到有個刺客一個亮麗的女人來刺殺薛嵩。據說此人在設計狙殺計劃、設伏、潛入等等方麵,常有極出色的構思,隻是在砍那一刀時有點笨手笨腳;所以沒有殺死過一個人。她也沒能殺死薛嵩,隻砍掉了他半個耳朵。還有一種說法是,這個女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薛嵩,而是紅線。隻是因為被薛嵩看到,才不得不砍了他一刀。後來她再次潛入薛嵩的竹樓,這回不夠幸運,被紅線放倒了。這件事很簡單:紅線悄悄跟在她身後,拿起敲腦袋的棍子這種東西這裏多得很給了她一下,就把她打暈了。等到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木頭枷住,躺倒在地上,身前坐了一個橄欖色的女孩子,脖子上係著一條紅帶子,坐在綠色的芭蕉葉上。這女孩吃著青裏透黃的野櫻桃,把核到處亂吐,甚至吐到了她身上;並且說:我是紅線,薛嵩是我男人。那女刺客蜷起身子,搖搖腦袋,說道:糟糕。她記得自己挨了一悶棍,覺得自己應該感到頭暈,後腦也該感到疼痛,但實際上卻不是,因為那個棍子做得很好──這個故事因此又要重新開始了。但在開始之前,應該談談這囚車為什麽沒完工。照薛嵩原來的構思,完成了囚籠就算完成了囚車的主體部分。但後來發現不是這樣,主體部分是那對車輪。籠子這樣大,車輪也不能小。按薛嵩的意見,車輪該用柚木製造;但木材不夠了,又要上山砍樹。但紅線以為鐵製的車輪更好。經過爭論,紅線的意見占了上風,於是他們就打造輪輻、車軸,還有其它的零件。做到一半,忽然想到連輪帶籠,這車已是個龐然大物,有兩層樓高,用水牛來拖恐怕拖不動。於是又想到,由此向南不過數百裏,山裏就有野象出沒。在打造車輪的同時,他們又在討論捕、訓、喂養大象的事。他們做事的方式有點亂糟糟,就像我這個故事。但是可以像這樣亂糟糟的做事,又是多麽好啊。
在這個亂糟糟的故事裏,我又看到了我自己。我行動遲緩,頭腦混亂,做事沒有次序。有時候沒開鎖就想拉開抽屜,有時沒揭鍋蓋就往裏倒米。但那個自稱是我妻子的女人並不因此而嫌棄我。現在就是這樣,我亂拔了一陣抽屜,感到精疲力盡,就坐下來,指著它說:抽屜打不開。她走過來,擰動鑰匙,然後說,拉吧──抽屜應手而開。我隻好說:謝謝。你幫我大忙了。這是由衷的,因為剛才我已經想到了斧子。她從我身邊走開,說:你這都是故意的。我問:為什麽呢她說:你想試試我到底是不是你老婆。這就是說,我故意顛三倒四。假如她不是我老婆,就會感到不耐煩;假如是我老婆,就不會這樣。所以,結論是:她是我老婆,雖然我自己想不起來了她想得是有道理的。我說: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她又折了回來,一把摟住我的頭,把它壓在自己的**上,說道:你真逗我愛你。然後把我放開,一本正經地走開。這件事的含義我是明白的:不是我老婆的女人,不會把我的頭壓在自己**上。所以,結論還是:她是我老婆。不會有別的結論了。白天的結論總是這樣。晚上則相反。按夫妻應有的方式親近過之後,我虔誠地問:我沒有弄疼你吧你還沒有討厭我吧回答是:討厭你閉嘴這不像是夫妻相處的方式。因為有晚上,我已經徹底糊塗了。我的故事又可以從新開始道:某年某月某日,在鳳凰寨、薛嵩家的後院裏,那個亮麗的女刺客坐在一捆稻草上,手腳各有一道木枷鎖住。她的身體白皙,透著一點淡紫色。紅線站在她麵前,覺得這個身體好看,就凝視著她。這使她感到羞澀,就把手枷架在膝蓋上,稍微遮住一點;環顧四周,所見到的都是莊嚴厚重的刑具,密密麻麻。身為刺客,失手被擒後總會來到某個可怕的地方,她有這種思想準備。但她依然不知人間何世。同時,因為這個刺客的到來,紅線和薛嵩生活的進程也中斷了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故事會把我引向何處。
我的故事從紅線麵對那個女刺客時重新開始。她對她有樂好感,就說:來,我帶你看看我們的房子。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招待客人,都從領他看房子開始。那個女刺客艱難地站了起來,看著自己腳上的木枷,說道:我走不動呀。紅線卻說:走走試試。然後女刺客就發現,那個木枷看似一體,實際上分成左右兩個部分,而且這兩部分之間可以滑動,互相可以錯開達四分之三左右總而言之,帶著它可以走,隻是跑不掉。那刺客不禁讚美道:很巧妙。紅線很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她又說:你還不知道,手也可以動的。於是刺客就發現,手上的枷也是兩部分合成,中間用軸連接,可以轉動,戴著它可以掏耳朵、擤鼻子,甚至可以搔首弄姿。這些東西和別的刑具頗有不同,其中不僅包含了嚴酷,還有溫柔。刺客因此而詫異。這使紅線大為得意,就加上一句:這可是我的東西。借給你戴戴。那刺客明白這是小孩心性,所以笑笑說:是。是。我知道。這使紅線更加喜歡她了。她引她在四處走了一遭,看了竹樓,但更多的是在看她和薛嵩共同製造的東西。特別是看那座未完工的囚車。在那個深棕色的龐然大物襯托下,那個女人顯得更加出色。看完了這些東西,她回到那堆稻草上,跪坐在自己的腿上,出了一陣神,才對紅線說:你們兩個真了不起。說實話,真了不起。紅線聽了以後,從芭蕉葉上跳了起來,說道:我去燒點茶給你──估計得到晚上才能殺你。然後她就跑了。隻剩女刺客一個人時,她不像和紅線在一起時那麽鎮定。這是因為紅線剛才說了一個“殺”字,用在了她身上;而她隻有二十二歲,聽了大受刺激。
後來發生的事是這樣的:紅線提了一銅壺茶水回來,還帶來了一些菠蘿幹、芒果幹。她把這些東西放在地下,拿起一把厚木的大枷說:對不起啊我總不能把滾燙的茶水交在你手裏,讓你用它來潑我。那女人跪了起來,把脖子伸直,說道:能理解,能理解。紅線把大木枷扣在她脖子上,把茶碗和果盤放在枷麵上,用一把亮銀的勺子舀起茶水,自己把它吹涼,再喂到她嘴裏。如此擺布一個成年美女,使紅線覺得很愉快。而那個刺客就不感到愉快。她想:一個孩子就這樣狡猾,不給人任何機會然而我的心思已經不在事件的進程之中。在那個枷麵上,隻有一顆亮麗的人頭,還有一雙性感的紅唇。當銀勺移來時,人頭微微轉動,迎向那個方向這個場景把我的心思吃掉了。
那個女人在院子裏度過了整個白天。早上還好,時近中午,她感覺有點冷,然後就打起了哆嗦。後來她對紅線說:喂,我能叫你名字嗎紅線說:怎麽不可以,大家是朋友嘛;她就說:紅線,勞駕你給我生個火。我要冷死了。紅線斜眼看看她,就拿來一個瓦盆,在裏麵放了兩塊幹牛糞,點起火來。那女人烤起火來。當時的氣溫怕總有三十**度,這時候烤火紅線問道:你是不是打擺子女人答道:我沒有這種病。紅線接著說下去:那你就是怕死;同時用憐憫的目光看她。那女人馬上否認道:豈有此理我也是有尊嚴的人,哪能怕死來殺好了她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但紅線繼續用憐憫的眼光看她,她就住了嘴。過了一會兒,她又承認道:是。你說得對。我是怕死了;說著她又大抖起來。後來她又說:紅線,勞駕給我暖暖背。火烤不到背上啊。紅線摟住她的雙肩,把橄欖色的身體貼在她背上。如此湊近,紅線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氣,與力士香皂的氣味想仿,但卻是天生的。雖然剛剛相識,她們已是很親近的朋友。但在這兩個朋友裏,有一個將繼續活著,另一個就要死了。
有一件必須說明的事,就是對於殺人,紅線有一點平常心。這是因為原來她住的寨子裏,雖不是總殺人,偶爾也要殺上個把。舉例來說,她有一個鄰居,是三十來歲一個獨身男子,喜歡偷別人家的小牛,在山凹裏殺了吃掉。這件事敗露之後,他被帶到酋長麵前;因為證據確鑿,它也無從辯解,就被判了分屍之刑。於是大家就一道出發,找到林間一片僻靜之地。受刑人知道了這是自己的斃命之所,並且再無疑問之後,就進入角色,猛烈地掙紮起來。別人也隨之進入角色,一齊動手,把他按倒在地,四肢分別拴到四棵拉彎的龍竹上,再把手一鬆,他就被彈向空中,被繃成一個平麵,與一隻飛行中的鼯鼠相似。此時已經殺完了,大家也要各自回家。但這個人還沒死,總要留幾個人來陪他。紅線因為是近鄰,也在被留的人之中。這些被留的人因為百無聊賴,又發現那個繃在空中的人是一張良好的桌子,就決定在他身上打撲克牌。經過受刑者同意,他們就搬來樹樁作為凳子,在他身邊坐下來。為了對他表示尊敬,四家的牌都讓他看,他也很自覺地閉著嘴,什麽都不說。但是這裏並不安靜,因為受刑人的四肢在強力牽引之下,身體正在逐步解體,他也在可怕的疼痛之中,所以時而響起“剝地”一聲。這可能是他的某個骨節被拉脫臼,也可能是他咬碎了一顆牙。不管是什麽,大家都不聞不問。紅線坐在他右腿的上方,右肋之下。伸手拿牌時,右手碰到一個直撅撅、圓滾滾、熱烘烘的東西。她趕緊道歉道:對不起,不是有意挑逗你對方則在牙縫裏冷靜地答道:沒關係我都無所謂嚴格地說,那東西並不直,而是弧線形的,頭上翹著;也不太圓,是扁的。紅線問道:平時你也這樣嗎回答是:平時不這樣,是抻的──這就是說,假如一個人在猛烈的拉伸中,他的那話兒也會因此變扁。在牌局進行之中,大家往後挪了幾次位子,因為他正變扁平,而且慢慢向四周伸展開來。後來他猛然喝道:把牌拿開快然後,他肚皮裂開、內髒迸出、血和體液飛濺;幸虧大家聽了招呼,否則那副紙牌就不能要了。
後來,那位偷牛賊說:現在我活不了啦。你們放心了吧可以走了。此時大家冷靜地判斷了形勢,發現對方已被拉成了個四方框子。腸子、血管和神經在框內懸空交織,和一張繃床相似。像這個樣子想再要活下去,當然多有不便。所以大家同意了他的意見,離開了這個地方。走時砍倒了幾棵樹,封鎖了道路;這個地方和這個人一樣,永遠從大家的視野中消失了。由此,對殺人這件事,可以有一個定義:在殺之前,殺人者要緊緊地盯住被殺者,不給他任何活下去的機會;在殺之後,要忍心地離去,毫不留戀。在之前之後中間,要有一個使對方無法存活的事件。對於這位偷牛賊來說,這事件就是被拉成床框。在這個殺法裏,事件發生得很快。別的殺法就不是這樣。舉例來說,有一種殺法是把被殺者的屁股割開,讓他坐在一棵竹筍上。此時你就要耐心等待竹筍的頂端從他嘴裏長出來。此後,他就大張著嘴,環繞著這棵竹子,再也掙不脫對於這位女刺客,則是把她的脖子砍斷。要如此對待一個朋友,對紅線是很大的考驗。越是殺朋友,越是要有平常心。身為苗女,她就是這樣想問題。她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還有一件需要補充的事,就是對於讓自己被殺掉一事,那個女刺客沒有平常心。她對紅線抱怨道:你看,我活著活著,怎麽就要死了呢。此時紅線趴在她的背上,雙手抱著她的肩膀,用舌頭去舔她的發際,所答非所問地說道:你是甜的哎。然後又鼓勵她道:就這麽甜甜的死掉,有什麽不好。那個女人因此說道:我倒寧願苦上一些。紅線又把鼻子伸到她的背上,就如把鼻子伸進了一個熟透的木瓜,或是波蘿蜜的深處。她不禁讚歎道:很好聞。那個女刺客說:她倒寧願難聞一些。最後,女刺客終於轉過半個身子,朝紅線抱怨道:你幹嗎要殺掉我紅線皺皺鼻子,冷靜地答道:誰讓你來行刺──這怪不得我。那女人因此低下頭來,她也覺得這話不該說。
在這個女刺客被紅線逮住的事情上,我恐怕沒有窮盡一切可能性。這個女人的身體的質地像是一種水果。也許可以說,她像一個白蘭瓜,但這種甜瓜在白裏透一點綠,或是一點黃色;但她的身體如前所述,是在白色裏麵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