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的尺寸來自某人在大半夜開展的秘密行動, 為保證精確還特意量了數遍,結果動靜太大不慎丟失保密這個初衷。
但好在尺寸分毫不差。
謝讓塵用食指前段勾著戒指將整串鑰匙握在掌中細細端詳,腦子裏閃過的是那晚賀承川以為他睡著偷偷量他指圍時的笨拙。
哪怕他沒睜眼去看, 卻也能依靠手指上傳來的時輕時重的拉扯感去想象某人這時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大概他嘴唇會緊緊抿著, 原本舒展的眉間會因為一次次的失誤而擰起來,再往下……
溫情的回憶戛然而止,謝讓塵瞪大了眼, 表情因為看到手中的兩枚戒指是以怎樣的方式被拴在鑰匙扣上時變得哭笑不得。
戒指與戒指間的待遇是不同的。有些戒指能體麵地躺在絲絨盒子裏, 有些戒指被妥帖地掛在項鏈上,而有些戒指不僅被拴在鑰匙上, 還是拿——
“?”
謝讓塵不確定地又看了看,最終確認拴著戒指的正是麵包袋子上最常見的金屬紮帶, 為了美觀還綁成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結。
行吧……
難怪賀承川剛才明明已經把飯做好了卻還躲在廚房裏, 傳出來的金屬碰撞聲怕不就是綁戒指的動靜。
挺會就地取材的。
謝讓塵伸出另隻手小心地將蝴蝶結拆開, 這一拆才發現, 原來蝴蝶結不僅長得略顯潦草,綁的手法也很潦草,仔細看處處透著匆忙。紮帶本身也有問題,很多地方都卷在一起成了麻花狀,像是被多次綁上又拆開,不知道被怎麽□□過。
“笨蛋。”
謝讓塵忍不住在心裏輕輕念了聲,垂眸看著被手指拆得不成樣子的蝴蝶結殘骸。
他和賀承川骨子裏都有一份生來的 “不甘心”, 自然能明白這根細細的紮帶背後能牽扯出多少賀承川的小心思。
以賀承川的性格, 把決定權交給謝讓塵是他對謝讓塵的尊重, 不舍得讓謝讓塵覺得送他戒指是在逼迫他必須做出什麽回應。
可賀承川又沒那麽“大度”, 心裏名為“不甘心”的情緒不停頂撞著胸口, 讓他在幾次糾結後還是把戒指以一種顯眼的方式單獨拴在鑰匙鏈上。
想要被看到。
更想要被選擇。
謝讓塵抬眼, 坐在他對麵的賀承川臉微微側向一邊,耍酷一樣裝得雲淡風輕,眼睛卻時不時往他的方向瞥,哪怕再努力裝得不在意也擋不住眼神裏透出來的緊張。
好像……不該是這樣的。
他可是賀承川啊。
他這樣好的人,隻是想得到愛人的選擇和偏愛而已,至於把自己搞成這麽卑微的樣子嗎?真是笨死了。
心髒像是被小鹿輕輕撞了一下。
謝讓塵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急切,連動作都帶著幾分粗魯莽撞。他一把扯開拆了一半的蝴蝶結將戒指揪下,拉過賀承川的手直接將屬於對方的戒指套進無名指,像是怕遲一秒眼前的人就會跑掉。
“喂。”
剩下的那枚戒指被重重拍進手心,被巨大驚喜砸懵住的賀承川下意識抬頭,便見抿著唇的謝讓塵微微揚起下巴,對著他道:
“愣著幹嘛?”
“還是——你不願意?”
“願意!我……我我我願意!”
賀承川激動地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來,原先放在掌心的戒指隨著手掌翻轉扣在桌麵,硌得他一瞬間失去所有表情管理,每個五官好像都有各自的情緒。
“嘶——”賀承川嘴上吸著氣,手上的疼痛並不妨礙他腳下飛快地移動到謝讓塵身邊,然後單膝跪下。
他跪得很穩,手卻在發抖,捏著戒指的手指尖用力到發白:
“塵塵,我……”
賀承川張著嘴,向來能言善辯的嘴突然變得笨拙無比,隻模糊發出幾聲哽咽的氣音。
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對眼前的人說,他想說自己一定會對他好,想告訴他自己會一直做最愛他的人,想和他許下關於以後的約定……可到最後,不管是無師自通的甜言蜜語或是早早刻在心底的計劃和誓言,都變成簡單又帶著些幹巴巴的一句:
“你……你願意嗎?”
謝讓塵重重點頭:“我願意。”
什麽都形容不來耳邊隆隆的心跳,賀承川舔舔唇,小心翼翼地扶著謝讓塵的手指慢慢將戒指推進去,戒指被戴好的那一刻,兩個人默契地同時鬆了口氣。
好像有什麽終於可以放下。
好像有什麽終於得到填補。
遲到了許久的戒指終於歸位,像是曾經偏離的命運齒輪回到原本的軌跡。
-
謝讓塵賀承川兩個人都是行動派,既然決定了辦婚禮就立刻開始著手安排。
期間謝讓塵帶著賀承川去了趟醫院,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至於為什麽還沒有恢複記憶,大概隻是等一個契機。
對這個結果,已然看開的謝讓塵在確定賀承川身體沒問題後就放下了心,繼續投入到婚禮的準備裏。
時間很快來到中秋,這是謝讓塵家固定的團圓日。趁著這個機會,謝讓塵打算麵對麵地和父母把婚禮的一些事商量一下。
而除了商量婚禮,今年的中秋家宴也有著另一重意義。
這是賀承川第一次來謝讓塵家過中秋,也是他倆領證後賀承川參加的第一次家庭聚會。
為此,賀承川提前幾天就開始焦慮,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抱著網上找來的各種見家長攻略從早學習到晚,連最後去往謝讓塵父母家的路上都還在看。
等紅燈的間隙,見副駕上的賀承川還在對著攻略猛猛突擊,謝讓塵忍不住勸:“不用這麽緊張,我爸媽都很容易相處的。”
“真的嗎?”賀承川扭頭幽幽看了謝讓塵一眼,滿臉寫著“不信”。
謝讓塵:……忘了。
他家裏那兩位自帶學術氛圍和老師氣質,碰到賀承川這種二十多年沒當過一次好學生的天生就帶血脈壓製。有時謝讓塵在家和父母打視頻電話,偶然出鏡的賀承川立馬就不自覺地開始手腳僵硬起來。
“咳,跟他們相處久你就習慣了。”
謝讓塵試圖用輕鬆點的話安慰賀承川,半玩笑道:“再說你可是持證上崗,底氣足一點,你到我家完全合理合法,不會有人把你轟出家門的。”
和謝讓塵領證絕對是賀承川心中最值得驕傲的成就之一,也是他現在最大的底氣。
果然,聽了謝讓塵的話,原本一臉生無可戀的賀承川默不作聲地坐直了一點:“咳,我隻是在想等會兒跟爸媽聊點什麽話題比較好,才沒想別的。”
嘖,謝讓塵暗中腹誹,這會兒“爸媽”叫得挺順口,不是你在家隔著屏幕都能嚇得舌頭打結的時候了?
但他也隻是在心裏笑話了一下,繼續和賀承川說道:“今天我小姨一家也會來。你要是覺得和我爸媽聊天尷尬可以去找我弟聊會兒,他跟你喜歡的東西差不多,不用擔心沒話題。”
“哦?”
賀承川瞬間來了精神:“你還有個表弟?聽起來你們倆的關係還不錯嘛。”居然連人家喜歡什麽都知道得這麽清楚。
可惜謝讓塵沒聽出裏邊淡淡的醋味,隻疑惑:“之前我在外邊拍戲的時候我小姨不是讓我弟來家裏送過東西麽?你沒見到他的麵?”
賀承川愣住,一臉茫然:“沒有啊。”
謝讓塵了然,心下明白這段記憶怕是也被忘掉了,便直接跳過這段解釋道:“我小姨跟姨夫是做生意的,有時需要去外地。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弟幾乎有半學期的時間都被送到我家住,所以我們倆差不多算從小一起長大。”
原來還是一起長大啊……
想到可以和小時候的謝讓塵同吃同住,賀承川心裏就忍不住對這個素未謀麵的表弟冒酸水。
但他又想借機了解些謝讓塵小時候的事,隻好捏著鼻子假裝興奮地催謝讓塵多講一些。
想著聊點輕鬆話題能緩解賀承川即將見家長的緊張,謝讓塵就沒拒絕,緩緩講道:“我弟比我小一歲,但個子長得比較快看起來和我一樣高,加上身形像,以前經常有人看背影把他認成我,害得我沒少背黑鍋……”
聊八卦無疑是轉移注意力的絕佳手段。很快,賀承川就不再緊張地抱著教程不放,而是紮進八卦堆裏聽得津津有味。
尤其聽說表弟和弟妹居然是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他興趣一下子上來了,連酸都忘了酸,纏著謝讓塵問個不停。
可謝讓塵當時也隻是個旁觀者,並沒興趣打探表弟的私事,對這些了解得並不多,隻能給賀承川講個大概。
“……反正他倆當時確實陣仗鬧挺大的,現在看著可能有點中二,但我表弟也信守承諾地把我弟妹娶回了家。”
“整個故事大概就是這樣,有什麽細節我沒講到的你待會兒可以直接問問當事人。”
“不過有一點。”
走到樓下,謝讓塵特意叫住賀承川,指指他的臉:“你的表情……稍微收一收。”
賀承川:“收?”
“對,收斂一點,現在看著有點太興奮和八卦了。”謝讓塵歎了口氣,“我表弟沒臉沒皮的無所謂,我弟妹臉皮薄,你別嚇著人家。”
賀承川點點頭,略思索了一下,臉上很快調整出一個標準式看起來就很好相處沒什麽攻擊性的微笑:“這樣行嗎?”
“……比之前稍微注意一點點就好。”
謝讓塵委婉道:“倒也不用這樣明顯。”顯得太刻意了。
“你不懂。”賀承川擺擺手,故作深沉:“拿下你弟妹就等於拿下你表弟,這就約等於攻略下你小姨一家,四舍五入你家裏人通通被我成功拿下。這麽重要的開頭,當然要認真點。”
謝讓塵失笑,心裏明白賀承川這份“小題大做”是對他家裏人的看重,心裏一陣暖流淌過。
“隨你。”
他笑著丟下一句,伸手按上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