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抱歉,學長,我們真的不合適,你再也不要騷擾我了,否則我會報警的!再見!”

安靜的圖書館裏,周詩情略為冷漠又攜著慍色的聲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大家紛紛投來了嫌棄鄙夷的目光。

唯獨坐在她身旁的林默白,尷尬之餘,眼帶同情地看著周詩情。

這段時間,周詩情一直“為情所困”,而她之所以“被困”,也多虧了林默白的好意。因該學長以有急事為由向她索取周詩情的手機號碼,林默白二話不說就給了,於是,從那天開始,周詩情每天都會接到該學長不下十次的關懷電話。

像今日這樣言語犀利的拒絕場景,在圖書館也上演了三次。

本來因為臨近期末,兩人想好好複習,所以每日三點一線來回於教室、宿舍和圖書館之間,但卻僅僅是三天的時間,周詩情就已經因為學長的頻繁來電而出了名。甚至,林默白可以確切地感覺得到,其他同學飽受騷擾的煩躁目光。

但,周詩情倒是不介意。在“騷擾電話”之後,她放下手機,一臉微笑地朝著周遭的人招手,好像明星似的。

見狀,林默白眼中的同情全然消失不見,替而代之的是與周遭同學同樣的嫌棄。

下一刻,似乎是敏感地察覺到林默白默默地往邊上移了過去的小動作,於是,周詩情撇了撇嘴,湊上去,搭住了她的肩膀,低著聲音埋怨:“默白,你這不是在嫌棄我吧?說起來,若不是你把我的號碼給了那個學長,我能被人家糾纏到現在嗎?”

“呃……”林默白即刻尷尬起來,一臉抱歉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他那天那麽著急……”

“你就是笨。”

“對不起嘛,我保證沒有下次!”

自知理虧,林默白立刻眨巴著眼睛,伸手擺出“發誓”的手勢。

周詩情沒好氣地翻一記白眼過去,隨之正意欲繼續教育林默白時,手機再次響起,清脆的“嘀嘀”聲雖是短促,卻還是堵住了她的話語。

意識到是短信,也意識到周遭再一次投射過來的不滿目光,於是林默白禁不住小聲提醒:“詩情,你幹嗎不把手機調成靜音啊?”

“我不喜歡啊。”

周詩情嬉笑著,一邊任性回答,一邊點開了短信。

緊接著,“何晴空”三個字就躍入了她的眸子裏。稍稍愕然之後,周詩情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默白,此時,林默白已經重新埋首於課本中。

自從速寫競賽後,她與何晴空就再沒有聯係過了,哪怕感覺到林默白與他似乎有所不妥,她也從未私自聯係過他。而與何晴空認識以來,這是他第二次主動聯係自己,第一次是為了林默白而向她索求課程表。

想著,一臉狐疑的周詩情閱讀起信息:周同學,小白這兩天還好嗎?

信息裏明顯可以感覺得到何晴空對林默白的關心,再一想平日裏何晴空追隨林默白時的溫柔舉動,周詩情禁不住就有些妒忌林默白。

於是,直白地將妒忌洋溢於文字上,她酸溜溜地回複道:真是的,你幹嗎不發信息問她啊?

短信發送出去後,何晴空很快回複了過來。他說:我沒有小白的手機號碼。

看著手機上的黑色宋體字,周詩情的腦子裏禁不住就浮現出何晴空一臉委屈的表情,無語之際,她不禁鄙夷起他:不僅有青梅竹馬的背景,還那麽主動進取,可居然連手機號碼都沒要到?想著,周詩情連連歎息著搖頭,手指快速移動在手機輸入法的鍵盤上,將內心的鄙夷編輯成文字。

然而,在文字即將被編輯成完整的段落時,她卻又頓住了動作。

隨即,看了一眼專注認真的林默白,她按下了“刪除鍵”,將已經編輯好的句子統統刪除後,回複他:我們現在圖書館自習室,你過來吧,她到底有事沒事好不好什麽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編輯好信息,按下“發送鍵”,周詩情狡黠一笑。

有時候,即使是兩情相悅的愛情,也免不了第三者的推波助瀾。既然何晴空無法掌控主動的節奏,而林默白又甘於被動,那麽自己何不自作主張地“推”他們一把呢。

……

不久,何晴空就來到了F大圖書館自習室。

此時,林默白正在抄錄資料,忽然間感覺到有人坐在了自己對麵,她條件反射地抬起了頭,於是就看見了朝著自己微笑著的何晴空。

“晴空?”

錯愕之際,她按捺不住驚呼。

可,話音剛落,她就意識到自己略高的分貝漾在了圖書館裏,惹來了關注。於是連忙低頭,尷尬的同時,也壓低了聲線,疑惑道:“你……你怎麽在這裏?”

心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問題落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前幾日陸宴祺與施絮君的警告。

那些尖酸的話語縈繞在耳邊,令她愈發拘謹起來,甚至下意識地,她不動聲色地將身子輕輕往後一退。原本隻坐了三分之二的椅子,此刻已無任何空隙,可她的心卻未有因這小小的距離拉長而安定些許。

“是我叫他過來的。”在林默白的疑問之後,周詩情先一步幫何晴空解釋起來,“我有些課題不懂,讓他過來教我。”

“哦。”

隻簡單地應了一聲,林默白的腦袋更低垂了下去,一副認真學習的模樣。此時,心裏正在猶豫著是否要逃跑的她,似乎對周詩情的解釋並沒有多想。

但,猶豫著的念頭,最終卻沒有變成現實的一幕。

也許,心本就不願意離開這時空,隻因為不能自控地眷戀起何晴空的存在,甚至,在密密麻麻的黑色鉛字前,她的視線控製不住地頻頻上移,時不時就落在對麵的何晴空身上。可,哪怕是這樣密集的關注,她卻自始至終都沒發現,以“教學”為名的兩個人不僅僅沒有坐在一起,更沒有任何關於課題的交流。除此,因不敢太過張揚地窺望,她也沒有發現,在她小心翼翼的注視裏,何晴空也在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她。

隻是,宛若是心有靈犀一般,兩個人的目光頻頻錯過,不曾相遇。

這樣安靜的陪伴,對於何晴空而言,已經足夠。

可,對於一旁皺著眉的周詩情而言,這顯然不是她想象裏該有的畫麵。於是,隻見她朝著何晴空打起眼色,頻頻暗示起他。

無奈,何晴空始終微笑著,根本不明白她的暗示。

也許是上帝也受不了何晴空的呆木,就在周詩情苦惱不已之際,隻聽“啪”一聲,整個圖書館被黑暗吞噬。

緊接著,聲調各異的尖叫聲四起。

在此起彼伏的叫聲之中,在無盡的黑暗裏,臉色蒼白的林默白渾身顫抖著。

她覺得自己在刹那之間就掉進了地獄裏,而漆黑的寒氣逼人的地獄裏,她仿佛看見了丁智柚。曾經的密友,如今如同鬼魅般朝著她飛撲過來,滿臉憎恨,白皙纖細的手更是朝著她的脖子步步接近。

她禁不住驚恐,尖叫起來。

“小白!”聞聲,正拿起手機意欲打開手電筒功能的何晴空立刻跨步至她的身邊,伸手擁抱住她,“有我在,沒事的!”

“啊——啊——”林默白還處於失控狀態裏,她閉著眼睛,想拒絕看見丁智柚,但即使閉上眼睛,她還是清晰在黑暗裏。

“不怕不怕,沒事的,小白,沒事的,有我在呢!”

“嗚嗚——”

“沒事,我在呢,我在呢,小白!”

何晴空一邊俯在她耳邊柔聲安慰,一邊輕撫著她的腦袋。此時,手機上的手電筒功能也已經迅速打開,白色的光即刻點亮了視線。

或者是白光帶來了希望,於是恐懼消泯了些許。

隨即,林默白逼著自己冷靜,而連連的深呼吸之後,她漸漸感覺到他懷抱的溫暖,像春日的陽光,暖和得花都按捺不住,紛紛綻放。

片刻之後,她的情緒終於平複下來,隨之,因供電不足而停電的自習室也恢複了明亮。

終於重見光明,林默白長出了一口氣。然而,下一秒,她卻隱約感覺到亮堂的燈光裏異樣的注視。於是,她環顧四周,與那些關切又曖昧的目光不期而遇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仍賴在何晴空的懷裏。

尷尬,又羞澀。

隨之,像受了驚的兔子,紅著臉的她連忙推開了何晴空,而後胡亂抓過書本,她拔腿就衝出了圖書館。

“小白!”

看著一臉蒼白的林默白,他的關懷還未出口,她就已經落荒而逃,於是何晴空連忙追了上去。

緊隨其後的,還有同樣被林默白驚嚇到的周詩情。

02

從圖書館跑出來後,林默白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回宿舍,反而從包包裏掏出水杯和白色藥瓶,借著明亮的路燈,急切慌亂地打開藥瓶搖出兩顆藥丸,配著水服了下去。

她已經許久沒有發病了,原以為病情已經控製住,甚至開始可以在一些燈光相對較暗的地方逗留,而一切的症狀都表明她的病情正往著慢慢痊愈的情況好轉著。

可現在看來,她的病,並沒有如醫生所言的那般樂觀。

那片黑暗,一如既往地成為她無力擺脫的夢魘。

想此,林默白蒼白的臉上盡是疲憊之色,長籲了一口氣後,她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握著藥瓶的手也緊了緊。

“小白,你……你還好嗎?”

身後突然傳來了何晴空擔憂不已卻又小心翼翼的關心詢問。

意識到自己剛才服藥的舉動或許已被他看到,林默白的肩膀禁不住微微顫抖著。

她不能讓何晴空知道她的病,不然,一無所知的他肯定會因疑惑而對此刨根究底,並揭開她深藏已久的秘密——關於當年丁智柚離世一事。

於是,在重新調整好呼吸後,林默白轉過身。

而此時,她才發現,身後站著的不僅僅是何晴空,還有周詩情,不約而同的,兩個人的臉上是一致的擔憂。

“我……我剛才是不是嚇到你們了?”

心虛地問了問題,林默白的神情有些尷尬。

但,好像這個問題隻是擺設。

“抱歉呢。”她也不給時間他們回答,便解釋起來,“其實,其實我沒……沒事,隻……隻是……可能最近讀書用腦過度了,所以……剛剛停電時才會晃神看到……一道可疑的……白影,所以才嚇得大叫……”

斷斷續續的解釋,明顯是心虛的謊言,林默白輕吐了一口氣,希望如此蹩腳的理由能夠瞞天過海。

仿佛看穿林默白的不知所措,何晴空微微歎了口氣:“沒事就好。”

他怎麽會看不穿她撒謊時候的緊張呢,隻是她不坦白,他便不過問,不勉強,隻默默等待她願意親口訴說的那一刻。

直至那一刻,他定會是她最為稱職的聽眾。

然而,對她的謊言選擇了放過,可何晴空卻不想放過她手上那瓶有些突兀的藥,於是,下一秒,他便又皺了眉,問:“那……你手上的藥是……”

想起剛才她吃藥時候的嫻熟動作,他的心不得不起疑。

縱使他對林默白的隱瞞已經釋然,可內心仍是會猝不及防地掀起隱憂的波瀾。

當年大家都沉浸在失去丁智柚的悲傷中,除了林默白的家人,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顧及林默白的感受。

而那作為現場唯一見證人,不能現身相救,也無法指認罪犯的感受,根本沒有人能夠體會得到。

在丁智柚的意外離世裏,人人都隻為丁智柚悲痛,卻沒有人想到林默白在那次意外中所受的打擊有多大,他們隻奮力譴責,卻忘了關懷。

而他,隻是偶然地想一想,都難以承受,又何況是林默白呢。

“這……”在何晴空的問話裏,林默白察覺到他與周詩情的目光都定格在她的手上,於是她下意識地立即握緊藥瓶把它藏在身後,而後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營養素,她說我學習很累,經常要用腦,這個正好可以補腦。”

氣氛一下子跌至冰冷溫度。

隨之,襲來的寒風像是與之呼應,瞬間便劃過何晴空與周詩情的臉上,生出冷冽刺骨的疼痛之意。

一下子便能拆穿的謊言,終究讓何晴空與周詩情萌生出一種不受到重視和依賴的挫敗感。

隻見何晴空抿著嘴不說話,而周詩情更是雙手交叉環在胸前,臉上盡是懷疑與鄙夷。

“你……”片刻後,饒是周詩情忍不住,開口就想反駁。

隻是,在她的聲音衝動出口之前,一旁的何晴空若有似無地碰了她一下,隨即搶先了一步,心疼地岔開了話題,說:“你啊,無論多用功,也要適當休息,尤其現在臨近期末,要是考試前就熬壞身子了,那怎麽辦呢?不過,反正都出來了,要不今晚的學習就到此結束,我請你們兩個去吃消夜,怎麽樣?”

“這個建議太棒了!”似乎是明白到何晴空對林默白的尊重和愛護,於是周詩情收起了自己的懷疑,笑著挽住了林默白的手,“正好,學習了一整晚,我的能量所剩不多了,也是時候補充補充了!難得何大帥哥請客,必須給麵子的啊,走走走!”

看著周詩情一臉燦爛的笑容,林默白輕出了一口氣,微微一笑。

其實,她也是知道的,兩個人根本就不信她那蹩腳的理由,所以,對他們不再多問的體貼,她十分感動。

隻是,此時此刻,她身心都很疲憊,隻一心想回到宿舍好好休息。

所以,在周詩情拉著她意欲走向校門口的方向時,林默白連忙反拉住周詩情,隨後歉意滿滿地拒絕何晴空的邀約,說:“抱歉,我……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默白……”周詩情聞言,下意識地就皺眉,而原本也想衝口“教育”她的,但偏過頭卻看見她那毫無血色的麵容,於是擔心洋溢於表情裏,連聲音都低柔了起來,問道,“你還好吧?”

“沒事呢,就是有點累。”林默白依舊笑著。

“好吧。”

見林默白的笑容有些勉強,周詩情不再過問,也有了決定。

緊接著,隻見周詩情看向何晴空,說:“何同學,很感謝你,但今天我的肚子是沒福氣接受你的好意了,你看,默白的臉色也不太好,要不,這一頓,咱們先欠著?”

“嗯,沒問題。”何晴空頷首,同意了周詩情的決定,“那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了。”然而,聽到何晴空的提議,林默白立刻就揮揮手,因擔心麻煩到何晴空,所以她不假思索就拒絕道,“晴空,時間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聞言,何晴空蹙眉道:“不行,你臉色這麽差,萬一有什麽事情,周同學也兼顧不來。”

仿若意會到什麽似的,周詩情連忙表態:“就是就是,萬一你暈倒了,我就隻能當當肉墊子這種小角色而已,英雄這種主角真心是有心無力啊,這事得讓何同學來才行!”

見兩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地反對自己的婉拒,原本有些拘謹的林默白“撲哧”一聲,不由得就笑出聲來。

“詩情,你這麽美,路上隨便拋個媚眼都有同學自覺幫忙啊。”

“可,就因為我美,我拋個媚眼,人家把我背走了那怎麽辦?”

周詩情一句自戀不已的話道出口後,還不忘做出無辜且煩惱的表情,林默白無語之際再次輕笑起來。

在一旁聽著兩人的俏皮對話,眨巴著眼的何晴空不住插話,一臉呆萌地問道:“其實,我想問問,天這麽黑,真的會有人看到周同學拋的媚眼嗎?”

見何晴空那認真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林默白和周詩情相視一眼,不禁掩嘴輕笑。

歡笑之間,陰霾被一掃而空,就連路過的風都暖和了不少。

於是,無需堅持婉拒,也無需再給出任何理由,三個人默契地朝著女生宿舍走去。

當何晴空收到室友拜托買消夜的短信時,也無意中看到了與周詩情來往的信息記錄,於是他忽然就記起周詩情的提醒——自己仍沒有林默白的手機號碼。

這讓他有些心慌。

之前滿心追著林默白跑,所有的死纏爛打也隻是希望能用行動感動她,與她重新恢複兒時的友情。可現在,明了自己心意的他,已經不僅僅想要青梅竹馬的過去了。

他的心,開始想要更多。

至少,他希望在林默白麵臨危險時,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自己。

想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嚐試向林默白索要手機號碼。

“小白,我……那個……我……我想……”明明是像平日一般詢問手機號碼,可此時此刻,何晴空卻莫名地感到緊張,支支吾吾,始終拚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嗯?”見他一臉的忐忑緊張,林默白疑惑地歪著頭看他。

“那個,你……能不能……就是……我……”

“什麽啊?”

“我……”緊張得好像舌頭都打了結,何晴空再一次深呼吸,就連眼睛都緊閉起來,“我還沒有你的手機號碼,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

好不容易說出了完整的句子,但他話語裏的語氣卻盡是委屈。

不過是簡單地索要手機號碼,可何晴空的臉卻因內心的緊張忐忑而添了一抹粉紅的曖昧。

而站在他身旁,林默白也像是被那粉紅所傳染,臉上盡顯羞赧之色,聲音也忍不住低柔著:“嗯,好……”

緊接著,在她答應之後,何晴空便難掩興奮地歡呼起來,迅速拿出手機,與她交換了號碼。

看著兩人被曖昧所包圍,周詩情挑眉淺笑著,雖然慢了好幾拍,但似乎這對“笨蛋情侶”也差不多快要修成正果了吧。

如此想著,周詩情恍惚意識到,在這短暫的一路,自己儼然就是個大燈泡。

於是,先一步離開的念頭立刻就浮現在腦海中。

隻是,周詩情還未想到離開的借口,一聲疑惑的呼喚就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晴空,你怎麽在這裏?”

疑惑的話剛剛落下,慢慢走近的陸宴祺已看到了站在何晴空旁邊的林默白,濃眉瞬間緊皺。

“宴祺?”

聽到了呼喚,何晴空轉過頭,就看見了陸宴祺。

隨即,臉上的訝異便轉為對陸宴祺的出現感到的不安,而後,宛若是怕他的出現會對剛剛恢複的林默白造成刺激,於是,他右手一抓,就將林默白護到身後。

“何晴空,你這是什麽意思?”目睹何晴空護住林默白的舉動,陸宴祺的火氣一下子便飆到了最高點,一字一詞地強調道,“你是在防備我嗎?”

“宴祺,我……”

“何晴空,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嗎?你身後護著的那個人,是害死丁智柚的罪魁禍首啊!你是要背叛柚柚,背叛我嗎?”

就算上次在丁爺爺的壽宴中發現他們兩個的交情並不一般,但他始終不願相信何晴空會私底下與林默白來往親密而頻繁。可,這偶然遇見的一幕,已經徹底地抹去了他僅剩的一點希冀。

“宴祺,你冷靜點,也理智點,好嗎?我跟你說過,柚柚的死與小白沒有一點關係,那隻是個意外!為什麽要把所有的過錯和罪名都安在她身上?”對於陸宴祺的指控,何晴空忍不住出口反駁。

“沒關係?嗬嗬……當年如果不是她,柚柚不會那麽晚還沒回家,也不會出現在那個地方,更不會死,你現在跟我說跟她沒關係?你真說得出口啊!”陸宴祺一把抓住何晴空的衣襟,心中不禁感到唏噓,怒火也因何晴空站在林默白這一邊而在內心洶湧翻滾著。

“宴祺,意外之所以為意外,就是大家都沒有意想到啊!真有‘如果’的話,當年的柚柚就不會死了。”

“住口!何晴空,想不到你竟會說出這麽無情的話,我看錯你了!沒想到……沒想到,我們十幾年的兄弟感情竟抵不過一個林默白!”

“我……”

看到陸宴祺露出悲痛不已的神情,何晴空一時語滯。

可,正當他想上前安慰陸宴祺時,卻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他這才意識到,一直被他藏在身後的林默白正將他與陸宴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聽進去了。

於是,他立即轉過身,微微彎下腰,看向一直低著頭沉默著的林默白。

因著校園裏明亮的燈光,即使額發在林默白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但何晴空仍是看到她兩行幾近透明的淚痕。

“小白,你怎麽了?”

詫異之餘,何晴空的手隨之跟上,意欲為她拭淚。

但林默白卻往後退了一步,拒絕了他的好意,也拉開了距離。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

“我問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小白,你聽我說……”

“你早就知道柚柚已經去世了,你也早就知道是我害死柚柚的,對嗎?你……你……你為什麽要瞞著我?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故意假裝不知道?”

見林默白搖著頭一路往後退,投向何晴空的眼神中全是恐懼和受傷,何晴空焦急慌亂地出口解釋:“小白,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我……我一直覺得,智柚的事不能……”

可,不管他說了什麽,林默白始終搖晃著腦袋,拒絕收聽。而後,再緩緩後退了幾步之後,接受不了現實的她更是捂住臉,轉身奮力逃離。

“小白——”

看著她跑開,何晴空內心裏集聚著的不安頃刻間就隨著呼喚傾盡而出,下一秒,他邁開腳步,朝著林默白逃離的方向追隨而去。

身後,被遺留下的周詩情也隨之邁開腳步,但卻在往前兩步之後驟然停下。

她忽然想到,縱使她跟上了,也於事無補。一無所知的她,可能隻會妨礙到他們。或許,在這個時候,就林默白的身邊,就隻能安置一個專屬於何晴空的位置。

於是,她歎了一口氣,隨之想起了身後的陸宴祺。

轉身瞪向陸宴祺的時候,周詩情忽地想起來,這家夥不是之前那個對林默白“發狠怒罵”的男生嗎?

想到這裏,周詩情蔑視地哼了一聲:很好,新仇舊恨一起算!

隨即,她邁步向前,用充斥著鄙夷的聲音揶揄道:“嘖嘖嘖,古人說的‘衣冠禽獸’,今晚還真是有幸碰上了!幸會幸會!”

“你……”

“我?我怎麽了啊?禽獸要打人嗎?禽獸!”

“不可理喻!”

突然被這陌生的女生羞辱了一番,陸宴祺惱怒不已,但見她眼中一股咄咄逼人的氣焰,他便決定不與她一般見識,於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便匆匆離開。

03

夜晚的校園,即使燈光明亮璀璨,卻依舊人跡稀少,尤其是十點過後。縱然有燈火照耀都免不了靜寂,就勿論那些沒有燈火相陪的小角落了。

但偏偏,漫無目的地往前奔跑著的林默白,此時正好就跑進了幾近後山的小公園裏。

這小公園,白天裏也鮮少人煙,總被好事的學長學姐拿來作為恐怖傳言的素材。

林默白從來沒有想過,在F大的四年裏,有一天夜晚自己會獨身來到這裏。因而,在意識到自己闖入禁忌之地時,她的心立刻就被名為恐懼的猛獸啃噬著。

在這空寂的時空裏,沒有燈火,沒有星光,空氣之中,僅有寒氣與黑暗彌漫。

頓足在這暗黑之中,林默白禁不住渾身發抖,此時,腦子裏滿是渾濁的糨糊,似乎連逃跑的念頭都無法掙脫渾濁,與意識接軌。

而,正當她驚惶無措時,後麵緊隨的男生終於追上並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

隨即,恍惚回過神來的林默白便聽到了空氣中淺淺的喘息聲,那是屬於何晴空的。

而意識到身後的人是何晴空時,她慌亂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去。

隻是,一秒之後,她便記起了片刻前的那一幕,緊接著,她便失了控似的,用力掙紮起來。

“何晴空,放開!”

恐懼像一團團濃墨般的煙霧,把她的世界堵得漆黑,泄不出一絲的光。驚慌失措的林默白顫抖著身體,第一次大聲地對著何晴空咆哮著。

這裏的空寂黑暗使得她不安惶恐,可,知道丁智柚已經離世了的何晴空更讓她止不住地覺得恐懼。

“小白,冷靜點聽我說!”

“你也是要來責罵我的嗎?我不想聽!你讓我走,我不想聽!”

“小白,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如果我跟他們一個樣,我今天不會出現在這裏啊!小白,冷靜一點,聽一下我的解釋,好不好?”

幾近哀求的話語迅疾躥入了林默白的耳朵裏,讓疲憊的她終於放棄了徒勞的掙紮,一聲不吭地把眼睛閉上。

然而,由上往下傳來的淺淡的喘息聲以及一下一下節奏分明的心跳聲,雖然撫慰著自己,卻仍讓她忍不住猜想著害怕著:她的醜陋和不堪是不是要被揭開了?她僅存的一絲平常的幸福,是不是也快要煙消雲散了?

她想著,禁不住就屏住了呼吸。

“小白,對不起,我確實對你有所隱瞞,但我不是故意的,更沒有任何的惡意。”深吸了一口氣,何晴空娓娓道來,“確切地說,我是在宴祺生日當天知道柚柚離世的。我承認,主動接近你是我的計謀,我也是故意表現出對柚柚的事一無所知的樣子,可這些,隻是不想讓你覺得有壓力而已。我那時的目的,也真的是想和你重新成為朋友,就像剛才我和宴祺說的那般,我自始至終都認為柚柚的離世是一次意外,不能怪罪在你的身上。我希望你可以依賴我,我們是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但,我向你承諾,我何晴空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陪伴你,成為你的力量!小白,我確定也十分肯定,柚柚她也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不會的!柚柚不會希望我幸福的,柚柚她恨死我了!”

何晴空的話確實令她覺得感動,但最後那一句卻令她在一瞬間想起如鬼魅般來向自己討命的丁智柚,於是,她猛然就從何晴空的懷裏掙脫出來。

“你不知道,從柚柚去世之後,我一直原諒不了我自己!都怪我!是我太膽小,我害怕得不敢現身,我不敢出來救她,我明明是聽得到她在求救的,我知道她在等待我出來救她的!可……可我沒有……我沒有出來救她!我沒有!”

她的眼睛裏漲滿了悲傷的白霧,不過刹那,便凝結成水珠,緩緩地淌了出來。

可聽著她哆嗦著聲音回憶起那段封塵已久的恐怖記憶,何晴空的心不住地刺疼起來:“小白,別說了別說了……”

他不忍心讓她一個人沉淪在那黑暗又恐怖的記憶裏,更無法接受這種看著她悲痛欲絕卻無能為力的無奈感。

可,狠心揭開了傷疤之後,林默白已經陷入了無盡的難過與自責中,情緒也麵臨失控,即使渾身顫抖不停,聲音卻始終未斷:“宴祺說得對,我是害死柚柚的罪魁禍首!我記得是我拖拉著不肯回家,柚柚留下來是為了……她是為了陪我啊!為什麽死的人卻是她?我才是該死的那個,柚柚那麽好那麽善良,嗚嗚……為什麽?為什麽死的那個人不是我?嗚嗚……”

一句一句,她撕心裂肺的自責,落在他的心上,卻宛如尖刀,狠狠剜著。

刺痛難忍,就連眼睛都在隱隱作痛著,下一秒,何晴空伸手過去,再一次將崩潰不已的林默白擁抱在懷裏,安慰著:“小白,我不許你這樣說,聽到沒有?我不許你這樣說!生死有命,那是屬於柚柚的劫數,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能自私地想著去死,你得想想林爺爺,想想林叔叔林阿姨,想想你所有的家人朋友,想想我,大家都不願看到你這樣,你否定了自己,就是否定了所有愛著你的人!小白,忘記那段過去,好嗎?過去本就應該讓它慢慢過去的,我們的一生本就短暫,不該讓過去成為我們的羈絆的。何況,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它不是罪過,你應該要感恩,而不是毀滅自己。”

“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無法原諒自己!嗚嗚……”

“可以的!有我在,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忘記不了當時柚柚那個絕望的眼神,我永遠忘記不了……”

“小白,你聽我說,你可以的,你可以忘記的!我會陪在你身邊,我會陪著你將那段過去忘記的!有我在,有我陪著,你一定可以幸福的……”

話落,仿佛想讓口中的話語一字一句傳達到林默白的心裏,何晴空緊緊地擁著她,讓她感受著他的溫暖,聽著他的心跳聲,仿若如此,那個被黑暗吞沒了的她的世界,能夠重新獲得柔光的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