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從後視鏡裏瞄了一眼自家總裁,表情有些微妙,似乎鼓足了勇氣,才低聲詢問了一句,“總裁,您不上去嗎?”
“不必。”季寒驍語氣幽幽,手邊放著那份拚湊出來的簡報,簡報上方又壓著另外一份牛皮紙袋。
林川斟酌了片刻,再次說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經讓藍副總全麵負責頤養天和項目,淩薇小姐來找過您,我勸走了。”
季寒驍微微垂眸,漆黑的深處沒有半點波動,似乎正在說的這些,和他毫無關係。
林川再次看了一眼後視鏡頭,識趣地沒再說話。
淩薇惡意找人蹲點薑寧這件事是他親自去處理的,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從中介到實施者再到始作俑者,淩薇自然被剝奪了留在季氏的權利,沒有讓她鋃鐺入獄已經是給淩家最後的麵子,但對方以後也決不可能出現在季氏的任何項目裏。
至於季明熙父子,進去了就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戒,毫無提前保釋的可能。這些事情,季寒驍已經和季爺爺報備過了,老爺子沒多說什麽。
此時望著幽深的長夜,季寒驍沉甸甸的眸底卻似乎暗湧出了難以言說的東西。
聽說人的記憶隻會記住對自己而言相對重要的片段,尋常的往事便會被忘記。
他轉眸掃了一眼窗外,黑洞洞的樓門口什麽都沒有,微涼的夜風卻又像無端刮起了風雪。
那是一個雪夜的花城,決絕離開季家的季寒驍,孑然一身來到這個城市。
那時他不過19歲,憑借自己的好頭腦和正統精英教育的敏銳嗅覺賺取了第一桶金。
可就在季寒驍準備大展宏圖時,卻被地頭蛇盯上。
地頭蛇的手段簡單粗暴,直接從路上把他綁了,塞到小巷子裏打個半死,“以後注意著點!不懂規矩就別出來混!”
打完人的小混混吹著口哨離開,季寒驍從血泊裏爬起來,從頭至尾一聲不吭,淬了一口血沫後就直接去小賣店買了一把砍刀。當時的店主看他額頭還在滲血,嚇得差點報警,季寒驍卻隻問對方,“有沒有煙?”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麽狠的年輕人,店主被震住了,還真的給他點了,直到人離開才反應過來報警已經來不及。
那一夜,季寒驍拎著砍刀踩在雪地上行走,腳下的路染出斑駁的梅花顏色。視線被血汙染紅,也隻是抬手隨意地擦過。身上很疼,但沒有得知父母和未出生的妹妹都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疼。
季寒驍眼裏的世界是猩紅而灼熱,提起刀就循著那些人的腳步往胡同裏衝,他們一家不會都這麽受欺負。
可他人生地不熟,衝進去了才發現原來有兩個路口。低頭看著雪地上雜亂無章的腳步,原地躊躇了一會便轉身要進地頭蛇的老巢。
卻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個路口停下了一輛車,有個懷著身孕的女人扶著肚子下來,“寧寧乖,在這裏等一下媽媽,我去拿點東西我們就走。”女人溫柔的聲音,有那麽一瞬間像極了關若鳶。
季寒驍一下頓住,轉頭看到一個小女孩抓著一塊小蛋糕,正津津有味地吃著。女人走後,小女孩好奇地四處張望,就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一身是血的季寒驍。
“啊!”稚嫩的聲音明顯受到了驚嚇,小薑寧瞪圓了懵懂的小鹿眼,雙手還維持著拿蛋糕的姿勢,可小蛋糕已經掉在地上了。
“……”季寒驍莫名煩躁,咬牙側頭,“滾!”
10歲的薑寧正是有點叛逆心理但又不多的年紀,她對媽媽足夠乖巧,但對不禮貌的人就不客氣了,忽然就朝季寒驍伸手,撅起嘴巴說道:“我才不是小屁孩,你把我的東西弄掉了,你賠!”
季寒驍眸底的燥動加劇,卻沒有看小薑寧,隻是分外低沉地給了一句,“我現在去殺人,很快連我也會不在,你一個蛋糕值多少條人命我還你。”
薑寧微微歪了下腦袋,似乎還無法完全理解用人命換是什麽意思,但她拒絕得相當幹脆,叉腰就嘟嘴。
“我不要人命關天,人命又不能吃,你去那邊。”小薑寧回身指向街對麵,那裏有一家很老的蛋糕店,“你去那裏給我重新買一個,我就原諒你了!”
可季寒驍根本沒心思跟一個小孩在這裏掰扯,理都沒理拔腿就要走,雪落在他的肩上,和血汙混合在一起,有些融化了從衣服上流淌下來,有些直接凝結成新的血痂。
“你不許走!”卻在這時,小薑寧忽然衝過來攔住季寒驍的去路,小小的胳膊因為厚重的棉服而顯得圓滾滾,就那麽張開不讓走了,“你要賠我小蛋糕!”
稚氣十足的恐嚇,自然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可季寒驍被煩透了,竟是一下提起砍刀,架到小薑寧的脖子上,眸底諱莫如深。
“滾啊!”
小薑寧抬眸一瞬不瞬看著他,卻似乎根本不怕。
雪下得更大了,北風呼嘯而來。受了傷的季寒驍失溫更快,喘出的白氣增多。
小薑寧睜著清澈的眼睛看他,從血汙裏仔仔細細地觀察這個小叔叔的臉,忽然揚起一抹天真的笑容,說道:“你要殺的人肯定很討厭你。”
季寒驍一滯,眉心緊皺,握著刀的手微微收緊。小薑寧卻是眨了眨幹淨的眼睛,繼續說道:“但是你如果現在去對麵給我買我喜歡的蛋糕,我不僅不會討厭你,還會喜歡你!”
‘……我要你喜歡?“季寒驍大概是無語,被氣笑了,倒是收回了砍刀。
薑寧看到他的笑容後,靈動的眸光大亮,進一步說道:“你可以不要我的喜歡,但是我媽媽說了,人如果有別人喜歡的話,不管是多壞的壞蛋,都會想做個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