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還在麻醉中的薑希瑞就被推了出來,小小的臉掛著呼吸機,因為經曆長時間的手術臉色稍顯暗沉。但一呼一吸間的起伏在薑寧看來,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節律。
“手術非常成功,不過仍需觀察數日才能確定度過危險期,這期間需要轉入CCU。”陸崇淵換了口氣,才淡淡說出醫囑。
“轉,當然轉!”薑振國這會兒鉚著勁兒要表現,立刻衝上來呼喚兒子,“小瑞啊,不枉費爸爸這麽擔心你,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方蘭真慢吞吞走過來,隻瞥了一眼,臉上硬擠出虛偽的笑容,難看極了,但這場合她還是得附和一句,“振國,真是太好了!我們得慶祝啊!”
“對!要慶祝!”薑振國大手一揮,作勢要大擺宴席。薑寧很無語,眼見著薑振國還要沒輕沒重去拉弟弟的手,立刻不著痕跡擠過去,把人擠開了。
“等弟弟出院再慶祝也不遲吧?”她嫌棄這兩人太吵,皺了下眉頭。季明熙看在眼裏,這次很上道地幫了一句,“今天大家都累了,都早點回去休息吧,有CCU的醫生看顧著弟弟很快會渡過難關的。”
“也是,看看我,高興過頭了!”薑振國一拍腦門,根本就沒有在意薑希瑞的情況,一股腦看的是季明熙。
“寧寧,我送你回去吧?”季明熙再次攬過薑寧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語氣極致溫情。薑寧沉了沉眸色,有些舍不得離開弟弟身邊,可讓這些人留在這隻會節外生枝。
她咬了咬牙,轉頭看向陸崇淵,兩人的視線碰在一起,那些不能明說的話語已經互相明了。
“學長,我弟弟就交給你了。”薑寧硬忍著不讓自己哽咽,一語雙關地交代,凝視的這一眼已是珍重。她知道,再見麵可能需要很久了。
陸崇淵溫和而寧靜地看著她,像是要將此時的薑寧刻進眼底,篤定頷首,“放心吧。”
“好了好了,咱們走吧。”季明熙不疑有他,他在醫院耗了大半天,聞著這濃烈的消毒水味已經到極限了。薑寧趔趄一步,又回頭看一眼弟弟,真要離開了莫名心慌。
陸崇淵自然明白她的心情,再次向她點了下頭,這次是無聲的承諾。
離開醫院,薑寧在暗處落了幾滴淚,但等回到家就跟沒事人一樣了。
原本薑振國還想邀請季明熙上樓,薑寧以很累為由直接上樓,隻能作罷。
她一進門就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喜悅和過於複雜的其他情緒混雜在一起,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良久,薑寧長出一口氣,她身後沒有人,從現在起也不會有任何顧慮了。
雖然身體疲倦,她的精神卻有些亢奮,反正睡不著幹脆就要去開啟小號。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條信息冷不丁發到她的手機上。
薑寧拿起來一看,在眸底映出發信人的瞬間,愣了好幾秒。
這是一條來自季寒驍的發信,比之前那條更簡潔,隻有兩個字,“下樓。”
薑寧有些訝異,季寒驍居然在這個時間聯係她。但今天本就承了對方的恩惠,她沒有不去的道理。
此時已經臨近午夜,薑寧先將門打開一道小縫,確認薑振國夫婦已經回到房間,才輕手輕腳走出去。
走廊隻開著一盞昏暗小夜燈,照出主臥房門前的一小塊地毯,連接樓梯的方向,則是黑洞洞的像是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薑寧默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走下本就隻有四五級的階梯。
開門之前,回頭再看一眼走廊的方向,確定不會有人發現,才迅速閃身出去。
她有些小喘地跑下樓,原本以為應該需要到路口外麵去吧,結果剛下樓,就看到兩束射燈徑直照射在樓門口的空地上。
不知名的飛蟲從星星點點的灰塵裏越過,路燈為之失色。
薑寧的腳步一滯,但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根本看不清車裏是誰,在她本能抬手擋一下眼睛的時候,耳邊聽到下車的聲音。
“薑小姐,請上車。”耳熟的聲音傳來,是季寒驍的司機。
薑寧不知怎麽的,竟是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落,這失序的心情來得沒有緣由,本應習慣了才是。
她沒有說話,走過去怕上車,手機上的時間正好過了零點,是新一天的開始。
原本以為會送她去季寒驍的別墅,但幻影開出路口後,卻是往反方向拐了過去。
沒等薑寧疑惑詢問,車子先一步停在附近最高的一棟建築前。
這裏的大平層可以俯瞰將這座城市一分為二的江河,岸邊絢麗的燈帶在夜色裏孤獨地變換。
薑寧下車後仰頭望了一眼頂層,心裏莫名有些怪異,她猜不透季寒驍的想法。
所以要弄明白,隻有自己切實地走進去。
這裏的布局是一梯一戶,或者該說是一層一戶,所以電梯是司機幫她刷了才上得去。“叮”一聲,電梯抵達時沒有絲毫額外的震動。
門一打開,亮堂的燈光映入薑寧的眼簾。
寬敞得可以舉辦宴會的客廳,內飾的顏色高度統一,但讓人有些意外的是,不是單調的黑白灰,而是略帶點溫馨的米色,米色的沙發,米色的地毯,米色的燈具。但也許是因為空間真的太大了,反而給人一種似有若無的冷清感。
薑寧抿了抿唇,邁出腳步,踩在有些柔軟的短絨地毯上。
往裏走了兩步,轉眸就看到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一身黑的季寒驍,與外麵的夜色融為一體。
“小叔,我來了。”薑寧定了定心神,有些話還是得說的,先畢恭畢敬地打聲招呼。
可季寒驍沒動,也沒有回應,像是沒聽見,隻是站在那裏。
“……”薑寧心裏沒底,歪過頭想從側麵探究一下對方的表情,但這個角度根本什麽都看不清。
也許是她的錯覺,這氛圍和之前某次有點像,空氣中似乎飄**著某種讓人本能心虛的東西。
薑寧來到季寒驍身後,清楚對方能從一塵不染的鏡麵反射裏看到她,把心一橫,幹脆直接從後麵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