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有些事,即使你沒有刻意去想,它還是會時不時鑽入你的腦中,在你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混亂了你的思想、影響了你的心情,幹擾了你的工作、妨礙了你的生活。

接連幾天,陸宗遠的工作非常的忙碌,這樣忙碌的時候他原本是沒有空閑的時間用來胡思亂想的,但是,他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想到溫柔,以及五年前可能存在過的他和溫柔的孩子。

終於處理完了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案,在下一個工作交到他手上之前,陸宗遠隨便找了個借口,早早地離開了單位。

陸宗遠將車開到了佑生慈善醫院,並在停車場裏找到一個極佳的位置,然後就緊盯著醫院的大門,等著白靈下班後從裏麵走出來。

終於見到了白靈,可是,陸宗遠卻突然發現自己不但沒有想好如何向白靈開口問起五年前的事情,甚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上前與白靈打招呼。

陸宗遠看著白靈與她的同事揮手告別,看著她一個人漸漸走出他的可視範圍,陸宗遠突然發動了車子,既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做為理由,那就隻剩下唯一的一個理由了。

車子行駛到白靈身後,陸宗遠按了按喇叭,白靈回頭,露出一臉的驚訝。

陸宗遠落下了車窗,笑著與白靈打招呼:“白大夫,下班了?不如,我送送你吧。”

“我怎麽敢勞陸秘書長的大駕,更何況我家過條街就到了,非常近,不過,我還是謝謝你了。”白靈並不知道陸宗遠這次是專程來找她,還以為他隻是客氣的順路相送。

陸宗遠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開著車離開。笑容漸漸從陸宗遠的嘴角散去,他再次望向白靈,認真地說道:“上車吧,我有話想問你。”

這句話,卻讓白靈愣住了,她這才猜到今天遇到陸宗遠可並不是什麽偶然,他從一開始就是有事才來找自己,搞不好,他已經在醫院門外等她很久了。可是,白靈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車,她以為陸宗遠來找她是為了葉亦可的事情,她還在猜想陸宗遠是不是察覺到葉亦可並不是什麽經期痛,而是在未經醫囑的情況之下服用緊急避孕藥而導致的意外。隻是,就算是陸宗遠是葉亦可的丈夫,但是,畢竟白靈的患者是葉亦可,她身為醫生是沒有理由向病人以外的人透露其的病情,就算是病人的家屬也不可以。

“這個……我倒不認為你想問的事情我可以回答你呢。”白靈笑著,繼續拒絕著上車。

“不管怎麽說,你先上車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回答,我也不會強迫你。”陸宗遠笑,看來,今天也許不會讓白靈親口說出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白靈身為一個醫生,她有著自己堅定恪守的職業道德。

白靈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拒絕得了陸宗遠了,於是,她最終選擇乖乖地坐上陸宗遠的車。

陸宗遠問明白靈家的地址後,笑著問道:“你不介意我稍稍繞一段路吧,不過,最多也就耽誤你十幾分鍾的時間。”

既然已經躲不掉,那就索性隨他好了。白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隨你吧,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要說,我現在可是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嗬嗬……”陸宗遠被白靈的話逗笑了,這個白靈還是這種有話直說的個性,她看上去幾乎沒怎麽變呢。隻是,不知道現在的她在麵對任雲禮的時候,會是怎麽樣的態度呢?想當年上學的時候,直率的白靈隻有在麵對任雲禮時才會變得非常含蓄、非常矜持。陸宗遠看了一眼白靈,卻發現她右手無名指上閃光著鑽石的光芒。陸宗遠一愣,開口問道:“你……居然結婚了?”

白靈聽到陸宗遠的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揚著眉頭問道:“我怎麽就不能結婚了?難道我白靈是那麽沒市場的人嗎?”

“啊……你可別誤會,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很驚訝,我記得當年你可是抱持著一份非任雲禮不嫁的執著呢。”陸宗遠連忙做出解釋,白靈怎麽說也是當年學校裏校花排名的第三名呢,雖然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但是,年近三十的她不論是容貌還是身材,都絲毫未見歲月留下的痕跡。

“你也會說是當年了,當年我有多大,隻不過才十七歲而已,當然以為喜歡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就算是大家畢業以後各奔東西,我也仍然一直喜歡著任雲禮。一直到,我遇到我現在的丈夫,我才發現,原來,我對任雲禮的暗戀雖然很美好、很浪漫,但是,卻唯美得太不真實了。做為一個女人,我還是需要一個男人陪在我身邊,對我噓寒問暖、關心備至、嗬護有加,我需要的不是一份遙遠的期盼和思念,而是朝夕相處和白頭偕老。初戀都是美好的,但是,卻又都是最不現實的,尤其,我對於任雲禮的感情連初戀都算不上,那根本就隻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嘛。”白靈現在之所以可以毫不介懷地談及自己過去若幹年的暗戀,就說明她已經真的把那份感情放下了。放下曾經的感情,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容易,尤其是一分真心付出過的感情。但是,白靈卻做到了,那並不是說她當年對任雲禮的感情不是真的,白靈曾經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執著,隻是,她有幸遇到了一個讓她可以放棄過去的男人,尤其是,她更有幸在多年以後,將自己暗戀的感情說給於自己暗戀的人聽,雖然他當時的心思完全係在另一個女人生死攸關的性命上。

陸宗遠讚許的點了點頭,拿得起、放得下,這就是白靈。換作是陸宗遠,他就做不到,這也就是他為什麽還在乎著溫柔,並一直與她牽扯不清。放不下,是自己無法放下,還是不願意放下?

“好了啦,你這麽個大忙人專程來找我,當然不會是為了聽我談這些老掉牙的感情故事,你還是直說吧,你到底想著問我什麽事?”白靈言歸正轉,這幾分鍾的時間,雖然她一直在講自己的事,但是,對於陸宗遠即將問及的葉亦可的事情,白靈也已然想到了非常完美的說詞。

“嗯……”陸宗遠猶豫了一下,在聽到白靈的放棄論之後,陸宗遠似乎有一些感悟,他在心中反複地問他自己,是不是他也應該放棄與溫柔的過去,畢竟現在的他的生活非常的完美,也幾近於非常幸福。陸宗遠自己也知道他不應該再糾結於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去。他是個男人,他應該更加的灑脫一點,但是,陸宗遠始終還是做不到,因為他沒有白靈的幹脆,或者應該說,他比白靈要貪心得多。現在的陸宗遠既希望五年前溫柔曾經懷過他的孩子,卻又同時希望可以從白靈的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前者,是因為他終於又找到一個借口去接近溫柔;後者,是因為他可以給自己一個理由來放開溫柔。兩個希望,完全相同的期盼,就算是丟硬幣也得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正麵還是想要反麵,一切,就全交給白靈了。不,一切,就交給事實吧。

白靈看著陸宗遠,看到他難以啟齒的樣子,就知道他即將開口的問題不管結果如何,對他來說都一定不好受,所以,白靈也不去催他,她隻是靜靜地等著。

時間足足過了一分鍾,陸宗遠才終於再次開口:“溫柔她……五年前是不是懷過孩子。”越過所有的鋪墊,省去一切的廢話,陸宗遠以最直接的方式問出了他心中的疑問。

“你……怎麽會突然問起溫柔?”差一點點,白靈就要脫口而出“你怎麽會知道?”,還好她的理智及時的提醒了她,讓她得以及時的改口,並且,完全沒有引起陸宗遠的懷疑。

“……”陸宗遠沉默了,他沒有回答白靈的問題,他隻想得到他的問題的答案。

白靈雖然沒有得到陸宗遠的回答,但是,她卻從陸宗遠的沉默中好像明白了什麽。沒錯、沒錯,從初中時代起陸宗遠和任雲禮就是非常好的朋友,白靈還聽說他二人就算是高中畢業之後就讀了不同的大學,卻也仍然頻繁的聯係。這麽說來……白靈似乎突然明白了任雲禮當初的痛苦為何總參雜著一絲後悔,也許,任雲禮是在後悔為了好友而放棄了他最心愛的女人,而那個好友卻又將他最心愛的女人傷得體無完膚。也許,溫柔懷上的……是陸宗遠的孩子也說不定呢。所以,溫柔和任雲禮才始終都無法在一起,在他倆兩個人之間的那道無形的牆,就是陸宗遠。

“白靈,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我想,有些話,即使我不說出口,你也能猜到其中的原因,所以,你的問題,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回答了。我現在,隻想確認一下,溫柔五年前是不是曾經懷過孩子。”陸宗遠再一次向白靈提出他的問題,隻是這一次,他的語氣裏透出一絲強硬。

“我覺得……我也沒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白靈的態度突然變了,對於陸宗遠的語氣,她突然變得非常反感,甚至於連陸宗遠的人她也不想再見。白靈沒有再看陸宗遠,她隻是冷冷地說道:“今天不要說你是向我問起溫柔,就算你問的是葉亦可,我也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你可別忘了,我好歹也是一個醫生。”

陸宗遠視線的餘光掃過白靈冷淡的表情,他沒有再對白靈繼續追問下去,他甚至沒有再作聲。

白靈下車時,至少還禮貌地與陸宗遠說了句“謝謝”,隻是,她的視線與陸宗遠再也沒有交集。看著白靈漸漸走出自己的視野,陸宗遠輕輕地揚起嘴角,卻牽扯得心都痛了起來。雖然白靈什麽都沒有說,但是,陸宗遠卻已經從白靈的態度中得到了答案。

看來,又多了一個恨我的人了。陸宗遠笑著,仰起了頭,卻阻止不了眼角滑落的淚水。

白靈啊,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謝謝你,你一點都沒有改變可真是太好了,你直率的性格已經給出了我問題的答案。你雖然放棄了對任雲禮的感情,但是,你始終都是占在任雲禮一邊的,所以,當你猜到五年前是我令溫柔懷孕,是我讓任雲禮得不到他所深愛的女人,你才會突然對我改變了態度,你是在替溫柔而恨我,你更是在替任雲禮而恨我。

原來,五年前,我差一點就做了爸爸了。

原來,五年前,溫柔真的懷過我的孩子。

原來,五年前,我的一句分手,讓我失去了最寶貝的兩個人。

溫柔,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