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已經大年三十了,但莊園內外負責保護的安保係統並沒有減少。

林連翹的車剛到林家的莊園外,就被外麵的安保人員給發現了。

他們攔住了林連翹的車,站直恭恭敬敬喊了一句,“小姐!”

林連翹衝他們點點頭,“你們辛苦了,我去找爺爺。”

安保人員沒有動,頗有些猶豫和遲疑的相互對視。

坐在車內的林連翹見狀,從車裏出來,“怎麽?我不能進去嗎?”

“當然是可以的。”安保人員連忙說,猶豫了片刻,道,“隻是……小姐,林老先生有吩咐,今天過年,他要和大少一起過,不允許有其他外人的打擾。”

“所以……小姐,能不能請您明天再來?”

安保人員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覺得尷尬又艱澀,低下腦袋,很不敢看林連翹的臉色。

剛才小姐在車上時,說來找林老先生,她眼睛亮晶晶的,心情愉悅。

可現在……

任誰大過年的被自己的親爺爺阻攔在外,心裏都不怎麽好受吧?

林連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半天後才開口,“這是爺爺親口說的嗎?”

“是的。”

林連翹點點頭,神色平靜,“我明白了。”

話畢,她重新上車,熟練倒車到主路之上,絕塵而去。

陰暗的角落,林連翹才剛剛抵達莊園,就有狗仔把林連翹被安保人員攔在門外,被拒絕進門的場景給拍了下來。

明天會發生的喧囂林連翹並不知道,她臉色沉如水,一腳油門將車子踩到了深水灣的別墅麵前。

她平靜的從車內出來,讓負責別墅的保鏢出來,把東西都搬進別墅內。

林連翹平靜的自己一個人將購置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拿出。

瓜果放在水果盤裏,巧克力瓜子堅果放進小食盤裏,牛肉,羊肉,都燉進鍋裏,又將酒放進酒櫃,隻留了一瓶紅酒在吧台上。

她拿著紅色的對聯來到門口。

卓日和其他保鏢暗中看著林連翹把凳子搬出來,踩在上麵,將一副對聯貼的歪歪扭扭,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小姐可以回去和老先生一起過年,她怎麽不回去?”

“你怎麽知道沒回去過?”跟著林連翹一起行動的保鏢恨恨說,“小姐才到莊園門口,就被安保人員給攔了下來,說老先生要和大少單獨過,他們壓根就沒想著小姐!”

卓日嗬斥了保鏢,“住口,是小姐給你們發工資還是先生給你們發工資?不該說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不遠處的別墅內放起了煙花,男孩女孩兒一家人嬉笑高興的聲音衝到這邊來,想堵住耳朵裝聽不見都不行。

卓日扭頭看了一眼被煙花映照的天空,下意識看向林連翹。

她穿著那件酒紅色的針織長裙,身量單薄纖瘦,正愣愣的看著那正在放煙花的方向,看得出神。

卓日內心不知為什麽,有些發酸。

林連翹看了一會兒,就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貼的對聯,搬起凳子,返回了別墅內。

燉煮的鍋咕嚕咕嚕作響。

林連翹也並不是沒人說話。

裴斯墨給她發了許多消息,一邊吐槽自己家的堂姐堂妹有多能爭奇鬥豔,吃個團圓飯還能因為一個包吵起來,又說自己在家裏也有好好吃飯,記著她的話,不和爸媽吵架。

更多的是問她過得怎麽樣。

林連翹報喜不報憂,說自己過得很好,讓裴斯墨不要記掛自己,該忙自己的忙自己的,控製好脾氣雲雲。

裴斯墨又說自己很快就回去了。

裴家也是大家族,禮節更多,裴斯墨沒和她聊兩句就去忙了。

林連翹的師姐師兄,還有導師們都給她發了消息,林連翹唇角帶笑的一一回複,又和宜瑛打了好一會兒的電話。

宜瑛的父母看她孤零零一個人過年,心疼得不行,對她說,“翹翹啊,別覺得苦,我和你叔叔,瑛瑛明天就回國了,等我們回去咱們再好好的聚一聚!”

林連翹乖巧的答應了,“阿姨,我給您和叔叔拜年呢,怎麽會覺得苦?您和叔叔也和瑛瑛好久不見了,多說說話。”

宜母就忍不住的抹眼淚,“莊如真究竟會不會做母親?她怎麽能拋棄你不顧?”

林連翹哄了宜母半天,向他們保證,等他們一家到港城,她一定親自去接,宜母這才破涕為笑。

時間一點點過去。

林連翹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她雖然能喝酒了,但酒量並不怎麽樣,小半杯就有些微醺了。

林連翹來到三樓,仰頭看著高空。

這裏是富人區,總會有富豪會在今天購買大量的煙花放,一來烘托氣氛,二來孩子女人都喜歡放煙花。

林連翹就坐在頂樓的空中花園裏,看了半天。

“果然過年就是要放煙花的。”

她喃喃了一聲,起身也去找煙花。

她記得,她看過比別人家更盛大,漂亮,令她怦然心動的煙花。

林連翹找了一圈,沒有找到。

她根本沒有買。

超市也不可能有賣。

煙花,煙花,煙花。

林連翹出去買煙花,走路腳步虛浮搖晃。

拖鞋踩到一顆大塊的石子,林連翹下意識地就往前栽去。

一個帶著淩冽風霜的懷抱接住了她。

“林連翹。”大掌有力地扶起她,季聿白攏眉,看著她穿著單薄的模樣,“這麽晚你怎麽出來了?”

她仰起頭,白淨的臉龐上有兩抹清淺的紅暈,身上還帶著淡淡紅酒的味道。

季聿白眉頭皺得更深,“你喝酒了?”

“我出去買煙花。”她略有些迷茫,“我忘記買煙花了。”

“你不該回林家陪你爺爺過年麽?”季聿白將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林連翹披上。

他隻是隨意地一問,瀕臨歪倒的林連翹地呆在了原地。

見她不動,季聿白又看向她。

已經成長為成熟女性的林連翹唇瓣微白,她今天沒有化妝,麵容幹淨白皙,她細碎的發在額前飄**,遮不住她略有些發紅極盡破碎感的眼眸。

林連翹攥緊了雙手,慘然對季聿白一笑,“季聿白,我才是真正的窮人。”

她想要的,全部都從手中滑走了。

夢想,理想。

愛情,親情。

所有的一切。

清淚從她眼睛裏滾落,悄然滑過臉頰,她哭得無聲無息。

季聿白被人重重錘擊著靈魂,整個人都遏製不住的顫抖,戰栗。

他緊緊握著林連翹的胳膊,卻再也不敢輕易將她抱緊。

季聿白在她麵前低下了頭,克製又任由自己墜落,“我去給你找煙花。”

十一點多,出了富人區沒多久,就能碰到賣煙花的。

這是管製品,沒有證不讓賣,但耐不住這裏富人多,隨便一個老板看上了他們的煙花,就能買上幾千上萬塊的聽個響。

季聿白買了最大最漂亮的煙花,將其全部裝進車裏,驅車返回。

路上,季聿白將車窗降下,吸了一支煙,眉頭緊鎖。

季聿白沒想過今天晚上來深水灣能碰到林連翹。

從京市飛到港城,隻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

在京市,他的年夜飯隻吃到了一半,季聿白一口都吃不下去,壓抑了四個月的情緒讓他在聽到季邦則再次提起相親的事情時,撂下筷子,衝動來了港城。

他答應過林連翹,再也不會來港城。

他又一次失言了。

季聿白隻想碰碰運氣,或是遠遠看她一眼,壓根沒想過真能碰到她。

無論怎麽說,林連翹現在都應該在林家和林老先生在一起。

可現在……

季聿白眉眼陰鬱,一想到方才林連翹的哭,他心中的怒火就忍不住往外冒。

返回到深水灣,季聿白掐滅了煙,站在外麵散了散味兒,這才將後備箱打開,把煙花抬進去。

林連翹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手裏抱著一個抱枕,桌子上是她煮的熱紅酒,看著季聿白出去又進來。

他力氣大,一次性抱兩個大煙花上三樓,來回了三趟,不見出一點汗。

等他將最後一批煙花抱到三樓再下來,林連翹還保持著那個姿勢。

季聿白走到她的麵前,蹲下來,“不是想看煙花嗎?”

“跟我走。”

篤定的話語讓林連翹站起了身,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三樓。

宛如擺龍門陣一樣的煙花整整齊齊排列。

季聿白指了指她的手,“捂住耳朵。”

林連翹就捂住了耳朵。

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引信。

呲呲火花聲作響。

忽然一聲砰。

林連翹眼睛嚇得一眨,緊接著仰頭,她的麵前綻放起比別人的煙花還要璀璨的星辰。

砰砰砰!

林連翹想起了自己高考出成績後,懷揣著高興的心思拿給季聿白看,卻與季聿白發生了矛盾,他為了哄她,晚上帶著她去郊外的一棟別墅裏。

季聿白叫來了他的朋友,帶著她一起跳舞,煙花放了足足三個小時。

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雨,時刻不停地在她眼前綻放。

那是第一次有人給她放煙花。

出國的那幾年,有不少人給林連翹告白時,會選擇在晚上放煙花,給她半跪,求她和他們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的感觸太深,那些被予以浪漫幸福的場景再次發生時,林連翹已經沒有太多感觸。

亦或者……為她放煙花的不是那個人。

她帶了些微醉意地仰頭看著天空,嘴唇輕輕彎起,露出了一個清淺豔麗的笑容。

季聿白在看她。

細細碎碎的光芒將林連翹的眼眸重新點亮,散發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星輝。

林連翹痛苦破碎的心情被他笨拙地修補。

從她身上重新蔓延出來的愉悅心情,好像也讓他七零八落的靈魂重組起來。

季聿白唇角勾起,緊鎖的眉,鬆散了開來。

林連翹來了興趣,跑到季聿白的麵前,“我也想放。”

大煙花放了一半,還有一些小卻相當漂亮的煙花樹。

季聿白點了一根煙給她,“用這個點。”

林連翹不高興地說,“我用打火機。”

“傷著自己了怎麽辦?”

“不會的。”

季聿白看她堅決要用打火機,想了想,還是把手中的打火機給她。

林連翹自己跑過去,將小煙花樹點亮。

季聿白無奈地看著她,聲音裏帶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縱容,“開心了嗎?”

林連翹點點頭,笑意直達眼底,輕盈又快樂,“開心了。”

把打火機還給他,林連翹說,“我都告訴你了,我不會傷著自己的。”

“我知道。”季聿白說,“隻是下意識地擔心你。”

林連翹抬眸,卻撞進季聿白一直在看她的眼眸中。

她轉開視線,咕噥說,“我已經二十四歲了。”

“那還要壓歲錢嗎?”

“要啊。”林連翹手撥弄著存放著熱紅酒的壺,說道,“不過應該沒人給我了吧。”

季聿白的話堵在喉間,好半天,才嘶啞地說了一句,“會有的。”

別家孩子過年有的東西你都會有。

這場煙花給林連翹帶來了久違的放鬆,所有的枷鎖放下,林連翹玩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了。

林連翹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她朦朦朧朧中被輕柔地抱了起來,身體落在**時,林連翹翻滾回**,抱著被子繼續睡。

有什麽東西放在了她的枕頭下,又好像有一隻大掌輕輕撫摸了她的頭頂。

林連翹無比困倦,卻睜不開眼睛,被睡意包裹,沉沉安眠。

季聿白看她沉沉睡去,良久,才從房間裏退出去,輕手輕腳地關上臥室的門,查看了樓上的煙花是不是徹底熄滅,這才離開別墅。

上車後,季聿白又看了一眼被他關上的大門。

忽的一笑。

“貼得這麽歪,明天誰路過不得笑你。”

季聿白又將那春聯給重新貼正,這才乘著夜色離開。

……

和孫子快快樂樂過了一個除夕夜的林老先生睡覺時都是帶著笑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笑不出來了。

一九年農曆第一天,港城的媒體又一次因為林家的事炸了。

#除夕夜,林老先生將孫女拒之門外,際和董事長或被撤下職位?#

指向性極強的標題,將林家再次推上風口浪尖。

這篇報道一出,知道際和風雨飄搖的股民親眼見證了林連翹如何力挽狂瀾,而今看到林連翹竟然這麽被對待,不禁開始在網上給林連翹打抱不平。

【林老先生年紀越大,越不會做事了,你在位時任人唯親,把際和好好一個公司都搞成什麽臭樣子了?林董上位好不容易把際和的風氣給掰過來,你就迫不及待地把林笛那個沒用的家夥推出來?你想幹什麽?想讓林連翹退位讓賢,給你大孫子挪位?林老先生,你吃相有點太難看了。】

【等著吧,我預測不到一個月,際和就得易主。】

【得了吧,林連翹有什麽慘的?她一個私生女,能被千萬人質疑時被林老先生孤身力挺,就已經是她的榮幸了,她就是一個私生女而已,和林大少沒得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