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睚眥殺手的行動徹底失敗了。

白正天怏怏地回到警局,看到沈蓉,苦笑了一下。

沈蓉勸慰道:“還有機會的!雖然殺手沒有找到,但是,我卻發現了一個更大的秘密。”

“什麽秘密?”白正天一下子來了精神。

“你們剛才走的線路,連接起來,就是《清明上河圖》。”

沈蓉又把她的發現詳細地說給白正天聽。

聽完之後,白正天說道:“這……這涉及到城市規劃了!”

兩人馬上趕往鳳凰市檔案局,四十多歲的馮局長接待了他們。

白正天問道:“鳳凰河是什麽時候改造的?”

馮局長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十三年前。”

“這個工程是誰負責的?”

馮局長說:“改造鳳凰河的時候,我還是辦公室主任。記得當時成立了鳳凰河改造項目領導小組,由一位副市長牽頭任組長,下麵環保、水務、城管、工商各個部門協同行動,用了兩年的時間,才把這工程做完。”

“這個工程的圖紙是誰設計的?”

“哎喲,這個我得查一下,”馮局長站起身,“兩位跟我來!”

馮局長從檔案室一長排的書架上,找到了十三年前鳳凰河改造項目的所有檔案。

檔案袋裏裝著厚厚的一疊材料,還有幾頁工程圖紙。

每張圖紙的右下角都寫著:鳳凰市仰墨規劃設計公司。

“仰墨,仰墨,”沈蓉重複著,“仰慕墨子?”

馮局長看看沈蓉,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白正天問道:“仰墨公司的法人是誰?”

馮院長把那疊檔案又翻了一遍,抽出一張紙來,看了看,說道:“倪一卿!”

“倪一卿?”兩人同時驚呼道。

沈蓉問:“就是那個嶺南派的畫家?”

“是,”馮局長說道,“倪一卿不但畫畫得好,對城市規劃也頗有研究,當年他的設計圖紙,得到了所有專家的認同。”

白正天對沈蓉說道:“看來我們得去一趟仰墨公司了!”

沈蓉還沒回答,馮局長就接口道:“仰墨公司已經不存在了,鳳凰河改造成功之後,這家公司就解散了……”

離開鳳凰市檔案局之後,白正天和沈蓉來到倪一卿家。

路上,沈蓉沉思著說道:“孔教授當時指著你說‘你’,會不會就是‘倪’呢?”

“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不知道他手指頭彎來彎去是什麽意思。”

沈蓉偏著腦袋,說道:“也許是被注射後的一種症狀?”

白正天沉默了,他總覺得那手指頭裏大有文章。

倪一卿家的大門上貼著黑花,兩旁貼著一副挽聯,寫著:

蒲劍斬邪魔高千丈,榴花照眼血染雙行。

字是草書。

是今草!

白正天看著沈蓉問道:“你看像是誰的字?”

“李老師!”沈蓉忽閃著眼睛說道。

“你還記得上次李教授寫的什麽字嗎?”

“摩頂放踵利天下!”

“對,孔非儒說,這就是墨家精神的寫照。”

“不會吧?李老師怎麽會是墨家的人呢?”沈蓉實在不願意把自己愛戴敬重的李教授跟墨家扯上關係,因為正是墨家偷了《清明上河圖》,正是墨家,讓父親精神崩潰形同廢人。

白正天看著挽聯說道:“李教授摹寫的是唐朝書法家懷素的字,懷素草書,援毫掣電,隨手萬變,圓轉之妙,宛若有神。而在懷素的墳裏,也發現了睚眥刀鞘!”

就在此時,倪一卿家的門打開了,一個聲音爽朗地笑道:“思想天馬行空,做事小心謹慎,白警官頗得其中三昧啊!”

說話的人,正是李三清。

倪一卿的家被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籠罩著。

客廳裏設了一個小小的靈堂,正中的牆壁上懸掛著老先生的遺像,用白色的紗巾纏繞著。遺像下麵的方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香爐,燃著三炷香。

兩人禮節性地向遺像三鞠躬之後,便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看著另外一麵牆壁。

那麵牆壁上掛著一幅圖。

一幅《清明上河圖》。

沈蓉心中怦怦直跳。

當睚眥所有的嫌疑都指向倪一卿的時候,在倪一卿的家中,卻突然發現了《清明上河圖》,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她禁不住湊到跟前,仔細辨認著圖上的一草一木一車一馬。

“《清明上河圖》裏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李三清嗬嗬笑著走到兩人身後說道:“沈蓉對《清明上河圖》一直念念不忘啊!”

白正天問道:“李教授怎麽會在這裏?”

“倪一卿是我老師啊!”

“老師?一個嶺南畫派的領軍人物,教出了一個曆史學界的泰山北鬥?”

“謬讚謬讚,”李三清說道,“恩師博古通今,繪畫、建築、曆史、地理,甚至陰陽五行,無所不通無所不曉,我不過學了一點皮毛。”

“倒很像春秋時期的鬼穀子啊!”

“恩師當得起‘當代鬼穀子’的稱號,隻是我既不是孫臏龐涓,也不是蘇秦張儀啊,”李三清哈哈一笑,突然問道,“白警官是專程來吊祭的?”

李三清的問題問得刁鑽,讓白正天很不好回答,踟躕了一會兒之後,他幹脆開門見山:“我們懷疑倪老先生與最近幾宗凶殺案有關。”

“什麽?”李三清不解地問道,“凶殺案?”

倪一卿的兒子在一旁聽了,不滿地問道:“你們什麽意思?今天早晨到醫院來找過我們了,現在又追到家裏來了。”

李三清揮揮手,製止了倪一卿兒子的咆哮,對白正天說道:“倪老師從去年開始就臥病在床,一個肺癌晚期的病人怎麽會去行凶殺人呢?”

沈蓉接口說道:“殺人的,也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而我們懷疑倪老就是這個組織的頭目。”

李三清莫名其妙地看著兩人,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繼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倆啊,想象雖然應該天馬行空,但是也不能這麽無拘無束吧?這……這也太荒唐了!”

沈蓉說道:“今天上午我發現了鳳凰城的一個秘密,鳳凰河改造工程就是套用了《清明上河圖》的理念,而這個工程的設計圖就是倪一卿設計的。李老師,我敬重您,自然也應該敬重您的老師,但是既然我們大膽想象了,我們是不是就應該繼續小心求證一下呢?”

李三清不解地搖搖頭,最後問道:“你們打算來了解什麽呢?”

白正天說道:“我們想看看倪老的書房。”

“不行。”倪一卿的兒子咆哮道。

李三清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倪老弟,就讓他們進去看看吧!要不這兩年輕人老不死心!”

倪一卿的書房比客廳氣派多了,大概七十多平方米,三麵牆壁上豎著齊牆高的書架,另外一麵牆壁上掛著一幅畫,似乎是一個老者,隻露出了背影,衣衫襤褸,雙手交叉,頭微微仰起,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這幅畫兩側,掛著一副對聯。

沈蓉喃喃念道:“愛人不外己,己在所愛之中。”

李三清微笑著問道:“怎麽樣,知道這對聯出自何處嗎?”

“《墨子·大取篇》。”沈蓉回答道。

之後李三清又問道北京之行是否順利,當聽說孔非儒遭到攻擊變成了癡呆,李三清不禁微微歎口氣:“唉,天降橫禍啊!查到凶手了嗎?”

“沒有,”白正天說道,“我們懷疑也是睚眥刀鞘幹的。”

“哦?現場也留下了睚眥刀鞘?”

“這倒沒有。”

李三清不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沈蓉繼續觀察著倪一卿的書房,書架上處處都掛著各種寶劍,她信手取下一把寶劍,劍鞘上也雕刻著睚眥圖案,而且這個睚眥圖案與凶殺現場發現的圖案十分相像,線條粗獷,遒勁有力。沈蓉說道:“倪老先生很喜歡睚眥啊!”

“沈蓉啊,你這幾天跟白警官查案查的,也像個警察啦!哈哈哈,現在不管哪家工藝廠出品的工藝寶劍,都雕刻著睚眥圖案呢。”

沈蓉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在李三清麵前,她覺得自己永遠是個孩子。

李三清繼續問道:“我給你們推薦的孔教授還可以吧?你們關於睚眥的疑問都得到解答了?”

白正天微微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沈蓉馬上接口說道:“孔教授說有一個墨家組織一直存在著,已經有兩千多年了。他出事之前,給白警官打電話,說墨家矩子給他打過電話了。”

“墨家矩子?”李三清問道。

“就是墨家組織的頭頭,”沈蓉說道,“可惜我們趕到北京大學的時候,孔教授已經被墨家的人暗算了。”

李三清長長地歎口氣說道:“太猖狂了,天將大亂,必有災異。”

一直沉默著的白正天說道:“孔教授最後接的電話,就是倪老的手機打來的。李教授,不介意我看一下倪老先生的私人物品吧?”

“想看就看吧,我們一定要配合警方辦案。隻是別弄亂了!”

倪一卿果然是博古通今,三麵牆壁上的書籍有上萬本,涵蓋了人文曆史、物理化學、天體宇宙等各個方麵的書籍。有的書籍是剛剛出版的,有的則是一些古本。白正天踱著步,仔細地看了一遍,之後又來到書桌前,打開一個個抽屜。裏麵照例是一本本書,《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墨子》、《管子》……中國古典的哲學書籍一應俱全。

把所有的書籍搬開,一把刀鞘赫然出現在眼前。

刀鞘上刻著睚眥的圖案。

猙獰可怖。

充斥著吞噬一切的力量。

刀鞘背麵用篆體刻著十個大字:“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白正天緩緩把刀鞘拿出來,屋裏所有人都驚呆了!

顏誌宏坐在辦公室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追捕行動失敗了,這在他當公安局長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更讓人沮喪的是,沈蓉,一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竟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罵自己是榆木疙瘩腦袋。

他知道,他不能把沈蓉怎麽樣。

白正天和沈蓉從北京回來後,他就覺得這兩人的眼神不對勁。

投鼠忌器!

他不敢得罪白市長的公子,自然不敢得罪整天跟白正天眉來眼去的沈蓉。

這都是什麽世道啊?

顏誌宏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如果有可能,這個公安局長他寧願不當了。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在他生著悶氣的時候,白正天又打來了電話,他還不能在這個下屬麵前流露出自己不滿的情緒,盡量鎮定、和藹地問道:“什麽事?”

白正天的語氣有點興奮:“倪一卿是墨家組織的成員,我在他家發現了睚眥刀鞘。”

顏誌宏的心髒幾乎提到嗓子眼了,急忙說道:“正天,你可不要亂來啊!倪一卿是中外馳名的畫家,享受國務院專家津貼,你可不要捅出婁子來!你等等我,我馬上過去,不要亂來啊!”

顏誌宏放下電話,立馬駕車向倪一卿家飛奔而去。

門沒有關!

他一頭闖進去,直奔書房而去。

李三清正坐在沙發上,沉著臉一聲不響,倪一卿的兒子也氣得渾身哆嗦,惡狠狠地看著白正天。

見到顏誌宏走進來,李三清欠了欠身,招呼道:“顏局長來得正好,恩師剛剛過世,你的手下就來誣蔑恩師是殺人凶手!”

顏誌宏滿臉堆笑:“不好意思,李教授,都怪我們平時教導不力!”

白正天在一旁聽著氣不打一處來,說道:“顏局長,我們在倪一卿的抽屜裏找到了這個!”他揚一揚手中的睚眥刀鞘。

顏誌宏接過睚眥刀鞘,仔細看了看,果然跟在凶殺現場發現的刀鞘一模一樣。但是,隻找到這麽一把刀鞘,就說倪一卿是殺人凶手,這也太武斷了吧?

白正天繼續說道:“我們在北京的時候,研究睚眥的孔非儒教授告訴我們,在沈萬三、畢昇、蔡倫、孫思邈、懷素、李時珍、曹雪芹的墳墓裏都發現過這種睚眥刀鞘,而這些人都是墨家的弟子!”

“無稽之談,無稽之談,”李三清氣得站起身來,“中國曆史上經過了多少戰亂?一個地下組織還能苟延殘喘到今天?顏局長,警方辦案,要靠證據,不能胡亂猜測吧?”

“可是,可是。”一直沉默的沈蓉囁囁嚅嚅的,想說點什麽,但是又不好說。畢竟李三清是她的授業恩師,她怎麽好頂撞自己的老師呢?但是看到白正天一人被兩人圍攻,她又有點著急,終於忍不住了,要幫白正天說幾句話:“可是,孔非儒教授也是您給我們推薦的啊!”

李三清不滿地看了看沈蓉:“是,的確是我。可我哪兒知道孔非儒研究睚眥,怎麽就研究到什麽地下組織上去了?他有證據嗎?”

沈蓉嘟著嘴,搖搖頭。

“這不就結了嗎?你們不能因為在恩師的抽屜裏發現那鬼玩意兒,就斷定恩師是什麽地下組織的人吧?他能殺人嗎?從去年開始,他就臥病在床,靠呼吸機維持生命!這……這……唉!”李三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重重地歎了口氣。

“可是給孔非儒打電話的手機號碼就是倪一卿的。”白正天說道。

“隨便弄個假身份證,不就能開個戶了嗎?”李三清說道,“顏局長,如果你們警方想控告恩師,也行!拿證據來!不要光憑一些斷章取義的猜測,就在這裏血口噴人!”

顏誌宏著急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年輕人都是這麽魯莽!”

白正天看了看顏誌宏,又看了看李三清,氣鼓鼓地轉身就走。他實在難以忍受顏誌宏在李三清麵前那種畏縮的樣子。沈蓉頓時覺得很尷尬,不知道該留下來,還是跟著一起走。正猶豫著,白正天在門口吼道:“沈蓉,還愣著幹嗎?沒人管你吃飯!”

沈蓉臉一紅,低著頭跟李三清說聲再見,便一溜兒碎步地走了出去。她心跳得很快,有一種甜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