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一走出審訊室,便虎著臉對迎在門口的白正天說道:“你們當警察的,怎麽都這麽壞啊?”

“沒辦法,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沈蓉秀眉一揚,“有這樣例行公事的嗎?錄我口供,我沒意見,誰讓我包裏有那個該死的手機呢?可是為什麽錄完口供之後,他們叫我,叫我……”沈蓉的臉漲紅了,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白正天疑惑地看著她,問道:“怎麽了?”

沈蓉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找他們去!”說罷,白正天轉過身,做出一副要去拚命的架勢。

沈蓉趕緊拉住了他:“你想幹什麽?”

“我去問問他們到底怎麽得罪沈老師了?”

沈蓉撲哧一聲笑了,繼而又做出了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他們亂說話。”

“他們到底說什麽了?”

“他們……他們說,”沈蓉猶豫著說道,“錄完口供,其中一個警察笑嘻嘻地說:‘嫂子,對不起,耽誤您時間了,我們這是例行公事。’你說,他們憑什麽叫我嫂子啊?我跟你有什麽關係嘛!”

白正天忍著笑,故作疑惑地看著沈蓉:“他們叫你嫂子,你怎麽就想到我了呢?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你——算了,不理你了。”沈蓉扭頭就走。

“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沈蓉這才停住了腳步,嘴角泛出一個得意的微笑。

誰知道白正天又接著說:“你沒愛上我,可以了吧?”

沈蓉嘴角的笑容剛剛冒出來,馬上又消失了:“你好壞啊!不理你了!”

“好好好,你愛上我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沈蓉轉過身,握起小拳頭雨點般打在白正天胸口,白正天連連大叫:“你到底要怎麽樣嘛?說你愛我,不對;說你不愛我,也不對!你這是襲警……哎呀,哎呀……饒命!我愛你……”

沈蓉聽到白正天最後一句話,立即停了手,仰頭看著白正天,那是一張剛毅的臉,掛著燦爛的笑容。白正天看到的是一張紅撲撲的臉蛋,鼻翼上掛著細細的汗珠,他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忍不住想要親親她的臉。可就在這時,突然聽沈蓉說道:“愛我,要付出代價的。”接著,沈蓉的小拳頭又打了過來,白正天這時毫不猶豫,一把抓住了沈蓉的小手,順勢將她攬在懷裏,怔怔地看著她。沈蓉被白正天突然的舉動征服了,依偎在白正天寬闊的臂膀裏,她感到無比的溫馨和浪漫。

白正天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兩人同時意識到有點失禮了,在公安局門口摟摟抱抱像什麽話?

白正天接通了手機:“你好!”

對方沒有說話,話筒裏傳來嗞嗞啦啦的噪音。

“哪位?”

對方還是沒有說話。

白正天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電話。

“睚眥!”白正天叫道。

話筒裏傳來一陣笑聲,笑聲裏夾雜著噪音。

那種噪音是由於信號太弱造成的。

白正天看看自己的手機,信號是滿的。

對方一定是在哪個地下車庫或者地鐵站之類的地方打來的電話。

那人笑完之後,聲音嘶啞地說道:“睚眥,不就是你女朋友嗎?”

“你沒有得逞。”

“哈哈哈,這隻是給你一個警告。你們不要插手這個案子了!”

白正天剛想駁斥他,可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他再打過去,已經關機了。

“怎麽回事?”沈蓉關切地問道。

“看來,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墨家沉不住氣了!”

“墨家為什麽早不打電話晚不打電話,偏偏今天打呢?”

“想想我們做了什麽就知道了,”白正天說道,“我們先是查了陸亮的曆史,然後又抓了林笑,接著,電話就打來了,威脅我們不要再查了。”

“就是說,這兩個人物,是主要的突破口?”

“對,我們現在要做的,一是查清楚跟倪一卿去接陸亮的人是誰;另外,就是從林笑那裏挖出墨家矩子來!”

吃完晚飯後,白正天把沈蓉送回家,自己回到了父母家裏。走進屋,母親便迎了出來,一番寒暄之後,白正天便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母親踱到他跟前小聲說道:“你爸在書房呢,進去說說話。”

“有什麽好說的?”

“看你這孩子,幾天不見了,說說話嘛!你怎麽這麽倔呢?”說著,母親拖起白正天,把他往書房裏推。

父親正在練習書法,白正天悶聲不響地走進去,站在父親身後觀摩。

白清運提著筆管,運籌帷幄一番,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摩”字,然後頭也不回地問道:“回來了?”

“嗯。”

“吃飯了沒有?”聲音依然是冷冰冰的。

“吃了。”

“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七人同時命喪黃泉,顏誌宏肯定向父親匯報了,所以父親突然這麽問,白正天也不驚訝,說道:“還算順利吧!”

白清運“嗯”了一聲,不再搭理兒子,繼續揮毫潑墨。

一會兒的工夫,寫就了七個墨跡淋漓的楷書大字。白正天禁不住問道:“爸,你怎麽想起寫這七個字了?”

白清運寫的正是李三清曾經寫過的:“摩頂放踵利天下。”

“聽說鳳凰有個墨家組織?”

“你不是不信嗎?”白正天冷冰冰地頂了回去。

白清運瞅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歎道:“真是兒大不中留啊!”

白正天麵無表情地站著,不言不語。

白清運看著兒子悶聲不響的樣子,不禁笑了:“你不關心我為什麽寫這幾個字了?”

父親語氣和緩了,白正天倒覺得不好意思了,忙笑了笑,涎著臉說道:“想。”

白清運指著兒子說道:“你啊,什麽時候能成熟起來呢?還是那麽情緒化!”

“我也就在您老人家麵前情緒化一下。”

“什麽叫見微知著?一個人的性格體現在他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上,這也就是我恨鐵不成鋼的原因。知道做警察最需要的是什麽嗎?沉著冷靜,處變不驚!蘇洵說:‘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做警察,也應該有這份定力,隻有這樣,才能條分縷析,開闊思路,遇到危難險阻,才能披荊斬棘化險為夷。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當警察嗎?就是因為你少了這份鎮定的功夫。”

父親第一次對自己如此諄諄教導,白正天聽了,眼眶不禁有點濕潤了。以前怕父親,怕的是他冷冰冰的麵孔,其實父親是愛自己的,這種愛非常深沉、內斂而不張揚。他忙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白清運又看了看宣紙上墨跡淋漓的七個大字,說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擒獲真凶,必須了解他們的文化和思想。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嗎?”

白正天說了這話的來曆,以及對墨家思想的理解。

白清運點點頭說道:“有進步!是沈蓉教你的?”

白正天臉一紅說道:“跟她學了不少東西。”

“這姑娘不錯,你要把握住機會。”

“什麽機會不機會的?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就因為是普通朋友才要把握機會嘛!不是普通朋友,還要機會幹什麽?”

父親第一次在自己麵前逞起口才來了,白正天被逗樂了。

白清運轉身把毛筆遞給白正天:“寫幾個字看看。”

白正天接過筆,猶豫了一下,蘸飽墨汁,一氣嗬成地寫出了十個大字:“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白清運仔細看著白正天的字,微微點點頭:“不錯,隻是鋒芒太盛了,再收一下就更好了。”然後仰天長歎一聲,“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談何容易啊!”

白正天笑問:“連一市之長都打退堂鼓了?”

“唉,不說這些了,你去把我煙拿來。”

“在哪兒?”

“客廳沙發的包裏。”

白正天轉身把父親的公文包拿進書房,打開拉鎖,準備拿出香煙。但是翻找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驚恐地抬起頭來看著父親。

“怎麽了?”

“這……這……這是哪兒來的?”白正天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個刀鞘來。

一個睚眥刀鞘。

圖案猙獰可怖。

他的腦海裏迅速地轉著各種念頭,父親得罪墨家了?還是做過什麽讓墨家不滿的事?每天晚上拎著大包小包來探望父親的客人,一幕幕在眼前顯現。《墨者》記載,墨家曾殺過很多貪官汙吏。父親是不是這樣的人?

白清運不屑地一笑:“怎麽了?不就是一把刀鞘嗎?”

白正天回過神來:“爸,每個被害人生前都收到過這把睚眥刀鞘。您……您是不是……有沒有做過什麽……”

白正天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打斷了:“這是林笑送給我的。”

“林笑?弘軒工藝品廠的老板?”

“是啊。”

“他為什麽送你這個?”

“嗨!別這麽緊張,不就是一把刀鞘嘛!”

白正天著急地說道:“爸,這個刀鞘是死亡的前兆啊!”

“得了得了,”白清運不耐煩地說道,“我又不是什麽天下之害。”

“那他為什麽送你刀鞘?”

“他說是他們公司出的新產品……”

白正天打斷了父親的話頭說道:“爸,林笑今天被抓了。”

還沒等父親反應過來,他連忙給顏誌宏打了電話說了緣由,要求加派警力保護父親。顏誌宏一聽,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連忙抽調了兩個便衣警察守候在市長家樓下。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他又接到了韓雪的電話。韓雪的聲音很興奮:“林笑終於開口了!”

終於有眉目了,白正天非常興奮,匆匆告別了父母,驅車前往公安局。林笑上午被拘捕,晚上就開口了,這讓白正天很瞧不起他,他本來以為墨家弟子都是鐵打的硬漢呢,誰知道竟然這麽不濟,不知道這樣一個地下組織何以能苟延殘喘兩千年之久。審訊室外,白正天見到了韓雪。透過單向玻璃窗,可以看到林笑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腦袋耷拉著,一副困頓不堪的樣子。

“他都說什麽?”白正天問道。

韓雪說:“最開始,他一直不配合,直到剛才我們政策攻心,他才終於說了點東西。他說有一本書,記載了墨家組織的曆史……”

“書在哪兒?”

“他說在他辦公室裏。”

白正天立即帶上幾個警察,奔向弘軒工藝品廠,途中給沈蓉打了電話。林笑的辦公室裏裏外外都檢查過,根本沒看到那本書,難道疏漏了?

弘軒工藝品廠一片死氣沉沉,林笑辦公室淩亂一片,壁龕上的各種工藝品散落了一地。白正天直接走向夾層處,仔細打量一番,壁龕上空空如也。他又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抽屜也是一無所有,本來應該擺放在抽屜裏的文件散落在辦公桌上和地板上。他一份一份地翻檢著,可是根本沒有發現那本《墨者》。其他警察也煞有介事地在四周的壁龕上敲敲打打,希望再發現新的夾層,可忙活了二十幾分鍾,大夥一無所獲。

他們被林笑耍了!

白正天一腳向跟前的一堆雜物踢過去,踢中了一個畫著睚眥圖案的水晶球,水晶球沿著地板向前滾去,最後在幾件睚眥工藝品處停了下來。那小一堆工藝品的下麵,露出了書的一角。白正天眼前一亮,急忙走上前去,拾起那本書一看,封麵寫著兩個大字:“墨者。”

正是沈蓉從倪一卿家裏順手牽羊牽出來的那本。

書頁泛黃,透露著古舊的氣息。

書的後半部分明顯被撕開過,前後兩部分用膠水粘在一起。

上次在沈蓉家看到的《墨者》上半部分,隻寫到清朝雍正之死。現在找到了全書,他就可以把墨家的曆史全部串起來了,更關鍵的是,有了這本書,很可能找出現任的墨家矩子。

他匆匆地把書翻到最後,全是空白。

他從後往前翻,終於找到有字的地方了。

矩子令:誅杜宇清、王明誌、唐敬山、任克繁、林海、黃達桂、吳弘華。陸亮就義。

在這一段話後麵,簡要記敘了陸亮誅殺七人的過程,裏麵還提到了白正天和沈蓉的名字。這讓白正天隱隱覺得有絲寒意。

他繼續往前翻,找到了誅殺項忠誠、賀春風、蘇清華的經過,並說範文兵是“畏罪自殺”。可是墨家矩子到底是誰,一直沒有交代。上麵所記敘的都是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情,他不禁懷疑這本書的真實性。禁不住再次看了看封麵,兩個篆體大字《墨者》特別醒目,透露出古樸典雅的味道。

白正天索性將書翻到上次看到的位置:雍正之死。從那之後,匆匆地往後翻,越翻越覺得不可思議,雍正之後的近三百年時間裏,墨家組織竟然又做了那麽多轟轟烈烈的事,尤其是晚清以後,隨著列強的入侵,墨家組織與全國人民一道,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民族救亡運動,其中提到了嶺南畫派的高劍父,他就是當時的墨家矩子……

“什麽人?”一個警察突然喝道,打斷了白正天的思路。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回答道:“我找白正天。”

那警察定睛一看忙笑道:“原來是嫂子啊!”

沈蓉羞紅了臉嬌嗔地說道:“不要胡說啦!真是的!”

白正天看到沈蓉來了,心裏湧過一陣暖流,也嗬斥那個警察:“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是說實話。”

沈蓉氣鼓鼓地又握起了拳頭:“好啊,你們警察聯合起來欺負平民百姓!”

“哪有哪有,”白正天忙說道,“沈老師來得正好,我正在看書呢。”

“誰是墨家矩子?”

“還沒找到!”

白正天繼續翻看起來,突然念道:“倪一卿!墨家第181任矩子——倪一卿!”

沈蓉喃喃說道:“他果然是墨家矩子!”

白正天繼續翻閱,然後說道:“《清明上河圖》就是他吩咐盜出來的。”

隻見書上工工整整地寫著:

矩子令:《清明上河圖》出故宮,藏於總壇。

沈蓉著急地問道:“快看看,有沒有說總壇在哪裏?”

白正天繼續翻閱,眼看一本《墨者》快要翻完了,關於總壇的字樣再也沒有出現,不但如此,連倪一卿之後的矩子是誰,竟然也沒有提。

兩個人特別緊張,生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終於,白正天叫了一聲“找到了”,可隨後臉色煞白,額頭滲出了滴滴汗珠。

沈蓉看著白正天的表情,疑竇叢生,看看書上的文字,也驚訝得大張嘴巴,好久合不攏。

墨家第182任矩子,白清運。

白正天的腦海裏亂成了一鍋粥,他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父親,鳳凰的市長竟然就是墨家矩子。可想想父親最近的舉止,的確讓人生疑。他是愛利基金會的理事,林笑送給他一把睚眥刀鞘,之前他矢口否認有墨家組織的存在,還有幾年來他見過的那些陌生的拜訪者,他打的那些電話……想到這些,白正天脊背上一陣陣發涼。可是,他馬上又把自己的種種猜測全部推翻了。就像父親說的,理事隻是虛職,也許墨家為了隱藏自己,故意拉著市長來當個理事呢?林笑送給父親刀鞘,也許正是準備不利於父親呢?至於那些拜訪者、那些電話,哪個市長沒有呢?

沈蓉忙安慰道:“別緊張,重名的人那麽多,也許根本就不是伯父呢。”

白正天繼續翻閱了幾頁,又看到了一行字:“矩子調任鳳凰市長。”

這下不用再懷疑了。

墨家矩子正是自己的父親,鳳凰市市長——白清運。

市長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作為鳳凰市的公安局長,這時候必須親自登門拜訪白市長才行。顏誌宏到白市長家寒暄一番,拍著胸脯表示一定要保護好市長的安全,白市長讚賞地笑笑,顏誌宏便誌得意滿地離開了市長家。剛一出門,又接到了白正天的電話,說是在林笑辦公室,找到了一本記載墨家組織曆史的書。顏誌宏一聽這事,立即興奮起來,馬上駕車匆匆趕回警局。

聽到白正天的陳述後,顏誌宏驚訝得合不攏嘴,問道:“不會吧?你有沒有看錯?”說著拿過書來,果然——

墨家第182任矩子,白清運。

顏誌宏喃喃地說道:“怎麽辦?這事……”他頹喪地坐倒在椅子裏。

一市之長竟然是墨家矩子!

能抓人嗎?

不行,證據不足,光憑一本書怎麽就能定罪呢?

可是,難道能去審問白市長嗎?

他把書遞給白正天,說道:“這真是一道難題啊!說說看,我們怎麽去問白市長?現在證據並不充分,難道為了這麽一本書,我們就能貿然去審問市長?要不,你私下問問?”

白正天接過書,又翻了翻,天氣並不熱,但是他已經滿頭大汗。顏局長交給他一個難題,讓他私下去問父親,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既然我父親現在成了嫌疑人了,我應該退出這個案子。”

白正天說著,又翻了翻書,額頭上一粒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滾落下來,落在書頁上。他隨手把汗珠擦去了,正準備交給顏誌宏,卻聽沈蓉大叫一聲:“等等,把書給我看看。”

顏誌宏不滿地看了看沈蓉,但是沈蓉顧不得這些了,她從白正天手裏接過書,然後連問也不問,就拿起桌子上顏誌宏的茶杯。旋開茶杯的蓋子,準備把水倒在書上。

白正天急忙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我給你做個實驗。”

顏誌宏霍地一下站起來:“沈小姐,你要對你的行為負責任。”

沈蓉看了看顏誌宏,手裏茶杯一傾,一股茶水潑到了書上。然後她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放回桌上,伸出衣袖把書上的水跡抹幹淨,然後遞到白正天跟前,俏皮地問道:“白警官,你想起來了嗎?”

沈蓉一提示,白正天立即想起來了,第一次看這本書的時候,他不小心,一粒汗珠滾落到書頁上,迅速滲透到紙張裏去了。而這次,不但沒有滲透,反而一直黏附在紙張表麵。

“這是兩本不同的書?”

“翻翻看就知道了,”沈蓉將書翻到記載“燭影斧聲”處,仔細辨認一番說道,“這本書不是上次我們看到的那本!你看,這裏本來應該有汗漬的,可是現在卻沒有。”

顏誌宏聽了沈蓉的一番高論,立刻來了精神:“可是,這本《墨者》紙張的質地分明就是古書啊。”

沈蓉說道:“要造假,其實很容易。”

她翻出一頁紙,對著燈光照著看,邊看邊說:“真正的舊紙應該自然、平和、潔淨,正反顏色勻透、紋理清晰,但是這本書的紙看上去卻火氣,而且顏色不均。還有,舊紙一般是褐色、黃褐色或者淡灰色,而這本書的紙仔細看,帶有黃綠色。”

白正天看了看顏誌宏,然後問道:“這都能看出來?”

“而且我還能看出,造這本假書的人是寫完字之後,再造假的。你看,這裏有一層淡淡的顏色蒙照在字跡上。”

白正天和顏誌宏湊近了看,但根本沒看出什麽淡淡的顏色。

顏誌宏不禁說道:“無稽之談。”

沈蓉笑笑:“顏局長,您馬上就可以看到我不是在胡說八道。”

言猶未了,沈蓉一把將書撕開。

屋裏眾人都驚呆了。

白正天雖然相信沈蓉,但也被沈蓉的突然舉動鎮住了。

顏誌宏喝道:“正天,你把她趕出去。”

“慢著。”沈蓉說道。

這本《墨者》跟沈蓉看過的那本書一樣,用的是蝴蝶裝。沈蓉一撕,把裝訂線全撕開了,一本《墨者》成了幾百張散頁。

沈蓉隨便拿出一頁紙來,指著裝訂處說道:“你們看,這裏的紙是白色的。”

白正天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裝訂好之後,再造假,裝訂得比較緊密的地方,溶液滲透不進去,所以就無法變黃變舊,仍然保持著原先的白色。”

書畫作偽算是中國傳統的手工藝了,曆代都有不少奸商為了牟取暴利,采用各種方法偽造古書古畫,最常見的就是把紙張變舊變黃。方法很簡單,原料也很常見,一般將國畫顏料如藤黃、花青、赭石、胭脂、三青等研調成液態,然後用紗布過濾去除澱屑草渣,之後兌入膠礬溶液。然後通過直染、拉染、浸染或者托染的方法,使紙張著色。

這種紙張不仔細辨認,往往可以亂真。

《墨者》的造假者沒有想到,沈蓉竟然能通過一粒汗珠,把精心設計的騙局一下子揭穿。

白正天喃喃自語道:“那後麵這部分難道都是假的?”

沈蓉想了想說道:“我想大部分都是真的,隻有涉及到白市長的時候是假的。隻有這樣,才能更好地騙過我們!”

白正天聽著也是這個理,長長籲了一口氣,父親可以撇清了!他感激地看了看沈蓉,沒有她的幫忙,父親的嫌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洗清呢。突然,不經意間看到顏誌宏正恨恨地看著沈蓉,才意識到,兩個人一直在自說自話,一局之長反而成了看客了,他趕緊問道:“顏局,您看我們是不是加強對林笑的審問?”

顏誌宏的脾氣這才消了一點,又擺出了一副一局之長的威嚴架勢:“嗯,要連夜突審。”

話音方落,一個警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報告!林笑自殺了!”

一聽這話,眾人吃驚不小,急忙趕到審訊室,發現林笑倒在血泊裏,一個警察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

林笑右耳下麵的大動脈被割斷了,之前血液一定是噴湧而出的,因為審訊室的地麵上、牆壁上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是鮮血淋漓。

林笑的右手裏攥著一個小小的薄片。

白正天走向前去,把薄片拿起來,擦幹上麵的血跡,發現竟然是手機Sim卡。隻是這個卡片做得很特別,四周包了一層薄薄的鋼片,邊緣打磨得特別鋒利。他再看看四周,屍體旁有一個手機,電池和機身是脫離的,白正天拿起手機看看,裏麵沒了Sim卡。

審訊室裏怎麽可以打電話呢?

他剛準備問,顏誌宏已經虎著臉訓人了:“他進來的時候,手機沒有暫扣嗎?”

一個警察畏縮著說道:“暫扣了,後來……後來他供稱有本書,我們就放鬆了警惕。他說要打個電話,我們想……我們想,也許可以監聽他的電話……誰知道,他拿到手機之……後……”

當時林笑拿到手機之後,警察離開了審訊室,坐在單向玻璃窗前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林笑裝模作樣地按了好幾下開機鍵,手機無法開機。

於是他卸下了電池。

監視的警察毫不在意。

過得片刻,林笑取出了Sim卡,舉在手裏,衝著單向玻璃神秘地笑了笑。

兩個警察這才意識到,林笑早已知道自己被監控了。

他向警察揮揮手,仿佛在說再見。

兩個警察很不屑地哼了一聲。

可緊接著,林笑手一揮,還沒等警察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一股血柱已經衝天而起。

聽了下屬的匯報,顏誌宏的臉色越來越凝重了,他瞪著兩個審訊的警察說道:“回去寫個材料。”

大夥都知道,這是讓他們寫檢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