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大街小巷,在宣德門前止步。

“公主殿下,請下馬車坐轎攆入宮。”曹公公在車廂外提醒。

謝南梔規規矩矩下車,追風立時跟在她身側。

曹公公見狀,瞥一眼少年腰間佩劍,咳嗽一聲:“刀劍無眼,小心傷了公主,侍衛還是卸下來吧。”

這是宮內的規矩,除了顧危的人,其餘人不得攜刀劍入宮。

追風乖乖將佩劍交給門口侍衛,守在謝女娘身旁,跟著曹公公走過朱紅巍峨的宮門,經過逼仄甬道,四名太監在前方等待。

“公主殿下,請。”曹公公伸出小臂示意。

謝南梔悄悄環視一圈,無論宮女太監,個個低著頭目不斜視。

高聳入雲的紅牆瓦楞,肅穆守矩的宮人,她回眸來時路,宮門已然關上,而她仿佛插翅難飛,囚困於四四方方的牢籠,不知生路。

捏著裙擺小心翼翼於轎攆坐下,四名太監各抬一角,穩當朝前方出發。

一路上相繼無言,偶遇路過的宮女太監,紛紛跪下行禮或麵牆而站,少有麵露鮮活之色的人。

轎攆一路行到玉澗閣外,太監四人躬腰蹲下,謝南梔平穩落地。

旁的宮女當即上前扶她。

“公主殿下,這兒是玉澗閣,是陛下特地給您挑選的住處。”曹公公聲音掐尖。

“您出門往右便是禦花園,往左便是養心殿,離陛下近,方便您常去探望。”

謝南梔順著兩邊宮道張望,除卻朱紅宮牆,什麽也未瞧見。

“我知道了,多謝曹公公。”

“殿下客氣。”曹公公抖動拂塵,微微彎腰朝閣內伸手,“殿下請進,陛下在裏頭等候多時了。”

謝南梔頷首走入內,入眼是繁花無數,和戰成兩排的宮女太監。

另一邊是臨帝和一名頭戴鳳冠的華貴婦人。

想來,應是皇後。

為避免說多錯多,她舍去前綴,福身行禮:“阿梔見過陛下,見過娘娘。”

“快起快起!小七莫要多禮。”臨帝大步上前扶她,將她轉悠一圈,笑得燦爛明媚,“小七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國色生香,有你母妃當年風貌。”

謝南梔拘謹,本就不善交際,此刻愈發低著頭,不知說什麽為好。

皇後瞧出她的局促,走上前拉住臨帝:“你看看你,嚇著小七了。”

婦人眼尾勾紋,唇瓣塗以正紅口脂,金色的衣服繡著翟紋,護甲撫上她的額發,語氣輕柔:“小七,往後宮中便是你的家,你且好好住著,若有不適,或其他問題都可以到福寧宮找本宮。”

福寧宮......

謝南梔在心中默念。

“還有你的名字,朕統統都要改掉。”說起這個臨帝心中鬱悶,好好一個公主,流落在外,缺乏教導,也不知被養成什麽樣。

“不急,小七今日才剛進宮,宮內生活定然還不習慣,貿貿然替她改名換姓陛下別嚇到她。”皇後隔著帕子牽住謝南梔手腕,將她拉上前。

“笑話!她是皇家子嗣,是朕的孩子,怎麽能跟著謝府那群亂黨姓!!”

“名字能說明什麽?說到底,小七終歸是皇家人,誰還敢置喙?”皇後規勸,“這些事情都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小七適應宮中生活,陛下您說是吧?”

“也行,那先這樣吧。”

三言兩語就叫臨帝妥協,謝南梔了然,這位皇後娘娘怕是有些功力在身。

她闃然打量一眼四周,這兒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遂問:“陛下,我的母妃呢?”

臨帝沒說話,神情不太自然。

皇後麵無表情斜視一眼陛下,轉而端起沉穩和藹的笑容:“小七啊,你的母妃早年犯了事,得罪了陛下,已被打入冷宮。不過本宮是你皇額娘,你去福寧宮找本宮是一樣的。”

“還有,這是你爹爹,莫要再叫陛下,倒顯得生分了。”

“是。”謝南梔受教,不再多說。

如今她得臨帝歡喜,僅僅是因為長得與母妃極像,且剛認祖歸宗。

等過段時日,臨帝興致淡了,加之她沒有母妃護著,難保不會陷入宮中爭鬥的洪流。

雖說隻是一位小小公主,不比皇子,掀不起什麽風浪。

但宮中女人的嫉妒心,謝南梔覺得,不比溫皖好到哪去。

“小七,走,爹爹命內務府給你準備了好多珠寶,你快看看喜不喜歡?”臨帝領著謝南梔往內,卻被皇後打斷。

“行了!您也在這忙活一上午了,也該去處理朝政了,小七這邊有我呢。”

臨帝還想再說些什麽,被她一攪合,沒了心思,默默回了養心殿。

陛下一走,另有嬤嬤上前。

“這位是本宮給你留下的高嬤嬤,高嬤嬤是宮裏的老人了,往後你就跟著她學習規矩。”皇後嘴角弧度微收。

見謝南梔沒有多言,規矩行禮,她示意餘下宮人,徑自離開。

走出玉澗閣好一段路,掌事宮女玉榮小聲道:“娘娘,這個七公主......”

皇後眼神慵懶:“是個膽小之人,話都不敢說,掀不起什麽風浪,由她去吧,叫高嬤嬤盯著就是。”

......

玉澗閣內,謝南梔端詳一番,正準備進屋休整,又來幾位貴人。

三名公主結伴而來,大老遠便在逗趣:“姐姐賀喜來遲,妹妹不會怪罪吧?”

謝南梔回身一瞧,一人頭插桃紅牡丹發簪,身著赤紫衣裙,說話的便是她。

高嬤嬤上前:“這位是三公主。”

又躬身介紹身穿明黃色那位:“這位是十一公主。”

最後介紹走在末尾一襲鬆綠長裙那位:“這位是六公主。”

謝南梔福身:“阿梔見過三姊姊,六姊姊,十一妹妹。”

三公主蕭姝華娉婷挪步,圍著小女娘欣賞一圈,最後視線落在她臉上。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又如何?還不是同閹人住在一起。”十一公主蕭扶月刻意擤鼻,“聞著倒是沒有閹人的腥臭味。”

蕭姝華捏著羅帕掩唇一笑:“妹妹說什麽呢?小七是公主,身上怎麽會染上醃臢之氣。”

她生自中宮,有皇後娘娘撐腰,蕭姝華自小到大囂張慣了。

勾勾手指便有一堆尾巴跟在後麵,顯然,蕭扶月就是她的狗尾巴。

“妹妹怎麽不說話?是沒有話同姊姊說道嗎?”蕭姝華湊上去。

謝南梔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終究沒有啟唇。

“她能有什麽話和你說,她隻有話和她的顧督主說。”話落,蕭扶月兀自大笑,“話說,你和顧督主待在一起的時候都聊些什麽呢?又或者,你和謝府的賊子又聊些什麽?”

見人依舊不說話,十一公主來了脾氣。

她跟在蕭姝華身邊張揚跋扈慣了,那些個不得寵的公主無人敢得罪她。

她便天天作威作福。

這會兒,是又要在謝南梔麵前耍狠。

“宮中無人敢無視我和三姊姊,你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我就教教你,什麽叫規矩。”

仰頭蔑視,她狠狠甩了一掌。

謝南梔的臉上登時落下一個巴掌印。

追風想上前,見到謝女娘給他下的手勢,隻能蹙眉站在原地,心中憤懣不平。

“知道錯了嗎?”蕭扶月暢快不少。

“我......知道了......”謝南梔頷首。

初來乍到,她本就沒有能力與她們製衡。

若縱容追風貿貿然行動,怕是會害他慘死深宮。

宮內不比督主府,官高一級壓死人的道理她也知道。

在她沒有羽翼護住自己,並守好追風的情況下,她不敢再魯莽行事。

否則,小滿的昨日,便是她和追風的明日。

蕭姝華扶起謝南梔,裝模作樣挑起她的下巴,滿臉心疼:“哎呀,七妹妹這張臉被打成這樣,真是讓姊姊心疼。”

“不如,你去阿姊那拿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