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謝淮嗤笑,“我謝淮一生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勤勤懇懇,這就是我的真麵目!”

“還想讓我給你道歉,我呸!”

謝南梔不與他爭辯,死豬不怕開水燙,何況還是隻上了年紀的死豬。

她走下台階,回到棚內,悠哉悠哉坐下再道:“行啊,那我就把國公府的秘密一樁樁一件件全部抖出來,到時候你可別夾著尾巴做人啊。”

門口那人似乎心虛,頭也不回地進了府,朱紅大門關上,就連倆小廝也躲在府內眼不見為淨。

棚內重新開始宣講,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一連七日,草棚內白天軒爺說書,夜晚有黑甲衛輪流把守,謝國公府就是想砸了草棚也無計可施。

眼看著日複一日,外頭的聽客絡繹不絕,倒有增長的趨勢。

隻因這軒爺先前是個在茶坊外說書的小攤販,後來出了名,被瞻園茶坊坊主請了進去,在樓內專門為他設了個書台。

是以世家貴族或是小有銀錢的商賈才能進得了茶樓,聽得起軒爺的話本,而原先那些專門聽他說書的普通老百姓卻是失了珍寶,出不起茶水費,隻能聽流傳出來眾口相傳,早已不知道改了多少遍的贗品。

方今,謝南梔將人架在棚內一連七日,日日不休,一不收台位費,二不收茶水費,來聽書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不僅如此,軒爺邊講,旁邊還請了個寫手將故事一遍遍謄抄在宣紙上,待寫完百張,便派一名黑甲衛將紙灑在盛京城內各處,供世人觀賞。

在軒爺的另一側,還有重兵把守數框雞蛋,任人索取。

有的生活疾苦之人,每天聽完故事免費領幾個雞蛋回家。

但多數人聽了故事後不解氣,又或是替謝女娘謀不平,便會拿幾個雞蛋當場砸在國公府門前。

偶有幾個想替國公府說話的人,見不慣謝南梔的派頭,想叫她出糗,可瞅見凶神惡煞的黑甲衛,不成型的心思便瞬間煙消雲散。

......

“爹!娘!祖母!難道我們就任由謝南梔在外胡作非為嗎?”院牆的另一側,謝辭舟滿是不甘。

啪唧——

一個雞蛋繞過瓦簷正中謝辭舟大頭。

腥臭濃稠的**粘在頭發上,從前那個矜貴公子哥的模樣**然無存。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碎裂的雞蛋像根導火索般,瞬間點燃了高座在上的謝老夫人。

“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要報官,把外麵這群人全部抓起來!”

她看著一頭栽進水缸中的孫兒撲騰,頭仰出水時,雞蛋液的汙漬淡了不少,原先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也消失不見。

水漬順著麵部輪廓籠聚在下巴,滴答滴答全數砸在青磚地上,謝辭舟抹了把臉道:“別說報官了,外麵圍得水泄不通,我們壓根出不去。我昨兒個眼睜睜看見出門采買的小廝從人群外擠進來,還沒進府,東西就被人悉數砸了個遍,所幸人無大礙。”

謝老夫人拄著鳩杖起身,聽了他的話跺了跺腳複又坐下。

想她國公府也是簪纓世家,祖輩上出了多少英雄豪傑、沙場名將,如今怎麽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丫頭片子欺負,讓她往後如何麵對列祖列宗!

一陣怨聲載道中,孫氏突破重圍:“報官不行,那就去麵聖!”

“出都出不去,如何麵聖?”正在氣頭上的謝淮重重放下茶盞,語氣肅穆,“何況陛下現在都不肯見我一麵!”

“你凶我?”孫氏愕然,“你竟然為了這點事情凶我?以前你從不這樣對我,自從那個妓子來了後,你對我是愈發不耐煩了。好啊謝淮!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吧!”

原先僅僅煩躁的謝淮此刻像隻炸毛的獅子,孫氏的話與謝南梔的話在他腦中逐漸重疊。

“好啊謝淮!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吧!”

“沒有什麽主意呀,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的真麵目。”

真麵目!又是真麵目!

謝淮拍案而起,“你不要無理取鬧!現在大家在商討如何出去,你若胡攪蠻纏就滾回院子!”

“是啊娘,爹說得沒有錯,這個時候我們應該一致對外,那對母子的事情之後再說。”謝辭舟跟著勸解。

孫氏出乎意料地看著一頭濕發的謝辭舟,領襟處因被水淋濕而變得暗沉。

她氣得差點暈厥,這便是她生的好兒子!出了事竟跟著渣爹一起說教她?!

眼不見為淨,她喘著粗氣甩袖回房,索性兩手空空什麽也不管了。

謝淮坐下,聽著外麵的嘈雜聲,他忽而平靜下來。

“謝南梔要鬧就讓她鬧!反正就這麽點破事,翻來覆去一直說也沒有新鮮勁了,到時候沒人聽,她還不是得拍屁股灰溜溜滾蛋!”

話音剛落,便聽聞有人在外敲門。

院裏幾人提心吊膽,麵麵相覷。

國公府的住宅,難不成外麵那些平頭百姓還敢擅闖?

謝淮起身,指使小廝開門。

沉重的朱紅大門從裏麵開啟,透過漸張的縫隙往外看,是一群衙門的官差。

外麵喧囂聲漸緩,打頭的那位官爺神情嚴肅,看了眼棚內的謝南梔,又探頭往國公府內瞧上幾眼,這才道:“我接到報案說貴府有物品遺失,我們特地前來調查。”

不由分說,幾名差吏闖入。

謝淮站在門口看院內一片荒唐,怒氣大發。

他國公府何時變得什麽人都能擅闖!

正準備嗬斥,卻見到謝南梔不知從哪個角落冒出來。

小女娘噙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古靈精怪道:“我猜你們應該想出去報官,奈何無計可施,所以我自作主張幫你們把官兵請來啦。”

怕被人看見自身糗樣,謝辭舟以袖遮麵衝上前質問:“你這又是玩的哪一招?”

“國公府不是有東西遺失嗎?我請官兵來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暗地裏動了手腳,畢竟丟了東西事小,欺君可就事大了。”謝南梔的一番話叫人聽得不知所雲。

獨獨謝淮變了臉色。

看著謝淮的神情從猶疑轉為驚愕再到臉色煞白,謝南梔知道,她賭對了。

她明白光靠個說書棚子不足以拿捏謝國公府,可如若事關國公府的命運呢?如若她掐住了謝淮的小辮子,還怕他不低頭嗎?

謝南梔回想起昨日夜裏,顧危神神秘秘地遞給雁回一個老虎狀的黑色物品。

恰巧經過的謝南梔甫一看到,全身不受控製地僵硬戰栗。

這是她揮之不去的噩夢,她怎麽也不能忘卻。

前世,她拿著溫皖給她的包袱還沒跑出幾步,便被謝辭舟逮了個正著扔到謝淮麵前。

她眼睜睜看著謝淮從包袱裏搜出這個老虎塊時,目光由緊繃化為狠辣。

她甚至連這是什麽都不知道,來不及解釋一句,就被揮刀向她的孫氏砍了個千瘡百孔。

......

隱匿在大樹下的謝南梔目光凜凜,待思緒回籠,顧危已經離開。

她抑製住內心的恐慌,提燈上前詢問雁回:“這是何物?”

雁回已將謝南梔劃為一艘船上的螞蚱,沒有絲毫隱瞞:“這是虎符,可調兵遣將。世上僅此一對,一半在陛下手中,一半在大將軍謝淮手中,而這一半虎符不知究竟出自誰手。”

見謝南梔若有所思,雁回好言提醒:“虎符丟了可是大事,你切莫聲張。”

謝南梔頷首,拎著燈靠近些,仔細欣賞雁回手裏的虎符。

與那晚在國公府見到的相比,這一隻精雕細刻,外立麵打磨平整。

或許,丟失的這一半出自謝淮之手。

本還有些不確定,方今一試探,看謝淮心不在焉的模樣,謝南梔對於虎符的猜想胸有成竹。

她勾起唇瓣,端的是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態。

“官場之事我不懂也不想插手,你們謝國公府丟了什麽也可以和我無關,我隻要你謝淮當眾承認錯行,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