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皖,此事你莫要再鬧了。”

謝老夫人抖了抖自己的裙裾,擺明了不願再與溫皖糾纏的態度。

溫皖是國公府的遠房外戚。

她娘是謝老夫人表妹之女,曾來京中省親,在老夫人膝下承歡數月,甚得老夫人歡心。

後來,她娘嫁去外地,與商戶結親,誕下溫皖。

前不久,她爹染病身亡,她娘也跟著去了。族中親戚不願幫襯,她隻好將主意打到謝國公府頭上,幾近周折輾轉這才來了國公府。

謝老夫人聽聞她的身世,對她很是疼惜。

可疼惜是一碼事,謝國公府的麵子又是另一碼事。

總之,謝老夫人不會舍下國公府的利益,維護一個打秋風的外戚。

“你先退下吧。”

溫皖從地上爬起來,知道謝老夫人的態度隻能現行離開。

謝老夫人杵著鳩杖命謝辭舟上前聽訓:“你未娶妻先納妾必然會鬧出笑話,況且溫皖已有身孕,所以你的婚事等不起,這段時間大家為了張羅你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你也懂事些,別再惹出事端。”

複又無聲歎氣勸說:“作為國公府的世子,你的婚事、你的家事都與國公府息息相關。你也別和溫皖置氣,多去哄著她,否則往後,指不定鬧出什麽禍端。”

謝辭舟緊蹙眉毛,他不太樂意甚至有些排斥。

他並不喜歡溫皖,當初護著她純屬因為怕她和謝南梔起糾紛,怕她因表姑娘的身份被人小瞧了去。

完全是他的大男子主義作祟,與情愛不沾一點分毫。

“孫兒不願。”謝辭舟側臉以示反抗。

他是國公府世子,是天之驕子,是全京城最羨煞的存在。

他的人生本該一帆風順,全憑自己心意作主。

可如今,不僅叫他娶一個不曾見過幾麵的女子為妻,還要納一個不喜歡的女子為妾,他的人生也算毀了半數。

鳩杖拄地發出一聲巨響,謝老夫人聲音靠吼:“你自己惹的禍事自己解決!反正,結親一事容不得任何差池。”

她端起一杯茶盞,吹了幾口氣,一飲而盡。

她年歲已高,有些人的心思自然逃不過她的法眼。

就好比溫皖,看起來柔柔弱弱,實則肚子裏的彎彎繞繞不知凡幾。

放下茶盞,渾濁的瞳孔中閃著尖銳的光。

“無論如何,溫皖不可能做國公府的未來主母。”

......

“無論如何,溫皖不可能做國公府的未來主母。”

瞻園茶坊內,謝南梔放下透明杯盞。

裏麵飄著幾朵黃葉**,說是有明目祛熱的功效。

“天呐!阿梔你也太厲害了吧,這你都能猜到!”祈願趴在桌上,雙手托著下巴,滿眼可見的讚賞青睞。

謝南梔苦笑,不是她厲害,而是她前世費盡心力討好他們,以至於太過了解他們的為人。

無論謝辭舟愛不愛溫皖,無論溫皖的肚子有多麽爭氣,她終究注定隻能為妾。

這個故事早就繪好了結局。

謝國公府趨炎附勢,未來的當家主母不可能無權無勢,更不可能是一個商賈之女。

可惜,溫皖一頭紮了進去,不曾窺得其中真相。

台上,軒爺又換了件新衣,故事講得繪聲繪色。

如今由謝國公府改編的故事是京中時下最流行的話本子,每日茶坊座無虛席,軒爺便在其中又小賺一筆。

“我們話接上回,聽聞呀這個世子的未婚妻端莊賢惠,如花貌美,說是天仙下凡也不為過。可咱們這位世子爺,放著好好的仙女不要,竟去與那潑皮戶私會......”

“阿梔你快看!”祈願推了推謝南梔的胳膊肘,指著斜前方不遠處的一桌。

那桌僅有一名女娘孤身而坐,通身的錦衣華服,簪以鏤空玉簪,通體清澈純淨,說不上極佳,卻已是上乘。

然而整體瞧著沒有什麽不尋常之處。

祈願見謝南梔不解,開口解釋:“她便是翰林學士趙家之女,趙昭寧,謝辭舟的未來夫人。”

謝南梔看了幾眼,趙昭寧與她沒有仇恨糾紛,亦無接觸的幾率,遂收回目光。

又聽得軒爺惟妙惟肖地描述了片刻,忽然,一道身影擋住謝南梔的視線。

抬頭往上打量,正是那位趙氏女,趙昭寧。

“你是謝南梔。”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謝南梔頷首。

她們的桌子位於茶坊最後一排,趙昭寧站著,擋不到後麵的人,遂也無人發現後麵的動靜。

“你為何要辱沒謝國公府名聲?辱沒謝世子名聲?”出口便是刁鑽的問題,趙昭寧神態肅穆,沒有嘲笑,沒有譏諷,亦沒有慍怒。

平平淡淡的,好似質問的人不曾是她。

未來的國公府世子夫人詰問曾經的國公府嫡女,氣氛委實難評。

謝南梔不知來人意圖,打著馬虎:“你要不坐著說?”

趙昭寧恍若未聞,繼而再問:“你為何要讓香客們發現謝世子私會?”

祈願與謝南梔對視一眼,至今為止,無人得知此事是她們所為。

閑話的眾人不在意是誰喊去的香客,謝國公府的人隻怕也以為是溫皖手腳不清。

她們二人的名字從始至終未在這段故事中出現,趙昭寧又為何這樣猜測?

謝南梔努嘴,佯裝糊塗:“我?你是不是聽錯了,軒爺不是說是溫皖引過去的嗎?”

“是你。”趙昭寧說話不留餘地,“那日我就在現場。”

“我不蹚你和謝國公府之間的這段渾水,我隻想知道你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謝南梔眯著眸子,不蹚渾水走掉就是,為何還來找她,一直追問緣由,還特地告訴她,她的行蹤被人瞧見。

常人聽聞她的遭遇,頂多關心一下背後真相。像趙昭寧這般固執追問,倒像在確定什麽一般......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謝南梔大膽猜測:“你不喜歡謝辭舟?”

聽書那會兒她便注意到,趙昭寧仿佛沒有情緒,不憤怒,不猜疑,比周遭的聽客情緒更加穩定。

加之冠上謝辭舟未婚妻的頭銜,聽到未來丈夫私會,沒有半分波瀾,更是奇怪。

趙昭寧沒有回答,沉默片刻道了再見:“有緣再會。”說完隻身離去。

祈願和謝南梔也沒了繼續聽的心思,桌上放下幾塊銅錢相繼離開。

......

回到青雲巷,府門大敞,謝南梔步入正廳便聽見顧危與雁尋談話。

“再加大點藥量。”

“是。”

雁尋領了旨意轉身退下,經過謝南梔時目光不偏不倚。

反倒是謝南梔,數日不曾見過雁尋,猶如故人重逢,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澎湃。

本想和她攀談幾句,卻被男人打攪。

“過來。”清清冷冷的嗓音打著旋傳來。

謝南梔還有些尷尬,攥著手裏羅帕,挪著步子上前。

烏龍還沒過去多久,這就相見,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她低著頭,不敢直視督主眼睛。

“膽小鬼。”顧危倨傲譏諷,往她手中丟了把鐫刻著雄鷹展翅黑紋的匕首,“過段時日本督不在京城,你可用這把匕首防身。”

小女娘驀地抬頭,興奮地將匕首翻來覆去,眸子裏的激動不言自明。

顧危的臉倏的陰沉,他道:“本督不在,你這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