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涵自睡夢中睜開眼的那一刹那,不知早已滄海桑田。
眼前的瓊樓玉宇是前所未見的。
鏡中的伊人美得不似人間。
倚在門旁的男子儼然神聖不可侵犯。
墨涵垂下頭,終於接受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她,墨涵,一個生活於現代的大學生,現在卻身處一個美輪美奐如宮殿一般的古式建築裏。此時此地,如此情境,她自然知道,自己穿越了。
好吧,作為一個看慣了穿越小說的宅女來說,這件事不僅不是難以接受,還能讓她興奮好一陣子了。
當然了,如果站在門口的那位不要用這種像是要把她從裏到外都解剖幹淨的眼神看著她就更完美了。
“你是誰。”
這是墨涵醒來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墨涵從男子的眼神中看的出,如果她回答的不好的話,恐怕這會是她在這裏聽到的最後一句。
墨涵輕輕淺淺的笑了,“我是墨涵。”
男子略一蹙眉,“你不是。”
墨涵本人是個其貌不揚卻非常聰明的女孩,男子隻說了兩句話,她卻已知道了他想要表達的全部。
男子不僅認識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而且非常之熟絡,以至於隻是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本人。
此外,原主人的名字也是墨涵。她該慶幸這樣的好運麽?不然別人叫她這身子的名,她都不知道在叫她了。
墨涵笑著走到男子身邊,“我名叫墨涵。如果我說我失憶了想不起來你是誰,你應該也不會相信。所以我會很誠實的告訴你,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另一個人,至於原來的墨涵在哪裏,我真的不知道。”
男子的眼緊緊盯著墨涵,似乎想要在她臉上盯出一個窟窿來,卻根本無法在她清澈無比的眼中找到任何虛假和閃爍,他的她,真的消失了。
墨涵擁有非常溫暖的笑容,這種溫暖,卻讓男子覺得是在灼燒他的靈魂。她,是從來不會露出笑容來的。她是從來不會多看人一眼的,更何況是用這種專注的神情。
墨涵垂下頭,想了想,又抬起頭注視著他,“這個世界我不熟悉,但是我能了解你和這個身體的主人擁有非常深厚的情誼,我對占用她的身體感到很抱歉。如果你恨我,可以殺了我,雖然我並不能保證這樣她就會回來。如果你願意原諒我,我們可以試著相處看看麽?”
墨涵太過美好,她溫柔、體貼、細心,但全部的全部都和原來的那個人背道而馳,這讓男子的心狠狠揪住了。
曾經讓他望塵莫及的那個女子,明明纖細脆弱又那麽年幼,卻一手足以撐起整片天的女子,消失了。
這叫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那個她,一直都是他的精神支柱。
暗殺,走火入魔,香消玉殞。
他不接受!
墨涵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再去刺激這個人,她隻是默默的站在他眼前,給予他冷靜思考的時間和空間。
墨涵無所謂生死,因為本來就是她的錯,沒經過任何人同意就霸占了這樣美的女子的身體。不管這個女子是不是已經死了,靈魂附體本就是對她非常不尊重的行為。
男子深深吐出一口氣,再次看向墨涵的眼卻已經平靜如水、無愛無恨,“罷了,隻要這身子還在,便仍是有利用價值。既然現在你才是這身子的主人,便替她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咦?”墨涵驚訝的倒吸一口氣。從剛才他的言行來看,原來的墨涵應該對他很重要,但是在轉眼間她就隻剩下“利用價值”,這樣的發展她真是一頭霧水。
男子優雅一笑,“交談那麽久卻未告知姓名,真是失禮了。在下雅塵。”
仿佛剛才失態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這個男人如今的姿態,卻如遠離塵囂的神祗,麵容、氣質、風度都雅致到了極點。
淡雅出塵,他值得起這個名字。
墨涵點點頭,表示她的敬意。
“這裏是風墨宮,而你,便是這裏的宮主。年僅十五歲,武功卻已是登峰造極。這個身子的容貌你也看見了,墨涵原是聰明絕頂的人,以她的資質,近日便可出關遊曆江湖。執掌整個武林也是朝夕間的事情,之後便是攻入皇城獨霸天下。”
說到這裏,雅塵微微冷了眸子看向墨涵,“誰承想江湖上正邪兩派都看不得風墨宮好,這麽多年來明槍暗箭數不勝數,若不是在宮主練功緊要關頭毫無防備,如何能讓他們得了手?”
如何又能讓你這外人有了可乘之機?
墨涵理虧的低下頭。
江湖?皇城?天下?
這都不是她能夠理解的世界,她前世過的那麽簡單,就連吵架鬥毆的事情都很少碰到,如今卻要親手造成生靈塗炭麽?
雅塵微微笑了笑,撫上她完美無瑕疵的臉龐,“所以,不管這個身子裏裝著誰的靈魂,你都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完,才能死。”
他在笑。很優雅的笑。特別是在說死的時候,格外的溫柔。
墨涵不自覺的顫抖了下。
這個身體的主人擁有天下人到死都渴望的東西,智慧、美貌、力量。
“宮主從未離開過風墨宮,宮裏也隻有少數人和宮主接觸過。而且,宮主的真麵目隻有我知道。你不是原來那個墨涵的事情,沒有人會發現,當然,更沒有人會在乎。因為隻要你一天不死,風墨宮就不會倒。不管你是自願還是被強迫,你必須除掉在你眼前的一切障礙,不然,就是你死。”
墨涵緊繃了身體,她不想點頭,但是又不敢搖頭。
雅塵湊近她的臉頰,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吹拂在她臉上,“你別無選擇。你不怕死,但這世上,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
墨涵一下子閉上了眼。她很怕。這個一直在微笑的男人很可怕。
“你放心,隻要你乖乖聽話,到時候,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雅塵帶著萬般憐惜的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瞬間,不屬於她的情緒衝到她的大腦中。那是屬於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為什麽,那麽聰明的女子,會不知道這個男人早有造反之心。
為什麽,那麽淡漠的女子,卻獨獨留這個男人在身邊,甚至給他看自己的真麵目。
為什麽,那麽驕傲的女子,甘心情願做他的棋子,為他奪取這天下。
墨涵的身子由剛才的緊繃慢慢放鬆下來。她明白,因為她也是個女子。
墨涵,愛著雅塵。
既然奪取了這個人的身體,那就幫她完成她的心願吧。幫這個男人,得到天下。
墨涵雖然不是那個墨涵,但是她也同樣聰明,這個身體擁有的她不用多少日子就完全適應,連那強大的可怕的武功也不例外。
唯一讓墨涵無法適應的是,這個身體對雅塵非常眷戀非常依賴,因為原主人的愛。那麽現在她忍不住去關注那個男人,到底是出於原來的那份愛、還是出於她自己的情感?
能肯定的是,墨涵的眼睛,離不開他。
雅塵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眉眼間柔情似水,卻又聖潔不可褻瀆。
宮裏多少人對他鍾情,卻連表白都不敢,覺得這樣的人就該被人供奉起來,不該染上塵俗。
墨涵輕輕歎口氣,他們可知道這男人的真麵目?可知道他笑容下嗜血的心?
“怎麽唉聲歎氣的?真是糟蹋了這張完美無缺的臉蛋。”雅塵從身後摟上墨涵的腰,輕柔的嗓音低低在她耳邊回蕩。
他們不是戀人。她隻是他的傀儡。
縱然墨涵再愛他,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被他的表麵所騙,以為他的溫柔獨屬於自己。
墨涵回頭笑望著他,“都好幾個月了,你連房門都不讓我出,存心想要悶死我麽?”
看到調皮笑著的墨涵,雅塵心中湧上的不是愛憐,是厭惡。他的墨涵不是這樣的。她必須回到原來的樣子,不然他會忍不住殺了她。
雅塵麵上依舊是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前些日子我教你的易容術可有長進?”
墨涵垂下了眼,“這張臉的確不利於行走江湖。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做給你看。”
雅塵笑了。這個女孩唯一得他心的便是她的聰慧和識時務。
墨涵照著自己前世的模樣為自己戴上了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那張臉,此時看來,既熟悉又陌生。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墨涵回過頭來,依舊是和煦如春風的笑,“是不是很醜?”
雅塵滿意的點點頭,“毫無破綻。你真的很聰明。”
被雅塵誇獎了還是很開心的。不管他滿意的是她的易容術,還是她這張前世的臉。
墨涵自梳妝台前站起身,牽起雅塵的手,“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逛逛了?到這裏這麽久,我連自己家是什麽樣都不知道呢。”
雅塵有片刻的恍惚。望著他們交握的手,在心裏默念“家”這個字。
普通人如果在一夕之間成為了別人,還要擔起奪取天下的責任,任誰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有誰能像這個女孩這樣,在頃刻間就適應了所有的一切?該說她心胸寬大還是心機深沉?
縱然風墨宮裏可說是無人見過墨涵,但絕對不會有人認錯。一來,有墨涵的地方必定會有雅塵。二來,墨涵身上的衣飾在風墨宮、乃至整個天下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個獨一無二的美人卻在臉上覆蓋了一層如此醜陋的麵具。
墨涵的臉在笑,心卻在哭。
她覺得自己既不是雅塵要的那個墨涵,也不複是自己原來的那個墨涵。
她已經變了。
墨涵是天底下唯一一個從不梳髻的女子。她的頸項上有一圈深紫色的詭異圖騰,仿佛纏繞其上的頸飾,手腕和腳踝上也均是一樣的圖騰。
雅塵說墨涵很清高,認為天下人都是肮髒的,所以她時時刻刻都會戴著一層手套。是一層,因為原是手套的物件如皮膚一樣細致輕薄,完全貼服在墨涵的手指上。
墨涵的腳不喜觸地,腳下的鞋底座很高,但墨涵的衣衫卻不允許長過自己的腳。遠遠看去,這個女子好似從未腳踏實地,隻覺懸浮於空。
墨涵隻用紫色的物件,包括服飾。
墨涵隻有十五歲,墨涵從未踏出過風墨宮,墨涵卻早已經名動江湖、撼動朝野。
墨涵是個神話。
而她,隻是個凡人。
望著鏡子那張完美的不屬於人間的臉龐,墨涵的心裏頭一次生出了恐懼的情感。
不是扮演一個人,而是成為一個人。徹底否定自己,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墨涵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為何,不知道自己這樣到底算什麽。
墨涵眨了眨眼,鏡子裏顯現出雅塵的笑顏。
“下個月便是你十六歲生辰,該是你正式執掌風墨宮的時候了。”雅塵笑的絕美,執起一旁的梳子替墨涵打理她的黑發。
墨涵卻止不住一陣一陣寒意冒出。
她親眼見過這個男人將人打入地獄,帶著依舊美好如初的微笑。
而那個人,不過是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她想逃,卻連死的權利都被剝奪。
這個男人,是惡魔,是來自最深層地獄的惡魔。
墨涵不敢忤逆他,也無法忤逆他,她愛著他。
沒辦法不愛。在清楚的了解到他是什麽樣的人之前,他一直都是那麽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他溫柔,他優雅,他美麗,他強大,他完美的近乎虛假。
的確,是虛假的。
墨涵忍無可忍的閉上了眼,多看他一眼,便多一份痛苦。
下一刻,她的頭被輕輕抬起,冰冷的唇印在她的眼簾上,“多麽楚楚可憐的模樣。記住,墨涵是不會向任何人示弱的。”
墨涵好想向他大吼說她根本不是他要的那個人,她才不想代替另一個人活下去!
可是在雅塵麵前,她無法說不。
她會變得像如今這樣痛苦,不是因為她成為了別人,隻是因為,她無法接受這個男人透過她看著別人!
當她明白什麽是愛的同時,她也懂得了去恨、去怨、去嫉妒。
不,這不是她!
前世的墨涵,是個為人謙和有禮,對誰都能笑的親切的鄰家女孩。哪怕被人欺負被人責難也不會生氣,堅信人性本善,以德報怨終能感化他人。
她太天真了。
“睜開眼,看著我。墨涵永遠都不會逃避任何問題。”雅塵的語氣輕柔的好像捧在手心的女孩是他一生的摯愛。
墨涵隻覺得自己的體溫越來越低,冷的幾乎要打顫。
墨涵睜開眼看著他,“雅塵,你真的看得到我麽?”
雅塵笑了笑,似乎無奈的撫過她的耳鬢,“傻丫頭,我一直都看著你啊。”
墨涵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嗯,我知道。”
十六歲,對於現代的孩子來說,還在無憂無慮的上學,接受父母的寵愛,有的則開始嚐試戀愛的酸甜滋味。
但是墨涵,在這個十六歲的時刻,她的人生將隻剩下殺戮和掠奪。
雅塵握著墨涵的手,將她領到那個無數人望塵莫及的位置上。
看著底下跪倒在她麵前的眾人,墨涵心裏隻有無盡的空虛。
她沒想到,她這輩子居然還能有嚐試到高處不勝寒的滋味的一天。
雅塵在風墨宮很特殊,他不是護法也不是仆人,無名無份,無職無位,卻有無上權力。
說到這裏墨涵已經明白了,雅塵那麽想要奪得天下,他恐怕本就深陷於皇權爭鬥之中。奪取本就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沒有錯,想要讓企圖傷害他的人付出代價,也沒有錯。
所以墨涵沒有辦法去怪他。
自古帝王多薄情,墨涵明白。
世人皆知墨涵寡言,雅塵便代替墨涵主持大局,畢竟風墨宮上下誰不知道,他們的宮主和雅塵從來形影不離。
“宮主,雅塵公子,叛徒已經抓獲,現關入水牢之中。”
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看上去甚無殺傷力的少年,一席白衣,多麽的純白無暇。
是的,風墨宮裏的每個人都幹淨出塵、眉眼如畫,殺起人來也都風輕雲淡,行雲流水的如同藝術。
雅塵朝墨涵伸出手來,“宮主,我們一同去瞧瞧那個叛徒如何?”
她有拒絕的餘地麽?
墨涵垂下眼簾,將自己的手放入雅塵的掌心中。他的手,非常冰冷,如同他的心。
風墨宮的每個角落都像是世外桃源,連水牢都建造的好像水簾洞一般。
不知道那個人被水浸泡了多久,衣服都快要爛透了,臉色蒼白似水鬼。
雅塵湊到墨涵耳邊,“宮主,如何處置這個叛徒?”
將墨涵害死的人……雅塵想必連死都不會讓他如願。
墨涵抬頭望著雅塵,心中浮現出憐惜、心疼、悲哀等等情緒,雅塵對上她的視線,心髒仿佛狠狠被揪緊了。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給他一個痛快,好不好?”墨涵哀求他。
不是在救贖這個人,而是想要救贖雅塵,他的心被黑暗禁錮了,她想救他。
雅塵卻被墨涵放低的姿態給激怒了,“墨涵是不會有任何惻隱之心的。”
“我……你什麽時候,才能看得清。你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看到我?”
雅塵沉默著,抓起墨涵的手將她一路拖回房間。
他真的生氣了。
墨涵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了解到自己的真心。
當被重重甩在床上,隨即身上多了一個人重量,墨涵驚得瞪大了眼。
“乖,我會讓你清楚自己的立場。你該知道,你沒有說不的權利。你必須服從我。”
雅塵突然之間又沉靜下來,異常溫柔的輕撫墨涵的臉頰。
墨涵無言的搖了搖頭。
這是不對的!他對她沒有感情,他不能對她做這種事!就算是懲罰,她寧願他打罵她,也不是用這種下作的方式!
墨涵想逃,卻無路可逃。
雅塵的臉上一派平靜,手下卻絲毫不知憐香惜玉的撕開她的衣衫。
“我想這麽做很久了。涵兒。”雅塵低頭吻上了她的唇,近乎凶狠的撕咬著。
來到這裏那麽久,墨涵不管經曆什麽事都沒有哭泣過。但當聽見這個男人嘴裏吐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她崩潰了。
你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
墨涵放棄了掙紮,怔怔的望著房頂,任由雅塵褪去她的衣衫,撫摸親吻她的全身,最後占有她的身體。
不對,這不是她的身體。
你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
墨涵的身體被狠狠頂撞、搖晃,她的內心卻不可思議的越來越平靜。
你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
“涵兒……涵兒……”雅塵的聲音裏,帶著很多很多……多到墨涵分辨不清的情緒。
“你的涵兒已經不在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回來了。”自墨涵的口中吐出的字句那麽的清晰,那麽的刻骨銘心。
雅塵頓住了,“不,她在。”
墨涵冷冷的注視他,“墨涵已經消失了,永遠消失了。現在在你麵前的人是我,我不是墨涵,我永遠都不會成為她!”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
“你要的,我都會給你。完美的人偶,無上的權利,天下的霸權,我都給你。但是你要記住,我不是墨涵。我不會把她還給你。”
雅塵怔住了。那個一直笑的溫暖的女孩,不在了。
被他,親手扼殺了。
墨涵伸手撫過雅塵的臉,輕輕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世界,隻有弱肉強食的法則。所謂的遊戲規則,一向是由強者來規定的。
墨涵不想再退縮了。她想要的,就用自己的力量來奪取吧。如果得不到你的心,那就用強權來禁錮你,讓你永遠都離不開我。
我要強到能掌控你的喜怒哀樂,你的生殺大權,你的榮辱成敗,你的心,你的靈魂,……你的愛情。
墨涵怎麽會不知道,十六年足不出戶的下場。名義上風墨宮是墨家的,但卻早已被雅塵收服的七七八八,究竟還有幾個是真正效忠於她真是未可知。
她必須讓別人知道,她不是軟柿子,不是雅塵的附屬品。
從那一天之後,雅塵再也沒有碰過她。他隻是恢複了之前溫柔情人的態度。但這已經不是墨涵所關心的事情了。
墨涵變得很聽話,非常非常的聽話。
雅塵讓她殺人就殺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雅塵說墨涵不會笑,她便從此再沒笑過。
雅塵說墨涵一向不會正眼看人,所以她自此連雅塵都沒有正眼看過一眼。
這是件好事,無論對誰來說。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看著這樣的墨涵,雅塵的心裏空蕩蕩的,還有慢慢滲透的失落感。他總是不免回想起那個會拉著他的手的女孩,笑著說會幫他的女孩。
他生命裏的最後一抹陽光,消失了。
如今站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精美聽話的人偶,她所承諾的最完美的人偶。
然後,他們再一次來到了水牢。
墨涵麵無表情的看著那人。這次她不會再手軟了。說到底,害她來到這個世界,受盡折磨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人。她怎麽可能放過?
雅塵看她一眼,眼中盡是凜然,嘴角卻還帶著笑,“宮主打算如何處置他?”
“一切由我?”墨涵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雅塵頷首,“任憑宮主處置。”
“拿幾根鋼針這幾根粗繩子來。”墨涵冷冷的吩咐道。
雅塵詫異的挑眉,她想用刑?
“是不是什麽都不肯說?身份,來曆,同黨,全部都守口如瓶?”墨涵問。
身旁的看守人點頭稱是。不管是水淹還是火烙,鞭打還是刀砍,他都不發一言。
墨涵聞言點了點頭,“若是那麽容易招供,那就不好玩了。”
說罷,她回頭望著雅塵,“有沒有興趣玩真正的人偶?”
雅塵突然覺得,這個女人開始變得可怕起來。
等下人把東西取來,墨涵隻是瞟了叛徒一眼,“將他的四肢關節全部釘上鋼針,然後用繩索綁緊了。對了,取塊布堵住他的嘴,要是他不小心咬舌自盡就沒法玩了。”
說到這裏,墨涵上去兩步,冰冷的眸子對上他,“別那麽快招供,我們可以慢慢玩。”
無視於旁人訝異的眼神,墨涵命人把叛徒一路拖到廣場上供眾人觀賞。
墨涵隨便指了幾個人,讓他們上前去嚐試一下人體玩偶。看著一路上觸目驚心的血痕和水漬,還有那人四肢已經彎曲成詭異的弧度,沒人敢動他。
墨涵垂下了眼簾,“怎麽,我說的話不頂用?是不是要你們的雅塵公子發話你們才聽?”
這句話說出口,全場嘩然,連雅塵都將視線緊緊鎖定在墨涵臉上。
“沒關係,我的玩法有很多。最近怕是閑的有些無聊了,可惜死物我沒什麽興趣,活人蜿蜒掙紮的模樣才讓人興奮不是麽?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姿態看在別人眼裏,應該是很痛快吧。我倒是沒有見識過,你們說呢?”
墨涵的指尖一下一下輕點,仿佛打著節拍,卻讓所有的心跳跟著她的節奏跳的飛快。
“你們不喜歡人偶?那就換下一個節目好了。來人,解了他的衣服,讓他乖乖的趴在地上。既然那麽喜歡做別人的走狗,那就本本分分的做一輩子狗吧。”
叛徒一聽,立刻抖得厲害。不怕死,不代表不怕生不如死。士可殺不可辱,偏偏他連死的權利都要被剝奪。這個女人……何其可怕!
墨涵一步一步走到叛徒身邊,蹲下身子與他平視,親手取了堵住他嘴的布條,“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隻要你乖乖把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你不說我也不會生氣的。我正好缺少一個提供樂趣的玩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好好相處……一輩子。”
“我說!我什麽都說!求求你!讓我死了吧!”叛徒當下真的是毫無尊嚴的眼淚和鼻涕同時流了出來,他想要上前抱住墨涵的腿,墨涵立刻閃過,太髒了。
墨涵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說吧。說的大聲點,可別遺漏了什麽。而且,我可不喜歡別人騙我。”
叛徒點頭如搗蒜,斷斷續續的把他從生出來如何被鍛煉成一個殺手到被人送進風墨宮到想方設法對墨涵下毒暗殺。
真無趣。
墨涵興致缺缺的環視了一下四周,“那麽……你的同夥呢?”
“為防泄密,我們彼此都不知道哪方是自己人,哪方是其他人派來的。”叛徒深怕墨涵不幸,自己說的都沒了底氣。
墨涵卻覺得合情合理,換了她也會這麽做,“最後一個問題,你主子……是誰?”
說這句話的時候,墨涵看的不是地上的這個人,而是四周。每個人的麵部表情她都沒有錯過。
“是……當今太子……”話音未落,他便轟然倒地。
墨涵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她想問的都問了,他該說的都說了。墨涵信守承諾,隨手拔出下人的劍捅穿了他的心髒。
而且有些事情,她已經很清楚了。
隨即,便是肅清時刻。
隻見幾道殘影閃過,周圍陸續有人倒地。粗略一數竟然超過十餘人。
這在墨涵看來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你們覺得風墨宮很了不起麽?很自鳴得意麽?被這麽多細作混入竟然毫無察覺!這些不過是手段拙劣的,想必也不乏會有城府深、表演能力佳的。你們就那麽不把本宮放眼裏麽,如此怠慢還要你們何用!”
全部的人聽到墨涵的話都紛紛跪了下去,“請宮主息怒!”
雅塵站在原地,看著她,恍然間覺得她好陌生。他依稀記得,那個女孩抱著他的手臂,一邊撒嬌一邊說“你是不是喜歡以前的墨涵?那你喜不喜歡現在的墨涵?”
眼前這個女子,沉澱了一切情感,喜怒不形於色,做任何事都不拖泥帶水,冷酷且狠辣,連他都自愧不如。
是他一手造成的不是麽?是他一直想要看到的結果不是麽?那為什麽……心會痛呢?
墨涵本來是有左右護法的,但是墨涵不滿意。隻有兩個人怎麽能夠互相製約?
而且,左右護法一男一女,誰能保證會不會發生點什麽事?
所以墨涵召集整個風墨宮的人,包括行走於江湖的也急著召回來了。
但是當墨涵說要廢除左右護法的時候,反對聲不絕於耳。
“風墨宮一向以左右護法輔佐宮主,現在說廢就廢,如何能服眾?”
“是啊,風墨宮自成立到今日這已經是死規矩了,怎麽能推翻?”
“宮主你尚且年幼不知其中利害,若是沒有了左右護法,風墨宮豈非亂了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喋喋不休,墨涵隻是沉默的聽著,一雙眼淡漠的看著底下的人。
人家正主還沒發表意見呢,你們這些局外人著什麽急。
“宮主!是否屬下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請宮主賜教!”左護法是個正直的人,性子非常死板,對風墨宮也是絕對的忠心耿耿。
墨涵抿了抿唇,“沒有。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那宮主就是借題發揮了?剛剛接任宮主之位難免得意忘形,但是宮主你也不能那麽恃寵而驕!”右護法是個彪悍的女人,根本不服這個比她年幼的宮主。
墨涵從喉嚨裏溢出低低的笑來,“恃寵而驕?你在說誰?”
右護法一怔,從墨涵身上散發出的無形的壓力讓她有片刻的失語,“宮主,你還年幼,有些事情你大可以交給雅塵公子……”
下一刻,一把劍架在了這個女人的脖子上。
“你心裏,除了雅塵公子,還有什麽?”墨涵冷冷的注視著她。
她不是在開玩笑,她的確想殺她。
右護法當下惱羞成怒,“宮主這是在仗勢欺人?屬下不服!”
墨涵微微眯起了眼,“你何時當自己是本宮的屬下了?不服?那就給你一個機會。”
墨涵把劍扔在右護法麵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右護法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是現在把墨涵殺了,也可以說是一時失手,再者比武本就是刀劍無眼,她本不理虧。
墨涵斜睨著她,“刀劍無眼,就算殺了本宮也隻是無心之失,是麽?”
右護法又愣住了。這個女人……好像……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右護法先發製人,揮劍向墨涵砍去。
墨涵右手一動,衣袖卷住了劍身,舉起左手用力劈下,右護法連手帶劍一起飛了出去。
墨涵接過掉下來的劍,再次架在右護法的脖子上,“連我一招都接不了,你還想拿我如何?”
許久許久之後,右護法才反應過來,自己一隻手,被她徒手劈斷了。
墨涵身上甚至一滴血都沒沾到。
這時候,雅塵站了出來,“可以了,難道你真的想殺了她?到底是風墨宮的人,尚未犯錯如何能這樣責罰。”
未犯錯?
墨涵無聲的望著雅塵。
他知不知道,某一天,在她完成他交付的任務之後興衝衝地的去找他,卻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女人勾著他進房。
她聽到他們的繾綣細語,聽到他們的雨水交/歡。
那一夜,她坐在他的房門前,哭了整整一夜。
如果可以,她連他都想殺。說到底,還是舍不得。
“怎麽了?你就那麽不忍心?風墨宮的人?是你雅塵公子的人吧?”
墨涵已經受夠了忍耐了,她不會再任由別人擺布。她足夠強大,她才是可以操縱全局的那個棋手。
雅塵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他從來沒想到墨涵會公然挑釁他、違背他。
這下子,右護法再傻也知道,如今誰都保不了她了。
墨涵也不廢話,伸手一揮,人頭落地。
“我已經很客氣了。別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什麽事。真要做,也必須要能瞞天過海,別把你們的宮主當傻瓜了。”
墨涵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都是看著雅塵的。她就是在挑釁他,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已經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墨涵了。
雅塵麵上一片平靜,但手卻慢慢握緊了拳頭。
墨涵向前一步,清澈的眼緊緊盯著他,“記住,在這個風墨宮,我是主、你是仆,我是君、你是臣。當然你也可以造反,但是,我想雅塵公子是個聰明人,今日為一人之臣,來日便為天下之君。孰輕孰重,權衡利弊,不用我來向公子交代清楚了吧?”
墨涵劃開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在嘲笑,他已是她腳底的一隻寄生蟲。無他,她依然可以權傾天下,但是無她,他便一無所有。
最終,雅塵朝墨涵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是,宮主。”
墨涵坐回自己的寶座,將劍往地上一扔,“本宮非嗜血之人。殺這個女人自是有我的緣由。若是你們有誰看不慣本宮隨時可以走,本宮絕對不攔,也絕對不殺。本宮向來說一不二,你們盡可放心。”
所有人,包括雅塵,都跪拜高高在上的墨涵,“吾等誓死效忠!”
“另外,本宮不再使用墨涵這個名諱。”
墨涵注視著雅塵,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的說著。
“從今往後,吾之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