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水榭之上，兩個人影相對而坐。
“你怎麽這樣嚇她。”清泠說是這樣說，臉上卻是帶笑。
離魅摩挲著自己的的長發，精致的臉上皆是幸災樂禍，“我說的是實話啊。”
“一個人類而已。你可真是，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久了，越來越……”清泠頗是無奈的一笑。
離魅微微斂了眼眸，“那個男人怕是急著把我送出去。你和厭羅被送下界輪回，恐怕那個男人一直吹枕邊風，巴不得洗掉我所有記憶也讓我去輪回。”
清泠笑了笑，“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你說你一個不男不女，在帝後身邊，誰放心的了？帝後沒懷疑你和魔帝有什麽就不錯了。說到吃醋這一點，帝後絕對不承擔讓啊。”
離魅沉下臉，“如果當初……什麽時候能輪得到他！明明傷的帝後那麽深，竟然那麽輕易取得原諒。他憑什麽！”
“嗬，要不要給你一麵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模樣。上古神獸變成這副妒婦樣，帝後見了，恐怕也不要你了吧。”清泠掩麵輕笑。
這樣一說，離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好好的神族，為了一個魔族變成如今這樣。”
“如今天下太平，各族之間鮮有紛爭，你又何必舊事重提。”清泠輕輕搖了搖頭。
“若不是帝後統一六界，現在神魔兩族還打的不可開交呢。負心之人哪裏值得她這樣掛心。”說到底離魅就是看那個男人超級不順眼。
清泠挑了挑眉，“就算神魔兩界還處於戰爭狀態，別忘了，神界可還有一個呢。”
這次離魅沒話好說了。
清泠輕笑，“不是口口聲聲說隻要她好就可以了麽？怎麽還這樣鬧別扭？其實你也知道，就算沒有那個男人，帝後也不會愛你。”
“我知道。我隻是……舍不得她再受傷害。”離魅垂下眼去。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樂在其中呢。”
“別盡說我了，你和風雅塵如何？”離魅適時轉移話題。
“他當真以為，陷入愛情的女子都會變傻麽。”清泠的眼眸漸漸冷了下來。
“你和他，到底要相互折磨到什麽時候。倘若他始終下不了決心，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形神俱滅？”離魅斜眼睨她。
“這是他自找的。千萬年來我都是一個人，縱然以後也是，我也無所謂。”清泠的麵上已不帶絲毫感情，又變回了當初的冰雕似的人兒。
“你能忍心？你自己也知道，你隻是掌管天下至陰之氣，也就是死靈。他生靈潰散之後，你可沒有能力再去聚集。”離魅同樣嚴肅的看著她。
“他負我良多，仍不知醒悟，便休怪我無情。”清泠的嘴邊劃開一抹殘酷的冷笑。
“你，竟會愛上這樣一個人類。陰險毒辣、不擇手段，萬死也不足以贖其罪。”離魅手中轉眼多出一杯酒，舉杯一飲而盡。
“滿身荊棘的人縱使相愛，擁抱之後也不過是讓彼此傷痕累累。”清泠笑著也飲下一杯酒。
她在等他的妥協？還是認輸？不，隻是希望他能認清事實。不要再……欺騙她。
離魅無機質似的眼定定的望著她，“你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傷害自己，玉石俱焚不是最好的方法。”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是鬼族，我隻會最極端的處理方式。”清泠貌似自虐般的笑了笑。
“但你不是魔族，不應該如此暴躁。”離魅微微蹙起眉。
“我也不是神族，無需自律。”清泠笑著反駁她。
“你更不是妖族，不能如此恣意妄為！”離魅無情的眸子逼迫著她。
“我卻是半個人類，會為愛情失了理智。”清泠輕輕的淡淡的笑了。
離魅重重歎出一口氣，“你為了他，已經把人界的秩序攪亂。再如此執迷下去，誰都幫不了你。你應該知道，誰都無法代替你。但是若真的做出了什麽事，帝後會親自製裁你。”
“我知道。她一向賞罰分明。是我的錯，我會一己承擔。”清泠滿臉無畏，以前不在乎的，以後也不會在乎。
“就怕到時候，你一人承擔不了。若是沒了你，可有想過，鬼界會變成什麽樣。你要讓整個鬼界與你陪葬，你以為，帝後會允許麽。那個女人的手段，你不會不知道。”
話已至此，離魅站起身，緩緩向外走去。
清泠靜靜閉上了眼。
她以為自己孑然一身，但其實，原來她背負著整個鬼界。
有些事情，她責無旁貸。
那麽，風雅塵，我到底該怎麽對付你呢。
離魅在鬼界呆了幾天便回魔界去了。作為帝後最信任的人，她隻不過是職責所在，巡視六界的時候順便來看看清泠。
清泠與離魅的交情雖然超過不知道多少萬年，但兩人除了對待愛人以外的人事物都很冷淡這一點，該說是上位者都是如此麽。
隨後，清泠與雅塵便是形影不離的在一起。
現在的雅塵一如既往的淡雅出塵，溫柔的無可挑剔。
但問題就是出在這裏。
溪淚雖笨，有一句話卻是對的。
怎麽可能完美無缺，除非是在偽裝。
清泠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為她泡茶的雅塵。
“這麽多天了，你，沒有什麽想要說的？”
雅塵臉上一閃而逝的異樣，抬起頭笑的溫柔，“說什麽？”
清泠隨意的撥動一下自己的長發，“風雅塵何等驕傲，怎會在那麽多外人麵前如此吐露心聲，如此服軟？”
雅塵笑的更加溫柔，“那是因為我愛你，超過一切。”
清泠眼中漸漸冰冷，“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夠了解你？還是以為，哪怕是我，在麵對愛情上智力也會變得低下？”
雅塵麵色一凝，“是你多疑了。”
“風雅塵，你和我在一起多少年了？而且你以為，我存活於世多少年了？我會看不穿你這點伎倆麽？”清泠抬眼望去，端的是鬼帝冷血無情的麵目。
雅塵直直的望著她，“你這話是何意？”
“縱然再愛，你也不會服軟。你的驕傲，你的自尊，整個天下也比不上你的尊嚴。你敏感，你戒心重，你缺乏安全感，所以你絕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真心話。一旦說出口了那些脆弱細膩的情感，就一定是在做戲。”清泠伸手撫上雅塵的臉，笑的殘酷。
雅塵怔然。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清泠更了解他。
“利用我，變成鬼族，成為鬼帝。人界太小，已經滿足不了你的野心了。”清泠笑著靠近他，將冰冷的氣息輕吐在他的臉上。
“但是，風雅塵，你自己知道麽，這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想得到肯定，你想證明你的價值，你急於抓住什麽來拯救你不斷墮入黑暗的心。你覺得你一無所有，隻有權勢和力量能讓你安心。你覺得感情是脆弱的，不值一提，因為它們隨時都會變，會因為外界的很多因素而改變，所以你不要感情。你隻是個膽小鬼。你怕被全世界拋棄，所以你想站在世界的頂端，這樣所有人都必須服從你，沒有人可以隨意離開你、違背你。”
清泠毫不留情的剖析雅塵最為脆弱敏感的神經。
“沒用的。你得到越多，欲望越是膨脹，永無止盡的折磨著你。你的心永遠都會那麽空虛，沒有人真正需要你，你也不會相信任何人。這樣多麽可悲啊。你擁有權勢又怎麽樣？你得到天下又怎麽樣？到頭來，你還是一個人，什麽都沒有。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生存的理由。從一開始，你就是個空殼，想用什麽把它填滿，空隙卻越來越大。是不是？”
清泠露出悲憫的笑容，輕輕捧住他的臉。
“我可以給你個活下去的理由。為了我。隻要我存在一天，你就要為我而活。同樣的，我也會為你而活。永遠不離棄，永遠不背叛。若是你不信任我，我可以與你定下誓約，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撼動的誓約。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不用再漂泊，不用再迷惘，不用再孤單了。隻要你回頭，我就會在那裏。我會填滿你的心，你的靈魂。不要怕受傷害，我們是相愛的，不是麽。”
清泠如同催眠一般，輕柔的吐出字字句句，緩慢的滲透到雅塵的血液、骨髓、靈魂。
雅塵半闔著眼，略帶迷茫的眼凝視著她，“清泠。”
清泠在他麵前，再次露出當年那一抹足以融化萬物的和煦笑容，“我在。”
雅塵緊緊抱住她，“我是真的愛你。”
清泠閉上眼，“我知道。”
雅塵是真的非常沒有安全感，所以哪怕是對待深愛的人，他也要通過外物來證明、來保證他們的愛情。
“放心，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讓你適應現在這樣的生活。安穩的，平淡的，快樂的。沒有戰爭，沒有生死相搏，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爭權奪勢。你這輩子已經太累了，可以休息了。在我身邊，你可以完全安心了。”
清泠輕輕撫摸著雅塵的背，安撫著他。
雅塵突然覺得，也許這樣靜謐的生活真的很不錯。和心愛的人一起。
他隻是習慣於時時刻刻算計一切，並非真的熱衷於這樣的日子。他隻是不懂得敞開心懷，不懂得付出真心，不懂得信任別人。但他也並不排斥那些。
就像清泠所說，他有很多很多時間，他可以慢慢適應，慢慢去學會那些他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情感。
因為他和清泠，是相愛的。
這個擁有天下人都望塵莫及的智慧、美貌、力量、以及權勢的女子，是屬於他的。
是啊，他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呢。
真的是，一直以來都，太傻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件事沒想通之前，無論做什麽都不順暢，心中也像堵著什麽似的難受。一旦想通了，所有的一切都迎刃而解，整個人都豁然開朗。
“清泠。”雅塵帶著笑意的溫柔嗓音在清泠耳邊響起。
清泠頓時一個激靈，“嗯？”
“我已經十年沒有碰你了。”雅塵略帶暗示的輕吻她的耳垂。
清泠霎時間倒吸一口冷氣，“咦？”
話題轉太快了吧！
眼見著雅塵已毫無顧慮的將清泠抱起，清泠倒是真的慌了神。
“等……等等！這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不用急於一時的吧？那個……那什麽，我還沒……你給我停下來！”
清泠此時此刻才體會到，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是真的。
雅塵很迫不及待的抱著清泠去她的寢宮，“你難道不希望，有更多的理由讓我留下麽？”
“什麽？”清泠的腦袋又呆滯了片刻。
雅塵湊到她耳邊，輕輕笑著，“替我生個孩子吧。”
“喀嚓”一下，清泠的腦子徹底黑屏。
她也能生孩子麽？生出來的又是什麽呢？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她都在想什麽啊！怎麽跟著犯起傻來了！
“風雅塵你不要給我得寸進尺！”
回應清泠的是雅塵發自內心的愉悅的笑聲。
對此，清泠感覺到，他想做什麽都無所謂了。
他們真的可以，很幸福的，一直生活下去。
“雅塵。我還沒有跟你說過吧，我愛你。”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