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寒,礪寒……”

何礪寒頭痛欲裂,他聽到似從遠方傳來的不真切的呼喊聲,極力地想要將那個聲音當作救命稻草般抓住。這個聲音好熟悉,他是不是在那裏聽過?他想看清那個呼喚他的人,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始終都無法看清那個人。

一團光亮忽然間射入了何礪寒的腦袋,他猛然睜開了眼。蘇憶暖和蘇冉焦急的麵容映入眼簾,他恍然間明白昏迷時的那個聲音是來自哪裏了,他怔怔地看著蘇憶暖,問到:“你剛剛叫我什麽?”

這些天來,何礪寒從沒聽蘇憶暖叫過自己的名字,她總是會直接走過來跟他說話,或是用“喂”代替他的名字。為什麽,她在叫他名字的時候,他會感到如此熟悉?

蘇憶暖愣了愣,反問到:“你沒事吧?”

何礪寒皺了皺眉:“我剛才怎麽了?”

“你剛才突然捂著頭暈倒了,可把冉冉嚇壞了。好在我還沒有走遠,冉冉把我找回來時,我就看到你十分痛苦地倒在地上。”蘇憶暖頓了頓,“你為什麽忽然頭痛了?”

“我……”何礪寒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我好像……看見一些畫麵……”

“是什麽樣的畫麵?”

“是……一架飛機,落在海上……還有……一片火光……”

何礪寒想到這些,頭忽然又痛了起來,蘇憶暖見狀趕緊勸到:“好了,先不要再想了,恢複記憶的事急不得。”

何礪寒調整了一下呼吸後,抬起頭來看向蘇憶暖:“你不是還要去辦事嗎?”

“今天不去了。”蘇憶暖道,“你情況還不穩定,我不放心現在走開,萬一你又出了什麽事,冉冉又要給嚇壞了。”

何礪寒轉頭看到淚眼盈盈的蘇冉,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好了,你再休息一下,我們今天早點回去吧。”

回到家中,三人意外地發現羅恩正係著圍裙、拿著鍋鏟站在廚房門口。

羅恩撓撓腦袋,歎息到:“還準備給你們一個驚喜,沒想到你們這麽早就回來了。”

“驚喜?”蘇憶暖挑眉打量著羅恩的行頭。

“羅恩叔叔要做晚餐給我們吃!”蘇冉笑眯眯地說到。

“是呀,今天讓何也嚐嚐我的手藝。”羅恩笑到。

這時門鈴響了,蘇憶暖打開門,看到樓上的凱蒂奶奶拄著拐杖站在外麵。

“奶奶,有什麽事嗎?”知道凱蒂奶奶耳朵不好,蘇憶暖特意提高了嗓音。

“小蘇啊,我有一些東西要搬到雜屋裏去,你能不能幫幫我呀……”凱蒂奶奶慢吞吞地說到。

“奶奶,是些什麽東西呀?”

“是一些雜物,我不用了,就想搬到下邊的屋子裏去,可是搬不動……”

“奶奶,我家來了個鍾點工,讓他幫你搬好不好?”

凱蒂奶奶眯起眼睛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何礪寒,說到:“這鍾點工小夥子長得可真帥,那就麻煩你給我搬東西了啊。”

奶奶說著握住了何礪寒的手,何礪寒一臉茫然地轉頭看向蘇憶暖。

蘇憶暖笑到:“奶奶請你幫她搬點東西,沒問題吧?”

“嗯。”何礪寒點頭。

“我和他一起去!”羅恩把圍裙解下來,連同鍋鏟一起塞給蘇憶暖。“一起去動作快些,蘇,今天的飯還是由你來做吧。”

羅恩推著何礪寒出去了,蘇憶暖低頭看了看蘇冉,聳聳肩後便朝廚房去了。

羅恩借著幫凱蒂奶奶搬東西的機會,同何礪寒聊了起來。

“何,你覺得蘇怎麽樣?”

“嗯?”何礪寒不解他為什麽這樣問。

“蘇其實是個很好的女人,可是這些年來,她卻過得很辛苦。”

“你想說什麽?”

“何,我給你講講蘇的故事吧。”

見何礪寒沒有反對,羅恩開口說了起來:“蘇以前住在中國的C城,後來她深愛著的男人傷害了她,她便離開了那座城市。對了,忘了告訴你,我之前也在C城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我在那裏開了家西餐館,蘇曾經到我那裏演奏過一段時間的鋼琴。後來我離開C城回到了我的家鄉,就是這兒。我想蘇是無處可去了,才會想到到這裏來找我。當時她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孤身一人且語言不通,可她硬是找到了警察局,並通過警局找到了我的住址。當時我見到蘇時,還來不及問她什麽,她就一下子暈了過去,等我們把她送到醫院後才知道,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而且她懷有身孕。”

“是冉冉?”

“對。”羅恩點點頭,“當時蘇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勸也勸不住。可是有一天晚上,她不知怎的,突然一個人躲在廁所裏哭了一宿,然後她對我說,她要生下這個孩子。我也不明白那晚蘇都想了些什麽,不過幸虧那天她想通了,否則這個世界上就少了一位天使。後來我讓蘇在我的小餐館裏幫忙,她抽空學習了意大利語,並時不時地跑去附近的珠寶設計學院旁聽,還會和那裏的學生交流。珠寶設計一直是蘇的愛好,從前她由於種種原因沒能做好她想做的事,現在她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了。蘇生下冉冉後,我便沒讓她在餐館裏繼續幹活,而是讓她安心在家裏帶孩子。她不肯在我家白吃白住,就一麵帶冉冉,一麵編些小飾品拿出去賣,結果十分受歡迎。後來我索性拿出一部分開餐館掙的錢給她租了一家小店麵,讓她賣那些她自己製作的小首飾。再後來,首飾店賺了錢,蘇把我借給她的錢還清了,還在我家對麵租了間屋子。現在就如你看到的這樣,她白天的時候蘇帶著冉冉去店裏,晚上就一起回到租住的小屋,生活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她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何礪寒聽完之後說到。

“是啊,她很不容易。現在一切都已經漸入正軌,就隻差一個完整的家了。”羅恩說著將目光落向何礪寒。

“你是在暗示我,給她們母女倆一個完整的家?”

“我是在明示你。”羅恩道。

“你中文這麽好,應該知道中文裏有一個成語叫‘一廂情願’?”

“嘿,為什麽不考慮考慮呢?你知道嗎?冉冉很喜歡你。這些年來追求蘇的人很多,可每次都被冉冉這個小家夥想盡辦法弄跑了,你是唯一一個她願意親近的人。”

“那蘇憶暖呢,她也是你這麽想的嗎?”

“這……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蘇為了冉冉,是願意嚐試再婚的。”

“她已經被一個男人傷過,第二次婚姻就應該更加慎重。冉冉的快樂的確很重要,可她自己的幸福也同樣重要。羅恩,對她來說,你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可你不能因為為她著急就替她做了主。在跟我說這些話之前,你起碼應該先問問她的意思。不過我這樣對你說,並不是要你去問她關於我的事,不管她的意思如何,我們之間都是不可能的。現在的我是個連我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人,別說她不會答應,而且……”何礪寒拾起掛在胸前的戒指,凝視著它道:“我想,也許有一個人,還在等著我回去……”

羅恩跟何礪寒上樓進門時,看到蘇憶暖正坐在餐桌前給蘇冉編著麻花辮。蘇憶暖見兩人進來後,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兩人一眼,然後一邊編著辮子,一邊說到:“凱蒂奶奶的東西很多嗎?你們搬了這麽久。”

蘇冉接口到:“羅恩叔叔,何叔叔,你們去得太久啦!菜都涼了,冉冉都餓了!”

羅恩看著蘇冉一頭的麻花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到:“對不起啊,剛才我倆聊了會兒,就把時間給忘了。”

蘇憶暖奇到:“你們倆有什麽好聊的?”

“哎呀,趕緊吃吧,我也餓了!我把菜拿到廚房去熱熱!”羅恩說著朝何礪寒擠了擠眼睛,端起桌上的菜跑廚房去了。

“我去看看我的小辮子!”蘇冉跳下椅子,跑回自己房間照鏡子去了。

何礪寒坐到了餐桌邊,他沉默了一陣,然後開口到:“我想起了一些事。”

蘇憶暖心頭一跳,她問到:“想起了一些什麽事?”

“我是從C城來的,坐上的是前幾天失事的那架飛機。我隱約記得,自己在海裏遊了很長的時間才遊到岸上,可是後來不知怎麽被車撞了,然後很多事情就想不起來了……”

“那你……還想起了什麽?”蘇憶暖問。

何礪寒搖搖頭:“想不起來了。我想……我應該要回到C城去,到了那裏,我或許才能想起一切。”

“那你是打算回去了?”

“嗯,這些天打擾你們了,我也是時候回去了。”

蘇憶暖垂下了眼睫:“可是,你回去以後,要找什麽人,有什麽地方落腳呢?”

“暫時還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五年前,你不是也在什麽情況都不了解時就孤身一人來到了這裏嗎?”

蘇憶暖一愣,開口到:“原來你們剛才都聊了這些?”

何礪寒笑了笑,說到:“總之,這些天謝謝你了。”

羅恩端著熱好的菜走了出來,兩人停止了交談。那一頓晚餐,兩個人各揣心思,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