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成閉目坐著,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靜靜地聞著茶室裏洋溢著的茶香。已入中年的男人,全身散發著一種年輕男子所不具備的特有的成熟與穩重,許多見過他的人都紛紛猜測,他年輕的時候定是迷惑萬千。

感到有人坐到了他的對麵,顧明成睜開了眼睛,精明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劍般射出。眼前的年輕女子和那個人有幾分神似,目光中卻有自己年輕時的倔強。

“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顧明成的話冰冷地打在蘇憶暖的心上,她迫使自己毫不畏懼地看向眼前的男人,開口到:“不是顧董您找我來的嗎?”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你應該在美國,而不是這裏。”

“資助我在美國上學的那位先生經濟出現了問題,無法繼續供我念書了,所以我回到這裏找工作養活自己。”蘇憶暖麵無表情地看著顧明成。

顧明成眯起了雙眼:“哪裏都可以去,為什麽偏偏是這裏?”

“瑞意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珠寶公司,進入這樣的公司做總裁助理,既體麵,薪水也高,我想很多年輕人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

“不然顧董以為我是怎麽想的?”蘇憶暖直視著麵前的顧明成,壓抑著心中的怒意。

顧明成微微揚起了下巴,他盯著蘇憶暖的眼睛看了一陣後,目光終於鬆動了一些。

“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親,可是你母親的目光沒有你這般剛強。”

“顧董您錯了,我母親是再堅強不過的人了。她所承受的東西是您無法想象的,她的堅韌與強大也是您沒有看到的,因為那些都是在她離開您之後。”

顧明成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看著蘇憶暖倔強的眼神,一時間竟無法開口說話。

“顧董,您時間寶貴,如果沒有別的什麽事,那我就不打擾了。”蘇憶暖站起身來,禮貌而疏遠地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離開瑞意,我給你安排更好的工作。”

顧明成的話忽然從身後傳來,蘇憶暖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顧董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覺得現在的工作很好,沒有必要再換一份。而且,就算我是您的員工,您也沒有權力替我安排人生吧?”

不再等顧明成開口,蘇憶暖推開門,徑直走出了這個令她窒息的房間。

走在大馬路上的蘇憶暖感到心頭堵得難受,她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裏,隻能在街頭上漫無目的地亂走。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隻覺得內心更加孤獨。她忽然很想避開人群,於是有意無意地走到了市中心的開方式公園,獨自一人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偶爾有人經過她身旁時會瞧上她一眼,心想這個漂亮姑娘為什麽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許多人經過她身前,又離開了,而她一直坐在那裏,沒有發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公園裏的人越來越少,幾個街頭混混盯住蘇憶暖已經很久了,他們趁著周圍沒人,猥瑣地笑著走向了她,而她卻渾然不覺危險的臨近。

忽然間有人一手將蘇憶暖從公園的長椅上拉了起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身前。

一聲女子的尖叫劃破了長空,幾個流氓一擁而上,場麵頓時混亂了起來。然而蘇憶暖看到程嘉言幾記重拳落到那幾個流氓的身上,他們很快就被打得倒在了地上。蘇憶暖這才清醒過來,一把拉過程嘉言就往公園外跑,兩人一路奔跑,直至到達了人多的鬧市區才停了下來。

“你……你幹嘛拉著我跑啊?明明是我打贏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厲害,可是再在那待下去,警察就來了,你說你現在這樣能上警察局嗎?”

程嘉言一愣,覺得蘇憶暖說的有理。現在他是瞞著自己的母親逃出來的,一去警局,肯定就要暴露了身份。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的?”蘇憶暖瞪大了眼睛問到。

“我看你一直沒回來,就出來找你。你怎麽回事?一個女孩子這麽晚了還待在那種地方,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蘇憶暖愣了愣,抬起手來看了下表,這才發現已經晚上八點鍾了。她怔怔地看著指針一格一格地向前行進,眼淚竟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程嘉言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淚水嚇到了,他一時間慌了神:“你……你怎麽哭了?對不起,我剛才語氣是重了點,可……可我不是責怪你,我……我是擔心你啊。”

蘇憶暖的淚水非但沒有止住,反而流得更厲害了,惹得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程嘉言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此時蘇憶暖哭得梨花帶雨,他心頭一軟,便將她的頭輕輕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沒事了,沒事了……”

程嘉言冷靜下來後感到蘇憶暖的反常並不是因為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是因為公園裏的那幾個流氓,直覺告訴他,她的心裏裝了很多事,平時隱藏在她歡樂的外表下,今天不知因為什麽終於再也裝不下了,心裏的傷痛瞬間噴湧而出,化作了流不幹的淚水。想到這裏,程嘉言心頭湧起一陣憐惜之情,他輕輕地拍著蘇憶暖的後背,在她耳旁柔聲安慰。在過往的行人眼中,這就是一對相依相偎的有情人。

“好點了?”

見蘇憶暖抬起頭抹幹了眼淚,程嘉言終於鬆了口氣。

蘇憶暖點點頭:“謝謝你,可是……你怎麽那麽能打?”

程嘉言笑了:“你忘了我爸爸曾經是混黑道的嗎?我不會點拳腳,又怎麽躲過那些找我們麻煩的人?”

蘇憶暖一愣,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我餓了。”

程嘉言笑得更歡了:“那就回家吧,我給你做了飯菜,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蘇憶暖眉頭一皺:“你做的?”

“你別這樣看著我,這些天我一直在學做飯,今天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小有所成,準備等你回來誇我一番,可是你一直沒回來。我擔心你有事,就去外麵找你,幸好在公園裏及時發現了你。好了,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事了,我們回家吃飯吧。”

“嗯……謝謝你。”

已經轉身要走的程嘉言聞言停了下來,他轉過頭來看著蘇憶暖,問到:“是謝我從那幫混混手裏救下了你,還是謝我給你做飯?”

蘇憶暖認真地搖了搖頭,說到:“謝謝你什麽也沒問。”

程嘉言怔住了,他定定地看了蘇憶暖一陣,然後展開了笑容:“好了,我們走吧。”

顧家別墅中,顧明成、朱琴文、朱耀武、顧佳桐和何礪寒五人坐在飯廳中,每個人的臉上都十分凝重,麵前的食物一點都沒有動。

“哼!”

顧明成突然一拍桌子,將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嚇得一哆嗦。

“我一回來,你就給我捅這麽大一個婁子!”

朱耀武嚇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說到:“姐夫,這……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本來這一把我是穩賺不賠的,哪知道……”

“你還不知悔改!”

顧明成氣得對桌子又是一拍,索性站起來指著朱耀武大罵起來:“我早就知道你是個不成器的東西,我竟然會相信你已經戒賭了!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怎麽會把公司財務這樣重要的事交給你?!現在倒好,你竟然把公司的錢都輸進去了!你這是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

朱耀武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扯住顧明成的手懇求到:“姐夫,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幫幫我,不然我就完了!”

顧明成猛地甩開他,怒到:“我幫你幫得還不多嗎?現在是你自己不爭氣!如果是些小錢,我還可以幫你補上,可你這次挪用了這麽大一筆款項,你以為我還可以幫你蓋得住嗎?!”

朱琴文見弟弟恐懼得全身發抖,趕忙上前扶住他,抬頭對顧明成道:“明成,耀武他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幫幫他,啊?”

顧佳桐見狀也開口到:“爸,你就幫幫舅舅吧,大家畢竟是一家人啊。”

“哼,就是你們縱容他,他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見顧明成怒意絲毫不減,朱琴文等人也不敢再開口求情了,氣氛一時間壓抑得讓人隻想逃離。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何礪寒開口了。

“顧叔叔,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責怪他也於事無補了,不如先想想辦法,看如何解決眼前的難題。”

顧明成聞言終於平靜了一些,他轉過頭來看向何礪寒道:“他挪用的這筆款項是要用來購買從南非拍來的那顆鑽石毛胚的,當初我們為了競拍到這顆毛胚下了多少功夫?現在倒好了,人家知道那筆錢已經被他挪走了,不肯賣給我們了!”

“姐夫,消息怎麽會這麽快就傳到南非那邊?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你住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檢討自己犯下的錯,卻怪別人害你?”

“我……”

朱琴文拉了拉朱耀武,示意他別再出聲。

何礪寒說到:“公司有一筆應急金可補足支付款的一部分,餘下的部分隻能先從珠寶大樓二期工程的款項中挪過來用了。”

“可是二期工程如果不能按時完工的話,我們也是要賠錢的,政府還會把那塊地收回去再拍,我們之前投進去的錢都會打水漂。”朱耀武說到。

“我們隻要在政府規定的六個月之內完成二期工程的建設即可,眼下要解決的是燃眉之急。二期工程的款項我們可以在稍後再想辦法補足,到時再加快一點工程進度,應該可以在規定時間內完工。顧叔叔,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可以立刻動身前往南非。”

顧明成思索片刻,開口到:“好,就按你說的辦。”

程嘉言半夜三更被蘇憶暖吵醒,摸到她房間門口時,看到她正在收拾行李,他一下子沒了睡意。

“暖暖,你這是幹什麽?我以為你今天哭過以後就想通了,怎麽你還是要趁夜離家出走啊?”

“什麽離家出走啊,這裏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蘇憶暖一邊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一邊說到:“我們公司出事了,何礪寒打電話讓我訂兩張最早的機票,馬上跟他去出差。”

程嘉言皺了皺眉,說到:“這麽急?飛去哪兒?什麽時候回來?”

“開普敦,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連出了什麽事他都沒跟我說,說是見了麵再解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出門記得帶鑰匙,我可不想把門鑰匙從南非給你寄回來。”

見蘇憶暖提起行李就往外走,程嘉言連忙上前道:“我幫你提下去。”

“不用了,何礪寒的車快到樓下了,你好好看家吧,不要被人發現了。”

房門關閉之後,樓下傳來了汽車刹車的聲音。